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敏君忙是令人将那送信的请进来说话,自己则是与锦鹭道:“这会子竟让我起身去看一看吧。免得那人看到了我这么个模样,还当我怎么了,竟回了娘,那可是大罪过了。”
“若是奶奶知道您的事儿,必定也不愿意让您巴巴地起身的。”锦鹭看着敏君直欲起身,忙就是劝道:“真若是有点什么不好了,奶奶岂能不后悔自责的?”
“我原是没事儿……”敏君吐出这么一句话,看着锦鹭等人仍旧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想了想后倒也只能将那心思搁下。也罢了,便是自己强令着过去了,看着锦鹭等人的神色,只怕那人也会回了孟氏,少不得让她担心的。倒不如自己直截了当地说个明白,也省了孟氏那么些猜测犹疑。由此,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遂了你们的心思。将那个人带进来说话吧。”
青鸾听得忙是笑着应了,出去不多时,便是领着一个蓝衫的婆子走了进来。敏君打量两眼,便是认出是在孟氏身侧的一个婆子,唤作林嬷嬷的,她便笑着道:“这么点小事儿,怎么劳动你过来了?快坐下来说话。锦鹭,倒一盏茶与林嬷嬷。”
这林婆子听得敏君这般说来,忙就是满脸笑,又是行了礼,又是告了罪,又是对着端来脚凳的锦鹭道了声谢,这才是斜签着坐下,一面笑着道:“这原是大喜的事儿……”
“什么大事儿?这咋咋然的……”敏君看着抿了抿唇角,细细思量一番,便是道:“二妹妹的事儿还离着有些日子呢,想来不是她的。还有什么人的喜事儿不成?”
“原是奶奶的弟弟,舅老爷的喜事。”那婆子看着敏君虽然是躺在榻上,但精神极好,面庞红润,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边上的几个丫鬟,也都是笑嘻嘻的样子,心下也是有些数儿,只笑着道:“奶奶说,便请您过府说说话儿,若是色色妥当,便是定下来,也是好的。”
“这可真真是喜事。”敏君稍稍一怔,也是反应过来,是的,孟氏的弟弟唤作孟珍的,年岁也是不小了,正是要成亲的年纪。他没了父母做主,眼下又是独自住在这金陵城的,自然请孟氏做主挑选好姑娘来着的。
想来这会子是有些准数了,便唤她过去说两句,也算一段亲戚情分。敏君心里暗中思量着,当下便点了点头,笑着道:“我自当回去看看,也是庆贺的意思。”
这婆子听得敏君这么说,也是笑着赔笑两句,这才轻声询问起敏君的身体康健问题。敏君看着她时不时瞟向被褥的目光,便将之前的事略略含糊一提,道:“因贪看景致,不小心落了水,虽然无甚大事,连着大夫都是好的,可是相公仍旧是不放心,只让这几个丫头看着我,不许我出了屋子,最好只躺着才好。我正是觉得有些无聊。”
“这也是为着您着想。”那林婆子听得敏君这么说,也忙是笑着回道:“原是姑爷看重您,才是这般持重着紧的。便是这几个丫鬟,若非是那等忠心伏侍盼着您色色都好的,早便是顺着您的心意走,讨好讨巧儿,哪里还看重您的身子!”
这话说得十分有礼有节的,不但敏君的心思照顾到了,还顺带着称赞了一回锦鹭等人。敏君虽然知道她也是有心讨好的,却也微微一笑,道:“也是承了嬷嬷的话,她们几个却是好的。”
林嬷嬷自然越发得顺着这话头,说了好些讨巧的话,瞅着敏君眉眼间略有一丝倦怠与无趣,这才笑着起身行礼,一面回道:“奶奶那里,却还等着老奴过去回话……”
“去吧。过几日,等着这边的事儿完了,我少不得回娘家看一看的。”敏君笑着点头,见着这林嬷嬷色色都是做得好的,少不得与锦鹭使个眼色,让她给些银钱赏赐之类的。锦鹭会意地点了点头,便照着敏君的意思扶着这林嬷嬷离去了。
敏君经了早间那些丫鬟婆子的一遭事,也是费了些思量,又是接待了孟氏遣来的林嬷嬷,说了半晌的话,当下也觉得有些疲倦,便伸出手揉了揉眉,叹了一声道:“真是越发得不中用了,不过两样事儿,便觉得有些倦怠。”
“您还年轻着呢,这话又是从何说来。原是昨日受了些惊吓,睡得也是晚了点,今天早上又是费了不少心,自然比平日更觉得倦怠的。”青鸾在一侧与敏君轻轻敲打着腿脚,又是笑着凑趣儿:“这原是费心的活儿,比之那等费力的,更是容易让人心烦,也更让人生倦儿。既是这么着了,您不妨躺着睡一小会儿。等会儿日色高了,也好下来走动走动,免得觉得身子骨发酸。”
“真真是嘴皮子利索的,我才两句话,你便咕噜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儿。”敏君听得笑了,只伸出手点了点青鸾的额头,看着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也是撑不住笑了几声,摇头道:“行。我听你的,这还不成?”
“您这么着,可是疼我们了。”不等青鸾说话,锦鹭将那林婆子送出了屋子里,正好转回来,一准儿便是听到敏君这么一通话,便也笑着应了一声。
“专会趁机儿添头。”敏君嗔怪了一句,看着青雁只在一侧收缀东西,抿着唇笑,并不做声,便伸手向她招了招:“好在有一个青雁,是个好的。便没了你们,只她一个,也是能让我生受了的。”
如此笑谈了一番,敏君便也觉得有些倦了,只吃了两口汤,又是吃茶漱口之后,方是安生躺下来合眼睡去。锦鹭等人见着,越发得轻手轻脚,将这里的事粗粗一理,留了青雁在这里做针线活儿顺带看着敏君是否醒转,自己两人则是到了外头做事儿去了。
且不说敏君这厢安生睡了去,只冯氏那里,却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冯氏端端正正坐在上头,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慢慢掀起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些许浮沫,闻了闻幽幽的茶香,慢慢地啜饮了一口,才是将茶盏放下,自己用帕子擦了擦嘴,淡淡着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她声音平和,不见丝毫火气,言辞也是淡淡的,没有太多的血腥味儿。
但下面跪着的碧珠等人,却是脸色苍白如纸,有的甚至是满脸惊恐慌乱之色,浑身都是战战栗栗起来。倒不是她们太过不中用,只是冯氏的两句话,便是短了气没了力,而是外头那打板子的啪啪声以及那被打板子的人撕心裂肺地哀求声,着实让她们心惊肉跳。
要知道,冯氏可没问什么话,只说着看着她们是嘴硬不招了的,便是要一个个先打了板子杀杀威,再慢慢地询问。当下便是将那婆子一个个地拉了出去,眼下已是将两个婆子都拉出去了,而那三十板子也是快要完了,她们自然是惊心不已的。特别是那心里头藏了鬼的,越发得心神动摇,唬得脸色苍白。
冯氏看着这些人都是不说话儿,便挑了挑眉头,一双眼睛从左到右看了一圈,便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头,如有意似无意着道:“这两个丫头看着年岁也小,若是一时打坏了,倒是有些可惜了,倒不如先打了这两个大的。来人,将那两个丫头也拉出去。”
原本冯氏手指头指着的绿云翠云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但看着后头冯氏手指尖一转,竟然又转到那碧环并喜露的身上,她们猛然松了一口气,翠云更是差点儿就是瘫软在地了。而那碧环与喜露两人,前者脸色惨白发青,却是一言不发,只迅速地看了那喜露一眼,见着后者浑身战栗,心里头一跳,便是要喊着扑到前面来说话。冯氏瞅着如此,立时与一侧站着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不等这碧环说出几个字,那婆子便是两步走上前架住碧环,蒲团大的巴掌左右开弓,立时将那碧环打得口鼻流血,双颊肿胀如烂桃,半个字也是不能说了,只呜呜做声而已。
那喜露见着,越发得心头直跳,忙就是膝行两下扑到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奶奶饶命!都是这碧环使得手段,原是她主使的!我们是猪油蒙了心,才是被她花言巧语给蒙骗了过去!奶奶饶命!”
听得这话,冯氏眉梢一挑,朱丹涂红的指甲微微一弹,唇角微抿:“你从头到尾细细说一通,若是真的,你原是头一个招工的,我便疼你,少不得与你松宽些。不然,外头那婆子不过三十板子便是这么撕心裂肺的,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受住这五六十板子。”
说及此处,冯氏故意瞟了那边的碧环一眼,淡淡着道:“不说这个,只这个贱丫头,问了个清楚,自然是打死不算的。”这话一说,那喜露原是没胆子的,越发唬得脸色惨白,只连连磕头,将这其中的原委细故一一说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