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姑娘?”敏君听得顿了顿,看着苏瑾有些疑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情绪外露了几分,只得叹道:“真要是她,你还是早点儿将冯姨劝服了吧。先前我对着她也不好说,只能与你提一提,那江大人家的姑娘,原是顾紫琼的女儿。”
“竟是如此?”这会子就是苏瑾也是有些吃惊,他先前不是不知道顾紫琼抛夫弃女之事,也听过那人家是姓江的,但姓名之类的,这些年不曾计较,倒是浑忘了。便是真个记得,同姓同名之人甚多,谁能知道当初顾紫琼嫌弃的那个低微的夫家,倒是一跃而上,竟是成了二品的武将。人生际遇,当真是难以捉摸。
“我原也不晓得的。先前那江家妹子红衣红裙,潇洒磊落,妆容也是不甚讲究,加之还没长开,竟瞧着不大分明,现在有了继母教养,从头到脚都是妥妥当当的,人也越发得长开了,不免显露出容貌来。形形色色,与那顾紫琼有六七分的相似。你只要瞧一瞧她,便是知道了。我想着冯姨还是不要见了那江家的姑娘,免得又闹出什么来。”敏君说到这里,有几分叹息的:“那江姑娘极好,竟还让她不知道这些事儿的好,免得耽搁了她的前程。”
苏瑾虽然对那顾紫琼恨之入骨,但也不是对这顾紫琼相关的人物都这样,且那江家也是受了不少罪,自然不会迁怒,反倒生出几分恻隐来,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完这话,他又是想起顾紫琼眼下的样子,便冷笑道:“只可惜不能与顾紫琼说个明白人,让她瞧一瞧,先前自己嫌弃的夫家如今的样子。”
敏君倒是不觉得顾紫琼真个会觉得后悔什么的,只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个有情饮水饱的,说这些又有何用?只怕多说两句,她自个还觉得自个为了爱情牺牲极大,竟是越发得自得起来,那也是有的。 ~”
“那是以前,现在可就说不准了。”苏瑾说及这个,就是嗤笑起来:“你不晓得,我那父亲,果真是龙虎精神,前些日子又是纳了一房小妾。”
“啊?”敏君听得一怔,眨了眨着眼,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忽而就是闹出这个新文来?这么些年,也就一个顾紫琼而已啊”
“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唤作红锦的趁机巴上来的。”苏瑾说起这个,也有几分嘲弄:“她自己说着身子骨受不住推了,父亲便是拿着那丫鬟泻火,母亲知道了,说那丫鬟也是可怜着的,将她抬举起来做了正经的妾室。”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敏君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有几分明白:“冯姨这是想着有人打擂台吧。也是省了心,免得那顾紫琼再过来闹腾。”
“何尝不是。”苏瑾说起这个,越发得厌憎自己的生身父亲,只冷笑道:“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竟能做正经的妾室,她反倒就似一个通房丫鬟一般的,连一个姨娘的名头也是叫着没底儿。”
“何必与她们计较,只消当做耍着玩的猴戏便是。”敏君看着他对于苏曜仍旧是耿耿于心,便劝道:“我瞧着,便是你不动手,不计较,他们自己也会闹出事来。”
“我也明白。”苏瑾说及这些,神色也端正了不少,当即便道:“他原是自作自受罢了,又是觉得在我们面前没脸,又是无权无势了,越发得颓废。这会子那顾紫琼还为着这件事闹腾不休,不说他这般,就是平日里,谁个能受得住的?我瞧着不出多少时日,这顾紫琼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着落。 ~”
“莫要太放在心上,旁的什么,都不过是小事儿。”见着苏瑾虽然耿耿于心,却没有想着做什么,敏君也就放下心来,只笑着道:“这些家宅里头的事儿,本就是一日日磨出来的功夫。哪里能一时半晌句利索的,里头夹着好些事儿呢。”
苏瑾点了点头,便将话头转开,重头与敏君细细说起些私密体贴之话,偶尔打闹说笑两句世情,竟无知无觉就过了个把时辰多了。正是说得入巷之时,外头忽而一阵喧闹。
敏君与苏瑾听得,稍稍一怔,那苏瑾便先站起身来,一面让敏君坐着,一面抬步往外头走去:“你且坐着,我去外头看看,许是什么丫头婆子之类地吵闹,只叫开了,也便好了。”
到底还不是一家人,敏君虽然听得声响不像是小事儿,但也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放心过去,也调节一二,若是分说不清楚,便将她们与冯姨发落。这内宅里头的事,你未必清楚的。”
苏瑾点了点头,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每日都要去衙门里头做事儿,虽然略略迟些也无妨,可也不能不见着人影子的,因此,在这家中的时日也是短了,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等着他心中略有几分恼意得走到这院子门口,那一分气恼,便化作十分的怒意:“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只盯着这丫鬟婆子中央站着的秀美而略有几分憔悴的顾紫琼,声音森然:“越发得没有规矩礼数,这是随意吵闹的地方?”这小院离着冯氏的居处不远,因着如此,苏瑾也更恼了几分:“来人,将这些不长眼睛的拉出去。”
“二公子”这边苏瑾一番话下来,有些婆子丫鬟忙跪着求饶,又有旁的围上来的婆子听着这话预备动手,那边顾紫琼便是猛然拉高了声音,大喊出声。
苏瑾嘴角微微一抽,就是皱眉让人将那顾紫琼扶下去:“让顾姨娘下去歇息,没得出来吓人,青天白日的,活似见了鬼一般。”一番话,倒是让有些心里对顾紫琼颇为看不起的婆子丫鬟忍不住笑了一声两声。
顾紫琼的脸色越发得难看了,她穿着紫兰粉系带交领纱衫,妃色裙子,原是极轻飘的料子,但是在她浑身颤抖的时候看着,越发得显出她娇怯不胜,竟似一朵将要折下的白玉兰,可怜兮兮的。就是这会子面色不大好,也有几分美感。
也是如此,不等苏瑾说什么,一侧正好赶过来的苏曜见着了,立时喝骂道:“小畜生,你做了什么那可是你庶母”
“父亲这话说得让我好生不解。”苏瑾微微一笑,看着走过来的苏曜,衣衫略有几分折皱,面色发青,哪里有什么端正的样子,语气越发的冰冷:“这姨娘两字,原是瞧着她服侍了几年,虽然没个子嗣,到底是老人了,便照着礼数唤一句。不然,就是一个通房丫头也不如的东西,我斥骂几句又如何何况,我这还没开口说什么,只让她下去歇息——这里头这么些人瞧着,难道就是自在的?怎么这话就是说得不对了?”
苏曜听得,伸出手指指着苏瑾,手指颤颤抖抖,却是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
“父亲,您还是好生扶着这个丫头吧,好端端的,没事儿跑到正房这里闹腾,还三番两次在我与大哥面前露面儿,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苏瑾冷笑一声,打断苏曜的话:“您虽说略微不及先前,可也不能……”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挥了挥袖子,道:“好了,都是散了,什么大事,每每闹腾。”
不用多说,苏瑾都是明白,这个顾紫琼三番两次来寻他与大哥,原是想着要与苏曜攀些关系,得些好儿。但是,这怎么可能?他也不愿理这个贱人,便只打发开了就算,没想着她倒是不愿干休,非得闹腾。既是如此,他也不必客气了。
苏曜如今,既是失了旧日最是看重的权势,又是听着这顾紫琼有心攀高,后头会怎么样,他倒是挺有兴趣的。心头这么转了一圈,他就是自然而然转回身,施施然重头回到屋子里与敏君说谈。
至于这里的苏曜顾紫琼,自然有人拦着的。别的丫鬟婆子?听着他的话,便是会散了——眼下这里的人可是看得清楚的,这府里究竟谁能做主
眼瞅着自己的儿子神态自若地离去,苏曜扶着顾紫琼娇弱的身子,看着这纷纷照着自己儿子的话散去的一众婆子丫鬟,他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正是咬牙切齿之时,他身边跟缀的小厮便缓缓上前来:“大爷,您……”
“住口”苏曜猛然呵斥了一声,就是将手中的顾紫琼抛给一侧兢兢战战站在那里的几个丫鬟:“扶着姨娘回去”
这几个丫鬟有顾紫琼身边的,也有的是苏曜身边的,听得这话,脸色一阵发白,也不敢多嘴说一个字,就是扶着脸色青白的顾紫琼往苏曜的屋子走去。这一路,顾紫琼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她听着苏瑾那么一番话,便是心里头发慌了,再看看苏曜的举动,越发得心中颤抖,只是边上的丫鬟婆子都是在,她也不敢说一个字:若是露了怯,谁知道这些丫鬟里头没有下一个红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