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听得她这么说,由不得也微微变了脸色,不论怎么说,那顾紫琼就是她们两个伺候的人。哪怕就在先前自己晓得这位主儿原是个通房丫头一般的角儿,上不得台面。但自己这些做丫头的能怎么办?世子对着奶奶并两位小爷是不敢怎么样的,对着自己这些奴婢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捏死一只蚂蚁般的轻而易举。
凭着平日里世子对自个现在主子顾紫琼的宠爱,若那顾紫琼真的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旁的不好说,自己两个贴身的丫头就算是走到了头,那个时候,便是撵出去也算好的了。就怕是几十下板子或是旁的责罚下来,求死都不容易。要知道,近来世子可是越发得阴沉暴躁,据说不少仆妇都是被打了板子。自己与红锦两个虽说很不敢比姑娘一般的娇宠,可也是轻活细活做得,并不是那等结实身子,哪里受得住板子,只怕三两下这一条小命便是去了半条。
心里这么想着,她说出来的话便少了往日的柔和自然,略有些慌乱起来:“你说得对,不能再这么耽搁着,你与我两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这么偌大的地方,如何能少时便寻出姨娘来?竟还是赶紧回去唤旁的婆子丫鬟来,大伙儿一起找,方是正道。且姨娘跑出去半日的功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若真个出了事……”她咬了咬牙,看着面色慌乱,脸色苍白的红锦,目光稍稍闪了闪,还是道:“那个时候,只说瞧着奶奶屋子里婆子丫鬟许多人在,心里害怕,一时不敢动身便是。旁的什么话,都不要提一句,那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该知道的,该说的话”
听得这话后,饶是红锦素来并不是有心计的人,这会子也是略略想出个结果来。她面色发青,看着一脸郑重的绿绮,忙不迭地点头,心里却是暗暗生出一个平日里不敢想的事来:凭什么顾紫琼那一个通房丫头似的人,出一点子小事,就要我们两人受苦受难不就是、不就是一个谁也瞧不上眼的青楼女人罢了,若是论说起来,自己与绿绮姐姐都比她干净思量着先前曾是听到过的那些个话,红锦脑中一闪念,竟生出几分别样的念头。只是眼下正是焦急之时,她也就是脑中稍稍闪过几个念头,不多时就是将其抛在脑后,与绿绮赶着一面喊人,一面跑回那边的院子里,预备着使婆子丫鬟四处搜寻。
谁想着,两人才是满脸潮红,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里,大喊大叫将婆子丫鬟都是叫过来说了事,那边顾紫琼便是扶着苏曜姿态款款地踏入院子里。“这儿怎么了?”顾紫琼看着满院子里都是乱糟糟的,眉头一皱,心里头便有些恼怒,一双脉脉含情的水眸便瞟向站在最前面的自己的那两个贴身丫鬟。
“您,您可算回来了。”绿绮红锦两人目光一闪,当即就是暗暗在对方身上狠狠拧了一下,一时间泪如泉涌,不等旁人说一句话,就是跪下来扑在地上哭得什么似的:“奴婢、奴婢还以为您……”
“罢了罢了。没事儿何必这样。”顾紫琼看着这两个自己贴身的婢女如此哀哭,嘴角抽了抽,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她还没怎么样呢,这般哭,活像自己死了一般,真真讳忌。只是她平日里行事说谈都爱端着架子,显露自己的温柔可亲,此时自然不能当着众人,尤其是苏曜的面,露出什么旁的神色来,饶是心底生出几分恼意,面上还是一片柔和的,甚至还伸出手将两人扶起来:“原是我一时委屈,方失了规矩礼数。你们两个一时半刻慌了神,也没料到这么些事儿,方如此的。瞧瞧,这脸儿胳膊都是刮花了,可见你们心底是有我的。既是如此,我怎么好再怪罪你们两个忠心伏侍的?今儿你们受了惊吓,竟回去好生养一养身子,压压惊,旁的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姨娘……”听得这顾紫琼这么说。红锦绿绮两人都是垂下头,只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磕头,只说不敢当,今日原是犯了错的之类的话。顾紫琼见着,转过头看向苏曜,带着一点子娇嗔与不知所措,仿佛只能依靠苏曜一般,说得柔软极了:“曜哥哥,这两个丫头这般,我竟也说不出话来了。你帮我说两句,好不好?”
“傻丫头,这有什么。”苏曜看着顾紫琼的目光透着柔和,连带着转向红锦绿绮两人时,也是稍稍软和了些:“罢了,今日就饶了你们两个一次,若下次再让你们主子受了惊吓或是旁的什么,我便两罪并罚现在,退下去好生收缀收缀,瞧瞧着衣衫妆扮,哪里像是在人前伺候的今儿不必过来,过两日那些疤痕什么的没了,再过来伺候。”他在顾紫琼的事上十分经心,自然不愿轻易饶了这两个没做好事情的丫鬟,只是瞧着顾紫琼这般说来,方暂且饶了这两个人一次。
对此,顾紫琼也是深深明白的,也是因此,她脸上露出几分娇嗔的笑意,走到苏曜身边用手轻轻打了他一下,三分**七分撒娇着道:“她们原也不是没经心,只不过一时傻了眼罢了。哪里用着你这般斥责的。”
苏曜听了,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了半晌,才是款款道:“你的事,我怎能不经心?今儿还好是我撞上了你,若是旁的什么仆妇丫鬟,或是不小心擦到哪里,那该怎么办?想到这些,我魂都没了,敲打敲打两个丫鬟,你还心疼她们?”
“曜哥哥。”顾紫琼低声唤了一句,一双眸子里的柔情仿佛能滴出来,真真是柔婉之极,那一句话又是极娇滴滴的,听的人心里一跳。苏曜听得也是心生恍惚,忙就是握住她的手,也不顾这满屋子的仆妇婆子,就是与她一并踏入屋子里去了。
一干丫鬟婆子见着这两人就这么进了屋,也不说一句话,相互对视了一眼,人人都不是没脑子的那一类,俱是没有往那屋子踏进一步,只有两个也是在顾紫琼近前伺候的丫鬟紫绫碧绢,相互对视一眼后,先扶着绿绮红锦两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与她们包扎妥当后,又是使人唤了热汤过来,这才过去伺候。
绿绮红锦两人眼瞅着她们脸色微沉地过去了,方各自松了一口气,红锦却还是忍不住,到底压低了声音狠狠吐出四个字:“奸夫yin妇……”
“你说着什么呢。”绿绮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无奈道:“这大白天里做那等事,我们也没少见,再者,世子与那位那里顶的上这个名号,又不是有夫之妇,算不得这些的。最后,不论你怎么想,也得看看眼下咱们的情状,少存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姐姐”红锦叫唤了一声,可到底也说不出什么旁的话,只得悻悻然闭嘴不提这个话题:“罢了,我也说不过你,咱们好不容易没灾没难地过了这一劫,竟还是躺着睡一会子,安安神吧。旁的什么事,过些时候再说。”
绿绮见着也是点了点头,两人便不再说任何话,闭目躺在床榻上,虽说开头还睡不着,但经过先前那一番令人疲惫的奔跑并惊慌后,两人也着实累了,不多久竟也就这么睡了去。
而就在同时,敏君也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对着正吃茶的孟氏,说及今日的事儿:“这一出一出的事儿,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娘,您说说,那段菱珍究竟是个什么心思?都眼下这个情景儿,便是嫁过去也没什么好事儿的,怎么她就不撒手了?再者,那顾紫琼也真真是稀奇,瞧着那派头,竟是比着冯姨来着的,那通身的派头不说,就是那身边的两个丫头,打扮得也是刺人眼,更别说,她说的话。说实在的,这会子我倒是真真不明白了。”
“不明白什么?”孟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用帕子擦了擦略微抿起来的唇角,声音也透着些许软和:“那不过是她们的傻想头罢了。这人呀,一旦想得入了魔怔,就看不明白听不清楚了。这些事儿,你也不必多想多念叨,只看着便是。但凡自己遇到什么事,略略有个警醒,莫要如她们一般也就是了。”
“娘说得有理。”敏君听得这话,也是有些回过神来。是啊,自己理会那么多做什么?只要知道自己该是站在哪一方,该是怎么做事儿,也就好了。旁的想再多,明白再多又怎么样?还能站到那一边去不成?心里这么想着,她便笑着道:“女儿方才也真真是一时愣了神,有些魔怔了。只一味儿寻思着究竟是什么缘故,倒是忘了这般事儿,原不是我能说话插嘴的,知道多了,反倒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