这一声通禀,立时打破了还有些僵硬的气氛。那些太太奶奶们相互对视一眼,心里诧异不已。这燕王府的王妃徐氏虽然素日里是个端庄大气,温厚亲和的女子,并不以权贵地位压人,但到底位高居贵,为人贤惠谨慎,就是与官家夫人奶奶们往来交际,也都是在燕王府,轻易不出门的。
虽说今日纳吉,男方是挂着燕王府的名儿,由徐氏筹备。但也没有人会想得到,徐氏竟是亲自过来探问,瞧着样子,竟是十二分地看重这一场纳吉的礼。王妃看重,自然也是说燕王也是看重的,也就是说……
在场的那些个夫人立时衡量一下轻重,脑中转了几个弯,心思机敏又会看形势做事的几个夫人,立时笑着插入孟氏与姜氏之间,有的笑着劝和,有的搀扶着孟氏,还有的不失时机提点王妃到来的意思,竟是生生将场面缓和了过来。但这孟家三房的嫡妻姜氏并庶女孟氏两人之间的角力,她们不论从什么方面考虑,但都是或明或暗倾向了孟氏。
这其中的道理也是分明的很。一则,喜事场合,多大的事情都得暂且让让,没的说在这上面折腾,姜氏的不合时宜,自然让人侧目;二则,挂着燕王府的名义,求娶徐家姑娘的又是京城里头有名的锦乡侯嫡出公子,徐家也是有些名气的文臣世家,比一个长安候孟家三房的嫡妻,轻重一目了然。话说,这姜氏虽说是姜家的姑娘,但先前那件事可是将姜家、孟家都折腾得脸面扫地,今日还如此闹腾,着实可恼可恨;三则,对着她们这么些人,那姜氏仍旧是端着架子,想着她的品性,能有几个人瞧着顺眼的?更何况,还有她旧日就有些分歧的一些人,瞧着她越发得不舒服。
如此一来,姜氏倒是僵住了身体,生出几分难堪来。她今日过来,一面是预备给孟氏一点苦头吃,出出心里的愤然之气;另一面,也是想着自己先前的布置有了效果,预备看场好戏。没想着,这才过来,就是落了面子。她瞧着扶着孟氏的几个夫人奶奶,有的面生,有的却是自己素日的对头,当下咬了咬牙,就是恨声道:“怎么……”
“今日大喜的日子,本宫虽然预备了点,倒是没想着,竟是来了如许多的姐妹。”就在姜氏欲开口的时候,徐氏款款走来,她看着眼前的场景,立时加快了步子,连说出来的话,音量也是大了些,只是语气平和,倒是没见着多少情绪。
“娘娘万福……”见着徐氏真真到了,众人也忙不迭地上前行礼。只孟氏身子一歪,略略缓了缓,方跟缀着行了礼。而姜氏却是僵硬了半晌,才是低了头匆匆行礼。徐氏将这些看在眼中,只眯了眯眼,就是笑着虚虚一扶,道:“诸位免了这礼数规矩。好端端的喜宴,莫要扰了兴致。”说完这话,她便笑着将最后一个行礼的孟氏亲自扶起来,一面令丫鬟端上一盘红帕子盖着的礼物,笑着道:“夫人原是双身子,又是连着忙了几日,还是仔细身子要紧。不然,就是我的错处了。对了,我想着今日原是大姑娘的喜日子,又是我筹备的,少不得也得备份薄礼,权当给大姑娘日后添妆。”
“多劳娘娘苦心费力。”听着是给敏君的,又是这么个日子,孟氏自然不好推辞,她身边的丫鬟也忙着上前,双手将那一盘礼物接了下来:“还请娘娘上座。”
徐氏笑了笑,只扶着孟氏一并向上走去,一面请诸家夫人奶奶坐下,自己口中却是道:“夫人身子弱,听闻从南到北一路舟车劳顿,还有些水土不服,还是仔细身子骨要紧。今日的事情,也不必十分担心,我既是应承了这事情,自然也会出一份力,圆了今日的事情。倒是你,可得好生保养要紧。”
如此一说,众人心里头越发得动了心思,却都是照着先前就是布置妥当的位置,一一坐下。只那姜氏,眼瞅着众人都是纷纷落座,自己却没个地方,看这燕王妃徐氏就是要转身坐下,她咬了咬牙,看着那东侧下首空着的位置一眼,就是走到东侧最末的一个位子不自在地坐了下来。
今日原是她失策,没想到那燕王妃徐氏会亲自过来压场,原还以为不过是一个小事,挂个名头罢了。若知道燕王府会如此看重这苏家徐家的婚事,她也不会使出那样的手段来落面子——若是徐家,她还能不放在眼中,加上一个苏家,也是稍稍退步。可若是加上燕王府,她觉有点着慌了。
毕竟,徐家不过是个文臣世家,说着并不是十分有底气的,而苏家虽是家底丰厚,权势颇重,但在这燕京也是没什么根底,也不必十分畏惧。只那燕王府,原是帝王家的血脉,高官侯爵,手握重兵,又是多年在燕京驻扎,手下兵将谋臣甚多,在燕京是头一号的权贵。若是扫了他们的面子,自己只怕也不好过。
想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姜氏心里越发没了底,心里一阵的发虚,有些惴惴然的不安。可是稍稍抬头,她看着孟氏的那张脸,想到现在自己在孟家越发得惹了众人厌弃,那些个流言蜚语,冷嘲热讽,都是因为这个贱丫头带来的,她又由不住对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徐氏转眼看到这情况,她抿了抿唇角,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与人谈笑风生起来——今日到底是喜宴,略略给个教训也就罢了,倒不能疾言厉色。总不能为了一只老鼠,就是将玉瓶子伤着,平白耽搁了大事。只盼着这姜氏,今日过后能自己想一想,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总这般不合时宜,哪怕姜家再是有权有势,也是不能护着这么个名声丧尽的女子!
将这个暂且抛到脑后,那燕王妃徐氏将这内宅里头的事情一一压下,迎送宾客之类的大小琐事,孟氏早就安排妥当,自有嬷嬷丫鬟调度应承。大堂里头,徐允谦等人也是一一将事情安置妥当,照着规矩,将那大小礼节做完。这些个宾客方是纷纷告辞而去。
如此足足折腾了半日,所有的宾客都是离去,这燕王妃徐氏方笑着告辞而去。孟氏等人将其一行人送至车轿子里,远远瞧着没了人影,方笑着看了看站在身侧的敏君并苏瑾,点了点头,与略略站着远了一点的苏瑜笑道:“都是自家人,又是忙了一日,想来也是累得很。赶紧屋子里吃茶,松散松散。”
苏瑜点了点头,笑着应了。
一行人重头到了大厅侧面的小花厅里闲聚,待得丫鬟送了香茶等物,众人落座说了说话。那苏瑜方是将今日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下。今日姜氏所做的两件事,只派人盯着孟家的燕王妃徐氏是一清二楚。另外的苏瑜苏瑾兄弟只知道路上的一件事,而孟氏,却只是晓得徐氏会过来压场面一件事。
这倒不是为了别个,而是燕王妃徐氏知道事情后,一方面让苏家两兄弟晓得孟家之事,知道他们的手段为人;另一方面,也是想藉此给孟氏一点警告,让她知道有些事情早些处置早好,只想着报复嫡母,仔细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没得贻祸子女。毕竟她这么些年过来,见识经验都是不差,自然晓得整件事情,若说是孟氏全然无辜,她是不信的。只是想着其生母早丧,含冤未白,又觉得姜氏为人毒辣无情,方配合做一点。
毕竟,这燕王府都是只能打听到一点,不晓得第二手,何况是他们。想来日后,他们对孟家也会谨慎小心些。
这一番想法,徐氏不曾说与旁人听。而坐在小花厅里头的众人,再听完两方面的话后,却正是如她所想,对那孟家的姜氏多了三分忌惮。
“如此刁毒狠辣,行事全然不留余地,倒是少见。”屋子里安静了许久,那苏瑜方感叹般道。他想着自己那个算是定下来的未婚妻子,心中一阵索然之余,更生了几分忌惮不安——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心思谋划素来都是内宅那种阴暗隐私事情里头历练出来,比之这个姜氏,还说不定哪个更是狠辣。
“先前夫人曾是提及此事,却是因着身份,不曾细细说来。我只道是她顾忌长辈,不曾想,倒是因为她太过歹毒,连着夫人也不敢细说。”那徐允谦闻言,也是有些感叹,他又是比这里的人知道得多一点,看着孟氏垂眼不语,心里有些焦急,由不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繁君并尚宁两人听着那姜氏的手段,心里由不得一阵发颤。他们两个都是庶出的,生母碧痕行事虽然蛮横,却也不曾到了这般毒辣的地步。至于孟氏,更是温和为主,嫌少有怠慢之处。如今听得姜氏如此行事,心里都是生出几分隐隐的惊骇——若孟氏也是如姜氏一般,他们的骨头只怕也被狼狗叼走,谈何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