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二姐姐也就是一时兴致来了,您岂不闻乘兴而来这话?”朱智昭见着母亲徐氏着实恼了,忙就是上前来,一面扶着徐氏坐下来,慢慢捶背,一面笑着道:“今次过去,日后她必定不会在这般了的。您也想一想,二姐姐平日可是个没成算的人?偶尔闹点小脾气,尽是有的。再说,咱们家里仆妇丫鬟往来不绝,又有了这么些夫人姑娘往来,她方过去的。若说是寻常的时候,二姐姐可不曾闹过这些个事儿的。”
“这却也是。小丫头越发得会说话,倒是比往日那疯顽的时候好多了。”徐氏听着这么一番话,略略一想,倒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但看着朱智颐她仍有几分没好气儿:“只不过,你也不要想着轻易脱了她胡闹的罪”
“母妃处置,女儿哪里敢说什么的?”朱智昭笑着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自然是您怎么说,便是怎么做的。二姐姐不敢说一个不字,女儿自然也是如此。”她虽然这么说,但也知道徐氏这会子已经没有太多计较的心思了,眨了眨眼,就是将旁的什么都推脱了去。
徐氏如何不知道这个小女儿,素来就是个能说会道惯会打小算盘的机灵鬼儿,但这会子也差不多是开宴的时候了,倒也真没什么太多计较的心思,只将朱智颐训斥了一番,又是令她过后去抄五十篇的女戒:“该是好好磨一磨性子的时候了,这次只一篇女戒,若是日后再有,可不止这么一篇了。”
“嗯。”朱智颐苦着脸应了这个,又偷偷往朱智昭那里瞧了一眼,见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立时放松了下来,蹭蹭蹭地上前来靠着徐氏坐下,笑着撒娇儿道:“母妃,女儿再是不敢了,您且放女儿一马吧?”
“只不过五十篇女戒,这小小的罪过你都受不住?日后如何成家立业?”徐氏见着朱智颐这般说来,只伸出手指头敲了朱智颐的额头一下,嗔道:“再是求饶说情儿,可就不止这五十遍了。”
“噢。”朱智颐看徐氏打定了主意,也知道是不可为,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无奈来:“这也多了点,母妃可不能限了日子。”
“知道你是个不顶用的,我也没想着三两日就成了。白嘱咐一句,十日之内,必是要的。旁的什么,你也是清楚明白。”徐氏看着朱智颐稍稍受一点罪,便是面有难色,越发得皱眉,深觉自个女儿的日子过得太顺当,着实不好:“这话我已是说在前头,你可仔细着,若是再犯,我可不会轻易饶了的。”
朱智颐越发得苦了脸,呐呐应了这桩事。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婆子咳嗽了两声,回话道:“娘娘,差不多两刻钟便是要开宴了。”这话一说,徐氏立时站起身来,又是说了朱智颐两句,就是令人妆容整顿,重头换了衣衫。只又过了一刻钟,外头的夫人姑娘都是照着次序纷纷入座了,徐氏方领着两个女儿过来了。
孟氏领着敏君繁君,赵氏领着苏娴,都是坐在略略靠前的位置,抬头就是能瞧见燕王妃徐氏领着两位郡君过来。敏君坐在略略大量两眼,瞧着并不是那等凤冠霞帔的命妇服饰,但也是五彩织锦遍地金,宝石明珠金凤凰,真真是遍身罗绮满眼富贵。只是这金玉光芒太盛了,虽说衬出了一股子富贵雍容的容貌气度,却也少了自然的味道。不说徐氏如何,就只那朱智颐朱智昭两姐妹,就是没有之前瞧着的味道。
她们本就是皇家贵女,到底,自己也是想得多了,并不能真个当是闺中密友。若是真个将她们当做是寻常的朋友,随意打趣说谈,日后还说不得真会有什么后果。
敏君看着这富贵气象,心里头一顿,也是渐渐有些明悟自己最近到燕王府所说所做的事,有多少并不算合适甚至不妥当的地方——朱智颐朱智昭姐妹没有对此挑眉瞪眼,那是她们一时没注意或者并不放在心上。但这个没注意或者没放在心上,一二次自然没事儿,可十次百次的,还会不放在心上?
朋友朋友,在现代也有各种隐形的东西隔出一个个朋友的圈子,在古代,更是只有差不多的性情,差不多的地位,方是能做朋友的,高攀低就,却是不成的。比如皇帝,比如丫鬟,真个能做朋友?纵然有这个说头,那也多半是假的。多少姑娘小姐说着与自幼贴身的大丫鬟是姐妹一般的情分,可若真是姐妹一般,哪里会将她们当做丫鬟使唤?至于皇帝之类的,更是不用说的……
敏君这么想了一通,脸上由不得带出了几分来,繁君坐在她身侧,便轻轻碰了陪她,低声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瞧着脸色并不好呢。”
“没什么,方才吹了一点风,仿佛有点着凉了,等一会多喝一点热汤,想来就是无恙了。”敏君这才回过神来,当机立时与繁君微微一笑,轻声道。
“这便好。”繁君仔细打量敏君的面色,瞧着并无太多异样之处,也就将这个说法当了真,便抿了抿唇角,低声笑着道:“等一会想来是有点热酒的,姐姐也吃一盏发散发散,必就是好了。”
听着繁君如此说来,敏君也是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再说了两句话,那边燕王妃徐氏便是开口了。她们两人忙就是停下话头,低头做恭敬的神态。那徐氏本就是大家出身,压得住场面,又是将门出身最是爽利,三两句话过去,就令丫鬟将宴席之上人人都倒满了一酒盏的热酒,笑道:“今次,且以此为贺。”
一众夫人姑娘自是应了话,将那满满一盏的热酒吃尽,方在燕王妃徐氏的说谈之中坐下来。徐氏原就是爱热闹的人,此时说谈两句,就是令众人随意说笑,自己也是将两个女儿挪了过来说笑不绝。这来过几次的夫人姑娘自然也是见惯了的,并不以为意,只与周边人等说谈,而那些新进的夫人姑娘见着人人都是攀谈说笑,也是放松了心情,笑着攀交情说事儿。
如此一来,这满园子倒是笑意浓浓,说谈不绝了。
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徐氏或是随意挑个话题说话,或是令人把盏吃酒,或是请几个文采好的姑娘吟诗,或是使人说笑,或是弹琴,或是**,倒是让这一场宴席十分和乐。不但经常过来请安的一干夫人姑娘得了脸面心里欢喜,就是那些新过来的官员的夫人女儿,也是心里头赞叹喜欢——这燕王妃着实是个爽利和气的,常过来请安什么的,也是好的。
敏君将这些看在眼中,越发得觉得这燕王妃徐氏手腕高妙,比之孟氏的坚韧自守,却是各占胜场。难怪那朱棣不论是燕王的时候,还是后头成了永乐大帝,最是敬重的仍旧是徐氏。不说旁的什么虚的东西,永乐大帝这般长寿的帝王,妃子众多,成年的子嗣却是绝大半为徐氏所出,而另外一小半也都是女儿,可见徐氏有多么地受朱棣看重,这不能不说是徐氏个人的性情能力的影响。
“姐姐,想着什么呢?好不容易得了这一晚热乎乎的鱼汤,可得吃一盏暖暖身子,还想着什么这般入神?”就在敏君感叹的时候,一侧的繁君推了推敏君,将新呈上来的一碗鱼汤盛了一碗,推到敏君的面前,笑道:“若是姐姐再出神,只怕苏家姐姐可得要过来瞅一眼了呢。”
听得这话,敏君也是回过神来,她忙转过头与隔了自己一桌的苏娴露出个笑脸,又是点了点头,见着她放心了的样子,方转过头将那一盏鱼汤都是吃尽了。繁君在一侧瞅着她如此,由不得抿着嘴儿笑了笑。敏君转过头瞅着她如此,心里略略踟蹰了半晌,还是将心里头的那些话压到舌根下。
虽说自己与朱家两姐妹相处是有些放肆的地方,但繁君却还是将这个度处置把握的极好,若是这会子再过去与她说些什么谨慎小心,只怕后头她反倒想多了,越发得将气氛拧僵了。自己谨慎小心是应当的,到底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有些想法早已经入了骨头,时不时就是要冒出个头来,再小心也是应当的。繁君却是不同,她本就是这个社会浸染出来的,某些隐形的规矩道理她早已刻在骨头里去了,这段时间又压抑小心得过了火的,若是再谨慎下去,只会露出小家子气,反倒不美。
这里头这么一想,敏君略略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与略有几分疑惑的繁君点了点头,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鹅黄素馅卷儿放在繁君的碗里,笑道:“这里头是香菇白菜馅儿的,你最是喜欢这个馅料的,尝一尝味道吧。”
繁君笑着应了,她这些日子过来,规矩礼数知道的多了,八卦新文听得多了,越发得明白这庶长子的意思,也晓得这庶出女儿家的前程都握在嫡母手中,便越发得小心谨慎,不但是日日行事说谈比照着规矩过来,整个人也只往平庸两个字那里走。什么出头露面的话都不说,什么掐尖赶灶头的事都不不做,真真是恨不得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出来透气儿了。还是孟氏见着这般情况皱了眉头,着实换她到跟前来说了几次,方略略好了一点。
饶是如此,繁君却是对敏君的存在越发得经心,半点压过敏君的风头都不敢出,又是十分仔细小心自己与敏君的关系,也不怕说笑,这会子若是敏君受了风寒得了病,最是关心她的还指不定是孟氏,还是她呢。
“姐姐倒是记得深切,想来我那屋子里的丫鬟都不定晓得这个呢。”夹起那鹅油卷儿咬了一口,真真是鲜香满口,繁君由不得一笑,且放下那咬了一半的卷儿,笑着与敏君道。
敏君听得这话又不的笑了,只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瞧着这一张甜嘴儿,真真是抹了油,只讨人欢喜。不过,这话我却是不信的,若真个如此,她们还伺候什么?竟是日日闲逛了不成?若真有这样的事,你早些打发了省事。”
“嗯。”繁君笑着应了一声,脸上却是有一些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敏君瞅着他虽然应得爽利,但神情却有几分僵硬,心里头一转,由不得在心里头打了鼓:难道真个应了自己的话,繁君的屋子里头有什么丫鬟做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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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这么想着的,但这么个场合,敏君自然不会将这话问出口,只在心里记了一笔,预备着回去再说。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徐氏瞅着宴席上说谈尽兴了,便笑着说各自散了游园去。她便将这个念头越发得搁在一边,只笑着起身。
“你们自去散淡,我却身子有些疲倦,却是要歇一歇的。”孟氏瞅着敏君繁君站起身来,另外一侧的赵氏与苏娴也是过来了,便晓得她们是闲不住的,当即便道:“待得顽尽兴了,就去那边的小戏班子的院子里来寻我。”她所说的小戏班子原是徐氏备下的,清清爽爽的庭院,搭起了精致的戏台子,另一侧却是楼阁,分出一个个小小的雅座,不论哪位夫人姑娘累了,自可去里头坐着歇息看戏的。
敏君闻言,自是笑着应了,三人正是预备转身往一侧的花园子散淡,不想就是这么个时候,有个青衣丫鬟赶着过来道:“三位姑娘,我们二姑娘请三位到那边闲话。”
这话一说,连着孟氏都是抬头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朱智颐朱智昭正笑眯眯站在那里,边上还有两三个姑娘,各个容貌不俗,衣饰精致。敏君眉头微微一跳,转过头看向孟氏。孟氏已是笑道:“既是两位郡君的意思,你们便过去吧。”赵氏在一侧也是点头,嘱咐了苏娴两句话,方与孟氏道:“既既是这么着,我在这里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便陪着姐姐到那院子里听戏吧。据说这燕王府的小戏班子唱腔极好。”
孟氏自是应了,两人瞅着自家女儿到了朱智颐朱智昭两人的身侧,方携手慢慢地往那院子里走去。只是这步子不快,一面说话,一面随意看看景致,不知不觉周围也渐渐没了人。
这会子,正好到了一处假山石亭子边上。赵氏便停住了脚,笑着道:“这处景致倒是不错,横竖咱们也是无事,不若上去坐一坐,也看看这满园子的景色。”孟氏抬头看了一眼,见着这处假山石并无藤蔓,只错落有致栽种了不少小花木,一眼望去,便是一览无余的,她便晓得这赵氏有一些说不得机密但也不好太露的话要说。她并无要事,自然遂了赵氏的心思,笑着道:“你既是喜欢,我少不得上去做个陪客,说谈说谈。”
两人如此一说,便沿着石阶慢慢拾级而上,不多时便是到了亭子里头。赵氏看了看这亭子,见着十分干净不说,另还有锦缎蒲团之类的铺设,当即由不得一笑,赞道:“连着这一个亭台都是设了铺盖,可真真是算无遗漏,周全妥当极了。”
“娘娘素来便是如此”孟氏听得这话,由不得一笑,温声道:“我们是比不得的。”她说着这话,只拍了拍那蒲团,拉着赵氏坐了下来。赵氏见着她这般说法,眉梢一挑,便道:“若是还在余杭那会子,我是见不着你这般周全客套的话儿的。只觉得这般什么都说好的话,原是心里藏奸,真真论说起来,竟是谁个也瞧不上的方能这么说。待得到了这里,又是遇到了些事,方知道你这般的人,亦是极难得好相处的了。”
“怎生平白说起这些话来?”孟氏见着赵氏猛然冒出这么一番话,倒是愣了一愣,半晌才是露出个笑容,细细问道:“可是这一阵子没出门,心里闷得慌?”
“这却也说不着。”赵氏自是晓得孟氏这么一句询问里头的意思,原是说的是自打自己入了燕京就病了几个月的事情,但她心里有所感叹的自然不止这个。若是只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哪里还能这般安静自如地与孟氏相处:“若是只为了那个,只怕我这会子仍旧是爆碳似的呢”
“既不是为了这个,又是为了那一桩?”孟氏想着先前敏君说的那些个事情,除却病症之外,却没有赵氏相关的大事,当下又不得问道:“难道是为了苏丫头的婚事不成?”除却这个,她也想不到赵氏跟前还有什么关心之极的事儿了。
“正是为了这个呢。”赵氏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孟氏:“我那丫头的事儿,你也是听过的,原是紧赶出来的。可哪里有妹子先出门,哥哥的婚事反倒靠后的?自然也要将两个哥儿的事儿办妥当了方行。谁知道,我那婆婆在这上头又是闹出新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