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星期一,天气晴。
顶着熊熊烈日,站了半个多小时,操场上近两千人早就躁动不安。
有点低血糖的楚梦早就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向楚老师告了假让孙铭恩扶去了校医室,以至于她们错过了团委书记公布高一级本周将展开为期五天的军事训练时,高二高三幸灾乐祸的掌声。
高一前往军事训练基地是在周二的上午。
早上八点多,同学们就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正门广场集合。尽管老师再三强调行李要尽量轻便,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和大小姐们还是带了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以及估计他们从来没用过的脸盆。
楚梦一进校门就看到一个男生坐在半新不旧的日默瓦行李箱上顶着个脸盆遮太阳。女生们都三三两两打着伞聚作一堆。虽然楚梦没打伞,但也抹了厚厚一层防晒霜、戴了鸭舌帽和袖套,做足了措施。毕竟小时候烈日下扎马步时可是有过浅二度烧伤的惨痛经历的。楚梦性子再糙,身体也是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娇嫩的,甚至是娇弱。
楚梦带的行李也不少:五套一次性内衣裤——虽然被楚太太逼着学习洗衣服,奈何她就是没那个“天分”;一套真空压缩的枕席——训练基地提供的床上用品也不知道多少人用过,脏;洗漱用品和防晒霜——必备;五天量的作业——老师们似乎把军训当成放假了:对于享乐派的楚梦来说,这简直是坐牢!
然而,虽然很多人都忧心过楚梦忧心的问题,但现在大多被未知的集体生活带来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所取代。九点整出发,十点到达。一路上,各俩车上的笑闹声就没有停过。
说来也是非常地不巧,军训的第一天就是郑乔彬的生日。
楚梦戴着耳机听音乐都挡不住汪晓淇那把公鸡嗓:“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
一首唱完,趁着短暂的安静,汪晓琴探出头来朝后排座位喊道:“你跑调了!”
汪晓淇用粤语怒怼:“你识咩呢?肥妹!”
“你可闭嘴吧汪晓淇!下一个!”后头一个男生道。
“不不不,让他现在唱个够,今晚必须闭嘴。”另一个男生道。
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大家已经说好今晚给郑乔彬过生日了。
而在另一辆车上,男多女少的1班也是热闹非凡。理科男生本就会玩,理科女生疯起来也和男生没两样。又是零食,又是K歌,还有助兴小游戏,整得跟去秋游似的。而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居然还有人凑到班主任兼化学老师的林老师身边请教问题。
薛纯和同桌争论完一道数学题后,转头问隔着一条过道的孙其锐讨零食的。这一转头,她惊喜地发现对面车窗外正经过2班的大巴,因为她恰好看到那辆车上靠窗的楚梦。
“孙其锐,楚梦哎!”薛纯提醒道。
1班众人也陆续留意到不知何时赶超的2班,纷纷向对方打招呼。虽然对方不可能听到,但一定能看到他们夸张的肢体动作。
2班早就看到1班了,毕竟他们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不过2班女生居多,对此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微微侧目或友好地微笑或俏皮地做鬼脸。
薛纯发现双方的相对位置半天没有改变,一看前方才知道是红灯。
孙其锐向楚梦扬了扬手中的“三只松鼠”,只见楚梦瞪着眼贴到玻璃窗上,脸上的馋意不要太明显。
薛纯看不到孙其锐面向楚梦的表情,但她猜肯定是一脸宠溺,就像上次级会给楚梦“投食”时一样,要说这两人没点什么她还真不信。
……
大巴驶进了山林,七拐八弯停在了一个操场边。
训练基地到了。
大伙儿惊奇于此处的绿化面积之大时,楚梦心中却警铃大作:这得是几多蚊虫的栖身之地!
一下车,早有一身迷彩服的年轻教官笔直地杵在路旁。其中一个矮墩墩的男子走上前来,声音洪亮:“是高一2班吧?”
“是的,是邱教官吗?”领队的楚铃应道,转头对同学们说,“喊‘教官好’。”
“教——官——好——”稀稀拉拉地响起。
“同学们好!”邱教官的声音铿锵有力 ,气势磅礴。两相比较下,本该更有朝气的新生们却显得有气无力。
打过招呼后,教官便领大家入住宿舍。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各一栋,隔着一个广场相对而立。每栋宿舍六层楼,每层楼八间宿舍,每间宿舍八人。宿舍号和床位是按班级学号排的。楚梦宿舍是208,在二楼边上。
还好,只需要爬一层楼。
宿舍空间小得惊人,大概就她在雪沁园的浴室的大小。四张1.9*2.1的上下床并排摆放,第一张床和第二张床、第三张床和第四张床之间分别只留了条一米宽的通道。床头靠墙,床尾前放着一张长条形木桌和几张木板凳。明明没多少东西,看着却挤得慌,八个人带着各自的行李一齐进来时就显得更挤了。
阳台也小得可怜,几乎只容一人转身。卫生间只有一个,就俩蹲坑大小。见此情此景,楚梦和同宿舍另外四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简直心态爆炸。
就在这时,楼下总教官拿着大喇叭喊:“快收拾东西,十一点楼下集合!”
现在已经十点五十四分了!
于是大家手忙脚乱地把行李塞进壁橱里面,急吼吼地夺门而出。此时,楼上楼下一阵兵荒马乱,堪比逃难现场。
在楼下整好队后,开始派发服装。要求十五分钟内把衣服全套换好并且把手机等电子产品拿出来上缴,以及带上饭盒等会儿去吃饭。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动作却一点都不敢拖拉。连楚梦这样不服管的都没翻出学校的“如来神掌”乖乖地来参加军训,更遑论其他娇娇子了。都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
不过阳奉阴违这种事,楚梦可没少做。交手机?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然而当楚梦从包装袋里掏出一套迷彩服时犯难了——我去勒!这是要让他们穿上这一股子染料味的衣服?
却见陈宝妮、黄淑萱和霍明君三人竟毫不犹豫地直接脱衣服,剩下五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默了。
楚梦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只是!
最好楚梦还是忍着恶心换上了糟糕的衣服。
……
正值晌午时分,室外热得跟蒸笼似的。习惯了四季如春的空调室的温室“花朵”们此刻整齐地站在广场上任由太阳烘烤。
指挥官来回巡视检查着装,严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大概是在想:这群小鬼换上军装也挺人模狗样的。
晒了几分钟,指挥官才让教官们带各自的班级队伍去饭堂。连吃个饭也要列队行进!还得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得到许可才就坐动筷!
而且桌上只有一盘乱七八糟的大杂烩,八人一桌,就吃这玩意儿!
面对这顿午饭就心态崩了的楚梦瞥到站在旁边的邵桦简直要心肌梗塞。因为进饭堂时是八个八个地放行,又因为身高而排在队伍最后的楚梦和邵桦便又不期而遇。刚才并排走了一路已经够膈应的了。
听听指挥官说了什么:“记住这个座位,以后就按这个分组吃饭!”
楚梦又饿有郁闷,于是一口气堵在胃里。
吃饭过程也极不顺心,一大筷子夹的一把菜里有她最讨厌的芹菜。愁于不能有剩饭剩菜的规定,楚梦夹着挑出来的芹菜一脸苦大仇深。
视线转了一圈,锁定邵桦旁边的郑乔彬。
低头扒饭的邵桦忽觉一道阴影覆下来,抬头便看到一条白皙细长的胳膊横在眼前。
楚梦不顾郑乔彬一脸懵逼,专心地把自己碗里的芹菜全数夹到他碗里。然而最后一筷子时,突然被截胡。只见半路杀出另一双筷子夹住了她的筷子。
楚梦惊得松了手,往下掉的芹菜不偏不倚落在邵桦碗里。
他在做什么?!他居然用他的筷子碰了她的筷子!他居然用沾了他口水的筷子碰了她使用的筷子!
楚梦气得本来没什么起伏的胸膛瞬间起伏不定,她“啪”地一声搁下筷子,引得同学纷纷侧目,和她同桌的几人更是被吓得一震。
因为吃饭时要求安静,所以楚梦的动静显得特别大。
“怎么回事?”一名教官厉声问。
邵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反应过来时楚梦筷子上的芹菜就掉到他碗里了。他看到楚梦拼命把自己碗里的芹菜越过他夹到郑乔彬碗里就无法坐视不理。
“他……”楚梦指着邵桦想昭告他的“恶行”,结果“他”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难道要说邵桦的筷子碰了她的筷子让她很生气?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幼稚园小朋友打架打不过对方向老师告状的托词。
“报告教官,是这样的,”邵桦突然站起来面向教官那一桌,“楚梦不爱吃芹菜把芹菜夹到别人碗里。我只是想制止这种行为。”
“关你什么事?!”楚梦也站起来,梗着脖子瞪着邵桦。
邵桦侧头看楚梦,他本来就比楚梦高一点,现在两人又站得近,身高差便明显了。他有些高高在上地俯视那张怒目圆瞪的脸,再趾高气扬的她此刻在他平静无波的眼中都只像是气急了光会跳脚的小白兔。
“安静!”那个教官厉喝道,“这个男同学做的没错,就应该制止你这种挑三拣四的行为!你们都听着!你们来这里是来吃苦的!不是享乐的!不管你们在家中是公主还是王子,在这里你们只是新兵蛋子!爱吃也得吃不爱吃也得吃!难道粮食紧缺的时候你不爱吃就饿着肚子吗?吃!都得给我吃!你不爱吃芹菜是吧?给我把你们那桌芹菜都吃了!你们监督她,她不吃就给她夹!”
楚梦想抄家伙打人!
她警告般看向同席的人,后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郑乔彬默默地从大盘菜里夹出几根芹菜到自己碗里,然后同情地看向楚梦,表示他只能帮到这儿了。
没人真敢给楚梦夹芹菜,除了邵桦。
看着碗里渐渐堆起来的芹菜,楚梦简直气、炸、了!心里构思了邵桦的一百种死法,就差天时地利人和把人办了!
最后楚梦和着实际不存在的眼泪把邵桦“贴心”地夹给她的芹菜悉数吃进肚子里,那视死如归和死不瞑目般的表情像是在咀嚼着邵桦的内脏。
……
午饭上的小插曲很快就成为同学间的谈资。由于楚梦一开学就成为各班老师用来鞭策学生的风云人物,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她和与其不相上下的年级第二邵桦之间的几次争锋,都被添油加醋地传开来。如果对于其他班来说,之前的都是道听途说,那么今天便是全年级六百人亲眼见证。
“我的天那,居然有人敢跟楚梦硬碰硬!”一个女生一出饭堂就忍不住跟同伴发表自己的想法。
“难道连教官她也不怕吗?”同伴以为她说的是教官。
“不不不,我是说那个男生!要么就是后台够硬,要么就是不知道楚梦后台有多硬!”
“楚梦的后台?能有多硬?家里有矿还是她爸是李刚?”同伴认为反正在华阳读书的家里人不是商界名流就是政界大腕,“就算是也不能怎样吧?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现在是法治国家你醒醒!”
“你才小说看多了!我初中和她一个学校,听说她家是校董会的,而且我还听说……”女生前后看了看,只见后头的饭堂还没人出来,前头只有她们班一个扎着长长马尾的高挑女生,于是压低声对同伴说,“他们家有人在政府……”
前面不远处的女生蓦地停下,吓得说悄悄话的两人俱是一惊,却见她不过是停在一个垃圾桶旁扔掉手里的纸巾。
两人干笑着打招呼:“嗨,婉梦!”
欧阳婉梦似是才看到两人,不咸不淡地回应。然后那俩做贼心虚似的加快了步伐,没一会儿就走得远远的。
欧阳婉梦还是以原来的速度慢悠悠地走着,也不知听没听到刚才两人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