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想在这能有多仗腰子,只消能起个牵制的,也就足够了。那孟瑛他是自小看的长大的,性情如何是说不准,但素来的行事却是只巴望着旁人一丝儿差错也挑不出来。越是这么个性子,越是会在这事上略略援手——免得旁人将她也参合到风言风语之中。
再者,那姜氏先前就是对自个下手,幸好自己命大,得以逃脱。这番孟瑛也是中毒,可见她的手段着实恶毒阴险,若是能一举将这个事情了结,自己也能放心一些。
因着如此一番想法,那孟兆宗略略沉吟后,便抬头看向徐允谦,神色淡淡着道:“若真是如此,我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先前我中毒一事,姜家已是无言以对,今番又是闹腾出这么一回事来。看他们姜家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事情还未分明……”徐允谦听得孟兆宗这么一番话,倒是愣了一愣,他只想查个明白,让自个夫人安宁,自个一家子也放心,姜柔云如何,那倒是还是另外一番说法。到底,这回是不是她做的,还落个不分明呢。
“内宅事,本就是难以查个分明,姜家也不是混吃等死的那一辈人,若是真个查了个分明,倒是真真将他们的脸面踩在脚底下。这件事,你且不必理会,今日我便到那姜家一趟,问了明白。不出一日,他们姜家便是会到你们徐家去的。到时候,自然分明。”
徐允谦听得这话,略略沉默了半晌,也是点了点头,道:“您这般说,那自然是听您的。对了,这是瑛娘的病症并方子,您可请先前那个与您诊治的大夫瞧一瞧,若是真个十九差不离的,想来这件事也就是定了。”
“嗯。”孟兆宗点了点头,又是稍稍说了两句场面话,才是留下一句:“待得瑛娘醒了,我就让她小兄弟过去见一见她——到底,还是靠了她,这孩子方是能认祖归宗,延续我孟家的血脉。”
敏君听得这话,只抿了抿嘴,垂下眼帘来——倒也好意思这般说来,这孟家谁个将孟氏看在眼中了?这会子提起那个庶子来,难道是前次中毒将死的时候,忽而发觉那个庶子独自无个照看的?只可惜,孟氏虽说是好性子,但这件事却绝对不会称了你的心——怎么着,也是出嫁女,那已经是徐家的人,可管不着孟家的事,且又是孟家二房三房这般的争执,可是能流血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转过头看了徐允谦一眼,见着他也只是唯唯而已,并没有旁的话,便偏过头,再也不理会这孟兆宗如何说道那些个话,只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没说话。过了片刻之后,徐允谦便领着敏君尚宁两个人,告辞而去。而孟兆宗也是露出笑容,甚至拍了拍敏君的头,笑着将他们送到门外,眼瞅着他们都是离去了,自己方施施然转会到屋子里。
“真真是令人厌恶。”待得坐上了车马,周遭再无孟家的人之后,敏君方冷着脸,恨恨然道。徐尚宁瞅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话,而徐允谦只咳嗽一声,也没再多话。他虽然是看重孩子的教育,自觉敬重长辈极是重要,但也从不以为这长辈所作所为俱是不能违抗,或是连抱怨也是不该有的——否则,他也不会对母亲朱氏,祖母王氏深为厌憎了。
此时见着了这孟兆宗的嘴脸,徐允谦倒是不觉得敏君说得过了,只是面上总得显示一下自己的态度,方咳嗽了一声,让敏君不要再说下去。敏君对此也是十分了解,只略略点了点头,就是撇过脸,没有再说一个字了。
如此,竟就是这么一路无言的状态,三人回到了徐佳宅院,径自奔到孟氏的院子里。不想,他们才踏入屋子里,丫鬟雨杏就是迎了上来,一面的喜色,先是道了一声万福,就紧接着笑着道:“三爷,苍天保佑,奶奶醒了。”
“什么”徐允谦脸上露出欢喜的神采,忙就是往里头走去,敏君心里也是放下来一块大石头,只拉着雨杏往里头走,一面又是问道:“娘什么时候醒来的?精神可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是请大夫过来再诊治一番了没有?”
“也就是姑娘走了没多久,奶奶就是醒了,精神略略差了一点,但一醒来旁的也没说,就是直嚷嚷着饿,奴婢们想着先前闹了一场,摸不准该是如何,只送了一碗米粥,并小半碗的绿豆汤,先给奶奶压一压,旁的,竟还是等大夫来了再说。这么说来,身子想来还是好的。”雨杏细细的说着,脸上也是多有些欢喜的意思,在她看来,若是自家奶奶真的是得了重病,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这院子里的人并厨下人等,说不得都是会闹个天翻地覆,人心惶惶。这会子,瞧着竟还是小症候,她自然是欢喜得很。
敏君虽然对于她这么一番小心思,并不十分了解,但也能猜出个六七分来。见着她说起来都是欢欢喜喜的样子,心里头也是越发得松宽下来,只笑着道:“倒是为难你们小心伺候,待得娘好了,少不得有赏的。且安心伺候着,什么东西短了缺了,或是什么事儿有些不妥当,你都过来与我分说,我自有主意安排妥当。”
“是,姑娘。”雨杏忙就是应了话。
这说话间,敏君也是紧跟着徐允谦到了内室,一跨入里头,她抬头就是瞅见青莲正是扶着孟氏坐起身来,当下也顾不得雨杏如何,忙就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赶上去扶着孟氏,一面又是嗔道:“娘,您既是身子骨不好,就不要起来了,好生躺着养养神,早一点好起来,才是正经呢。咱们都是自家人,闹这些虚文做什么?”孟氏素来要强,又是极注重规矩的,只要撑得住的,断然不愿意在包括徐允谦在内的人面前显出不端庄的一面儿。
对此敏君是深知的,此时少不得嗔了两句话,想要扶着孟氏躺下来。
“我原就没事儿,躺了半日骨头都是有些发酸,方让青莲扶着我起来说话。下不得床榻,也就是求这个了。偏生你又是多话儿。”孟氏微微笑了笑,脸色虽然不大好,但瞧着眼中的神采,倒是与往日并无二致。但她看向徐允谦的时候,却是多了几分羞愧:“相公,妾身无用,竟是让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真真是……”
“夫人何须如此。俗语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是那些个阴鄙恶毒之人瞅着一时疏忽,方做成了这样的事情。你若是将这个放在心上,耿耿于怀,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称了她的心思。竟还是善自珍重,将身子养好了,才是狠狠给了那阴险之人一巴掌,将她那一起子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扇了回去。”徐允谦见着孟氏如此,忙就是说出一番安抚的话来:“再者,还有敏君他们几个孩子呢,你不看大的,也得看看那几个小的份上,好好养着。”
孟氏听了这么一番话,吊着心终于松宽了下来,她眼下什么都齐全了,却是越发得害怕回到当初余杭那会子的情形,因此,凡事总是想着做得尽善尽美。这会子自己管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总有些兢兢战战的心,立时触痛了。然而,听得徐允谦这么一番话之后,她就知道,这个事情是自己想得深了些:“相公不怪妾身,那是妾身的福气,但这件事绝不能这般做算,今儿幸好也就我一个,又是得了上天保佑,不曾多碰了那汤羹,若是尚宁敏君繁君甚至几个小的出了事,我竟只能跟着去了这有一必有二,只有绝了这事,日后我们才是能放心。”
“夫人这话说得极是。”徐允谦本来并不想将去孟家见了孟兆宗一事说道出来,但此时看着孟氏对此心心念念,甚至于有些决意立时办了这事情的心思,他想了想后,还是将这个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番,又是道:“据我看来,这个事情多半还是那姜柔云作祟。既然岳父大人有心,竟还是将这个事情交给他处置,方更为妥当——好不好,那也是夫妻数十年,总归是更知道如何应付的。”
“我先前就是想过这个,只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却必不止于此。”孟氏有些倦怠地揉了揉额角,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神情却是一发得冰冷:“自打到了燕京,出了先前那一桩事儿,我便将所有的采买来的丫鬟都是打发了做最粗碎的活计,自家使的都是旧年的仆妇,一个个也是办老了事情,最是知根知底儿的。原想着不说天衣无缝,但也算是堵了个严实。没想着,还是除了空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想理会,只是根底儿却是要仔细探查下去,万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你这话说得极是。”徐允谦也是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有些郑重:“这些丫鬟仆妇我都是使人看着了,一个也是走不脱的。你也不必担心多想,待得身子好一些,自然能将这事儿随心处置。倒是那姜家的人,若是真个登门了,该是如何处置?”
“这般事儿,相公自行处置也就妥当了。这些大事儿,原就不是我们女人该理会的,管管内宅,也就是这辈子也是做不动了,何况旁的。”孟氏将这个轻轻推开,并不想要见什么姜家的人。
徐允谦见着她如此说来,也是觉得是正理,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了一声事后与她再分说的话,忧愁着孟氏神情倦怠,便是让她好生躺着歇息半日:“横竖这会子也是起不了身做不得事的,若是思绪太多,心事重了,反倒不美,竟还是趁着这会子无事,好生养精神,歇息半日。”
“整日也是无事的,哪里来的那么多累不累?”孟氏笑了笑,倒也不反驳,只又将几样家事嘱咐与青莲雨杏并敏君三人,方合眼躺下来睡了。徐允谦摇了摇头,又是吩咐了青莲两句话,方回衙门处置事情了——倒不是他如何不看重孟氏,只是眼下正是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忽而将担子撂了开,不但得罪人,也是辜负了素日的辛苦。
对此,敏君也是没有什么别的话,只送徐允谦到了外头,就是转过头,看着整陪在一边的雨杏,淡淡道:“妹妹还在那边的空院子里头?”
“是,姑娘。”雨杏扶着敏君,脸上带着一股笑容,只温声细语道:“先前奶奶醒了,二姑娘也是过来拜见了。只是瞧着奶奶的脸色不好,又是嚷嚷着吃东西,便忙下去预备了,后头说了几句话,才是离去办事儿。听着传信的丫头说,此时二姑娘正是看准了几个人,预备审问呢。”
“她素日便是如此,又是谨慎,又是迅捷,做事儿一丝儿也挑不出来。”敏君听得这话,倒是有些感叹,说不得是赞许,还是担心,只略略顿了顿,才在沉默的雨杏面前道:“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有幸有福的,得了去呢。”
“姑娘真真是长姐如母,这事儿,奶奶自会有心处置的,您担着这个心事儿做什么?”雨杏听得敏君小小年纪,却是感叹这些,少不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扶着敏君一直儿往右侧的院子走去:“再者,二姑娘是个好的,奶奶也绝不会亏待了她那一份儿的。姑娘还是省心些,将念头转到那些个仆妇身上,好生将事儿弄清楚了,才是正经的。”
敏君应了一声,只扶着她、锦鹭并几个丫头婆子,一径踏入那边的院子里头,与繁君碰了头:“可是有什么知道了?”繁君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不甘来:“查了好几个人,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丝儿错处都没有的。我正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呢,幸好姐姐也是过来了。”
“难道竟是一丝儿也没查出来?”敏君眉梢微微一挑,有些疑惑:“照着道理来说,原是不该如此的。这事儿一出来,我们便是将院子并各处都是警戒了的。我不说连只苍蝇飞不进来,但多半也是差不多了。那只能是这些个人做的事儿。”
“我也是做此想的。但没个凭证没个说法的,如何将事儿弄明白?”繁君也是有些皱眉,她是费尽了心力才是将这些个可疑之人寻出来,又是将她们好生探查了一番。谁知道,没个什么凭证说法不说,竟是一丝有用的东西都是查不到。饶是她素日里谨慎小心,这会子也是有些恼了。
“既是如此,倒是不必咄咄逼人,横竖,明日有些事儿也是分明了。”敏君见着这繁君如此说来,想着她年岁又小,也没什么侦探的天赋,便将孟兆宗所说的事说了出来,末了,方添一句话:“既是有了这个说法,明日想来能知道的更多些。倒是不用拘着这些婆子丫鬟,只让她们不要出门,也就是妥当了。”
“姐姐说的是。”繁君点了点头,也不消多想,就是将这个事情定了个基调。敏君见着这一方事儿已经晚了,便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不过这番事儿完了后,倒是要给大姐姐赔罪的——好端端的事儿,竟闹了个没头没尾的,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姐姐说的是。”繁君听得也是一笑,与敏君一起将剩下的事情处置妥当,又是安抚了几个惶惶不安的仆妇,两人方到了璧君的屋子里,陪着说了一番话。后头,也就呆在孟氏的屋子里,等着她醒来,再好生陪着说笑聊天。晚饭的时候,竟真个有姜家的人送了请帖过来,说是明日清晨拜访。
这一日,便也就是这么过去了。第二日清晨,姜家的人就是过来拜访了——来的是姜柔云的生身父亲,唤作姜知节的老人,并她的大哥姜宸信。两人都是国字脸,神色端正,竟与姜柔云决然不同。
徐允谦早就是又请了假,特特在那里等着姜家的人。此时见着人过来了,少不得上去相迎。那姜知节与姜宸信并非是那等全然不顾脸面,只一味护短的,当初护着姜柔云,一面是骨肉亲情所致,另一面也是看着她这么个岁数,却是遭了大难,不但被休了,甚至还差不多游街示众,真真是三辈子的脸面都是舍了。由此,他们当初方是有些咄咄逼人,想着为自家妹子多做一点事儿,好歹护着点。
却没想到,姜柔云会是如此肆无忌惮,将那姜家的名声当做儿戏,非但在这之后,对孟兆宗下毒,甚至这会子连着孟瑛这么个庶出女儿,也是不放过了。
“这一番事情,都是老夫的错,教养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这开头的场面话还没说完,那姜知节便是将拐杖跺了跺,恨声道:“当初看着她还是个有点脑子的,不曾想,竟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