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向祂发出了祈求。
祂经过了短暂且漫长的思考,应许了。
……
白僳认为,说是祈求也不大准确,毕竟温荣轩又不是他的信徒。
只能说,青年人讲的借口有几分可信程度。
温荣轩说他招来的存在必须由他这个召唤者……或者其他人也行,反正重新送走,那些分散出去的幼体便会理所当然地消亡。
可如果没有送走,直接被白僳解决掉或者吃掉,那么幼体中会诞生新的母体,不能从根本上解决。
除非——除非白僳能把全国各地……往后算乃至全世界各地的幼体全部吞食光。
虽说这是源源不断的口粮,但在被入侵了地盘还得不断忍受信徒偶尔失踪的前提下,就有点惹人烦恼了。
人类青年说完,神色偏执且阴沉地……斜视地面。
他不是很敢与白僳对视,不大想面对满目盯视着他的眼球。
数量之繁多,引人躲避视线。
可这块洞穴平台的位置就这么大,温荣轩现在体现庞大,挪也挪不走。
张开、竖起、观察着所视之物的怪物晃了晃躯体,似乎在表达疑问,忽然间一串不明所以的音节灌入脑海。
头晕、目眩,在发现人类青年听不懂后,怪物倏地变出了些许人形。
人形也没有好好地构造,五官敷衍地分散着飘在那,嘴巴的部分动了动。
祂在问,为什么。
换句话说,人类青年能够付出什么。
祂达成目的的方法有多种多样,考虑到人类青年闻起来甜滋滋的,祂也不是不能吞掉人,来代劳一下。
虽然操作的时候会有点恶心罢了,但可以再分出一个个体——
“白僳!”正想着先前温荣轩的做出的抉择,身后的人类女性一摇一晃地追了上来。
她走得不快,但慢慢悠悠的白僳比她走得更慢,很快便拉近了距离。
被打断了思绪的黑发青年朝右瞟了眼,问道:“你没留在那或者出去吗?”
祁竹月憋着一口气:“我刚醒来什么都不知道……你好歹跟我讲一下现在都是什么情况吧?”
她一无所知,万一跑错了地方,本就不是战斗人员的她身上还挂了虚弱debuff,再被村人逮到那一送一个准。
“嗯……”见人类问了,白僳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祁竹月把怀中的小女孩往上抱了抱,“夏前辈他们呢?还有你为什么要往里走……”现在的时间是?
祁竹月身上手机都被拿走了,也没有判断时间、日期的装备,只能从旁人那打听。
白僳思索了几分钟,在不断前行的过程中把能够说的挑挑拣拣了一番。
一言以蔽之,幕后黑手之一温荣轩(被迫逃)跑了,跑去祭祀举行的地方跟另一拨幕后之人村长对峙去了,跑之前留了点线索,白僳在顺着线索往里找。
“等等等等……什么叫祭祀开始了?”祁竹月茫然四顾,“现在已经……已经过了两天了?”
“还没有哦,只是提前了吧。”白僳答道,“应该是提前了?”
完完全全不确定的口吻,听得人类女性有些焦急,她还是在问其他人的下落。
白僳也没有藏什么,直白地告诉她,有两个人应该被带去了祭祀的主场地中,而高天逸则去救人了。
祁竹月:“……”
祁竹月:“……?”
人类女性哑然极了,她一时间不知道先追问两名靠谱的成年人是怎么被带走的,还是询问为什么是高天逸去救人而不是白僳。
不管怎么看,从战斗力的角度,都应该两个人一起去吧?再不济白僳也得……啊啊,难道是因为她?
祁竹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
难道白僳是为了来找她才——
白僳:“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多余的事情。”
黑发青年忽然从前方转过身,打火机的火光在他面前一跳一跳的。
他指了指人类女性现在站着的地说:“你就停在这里吧。”
祁竹月一愣:“啊?”
白僳没有解释,原打算继续朝前走,走了没两步他折返回来,朝人类女性那一伸手:“对了,她我带走了。”
祁竹月全然是一副懵圈的模样,手上力道不紧,很轻易地就被白僳拎走了小女孩整个人。
黑发青年将小女孩提在手上,大概是看到还有人类在场,勉为其难地把人挂在臂弯中。
人类女性朝前伸了伸手,只得到黑发青年一个噤言的手势作为回应。
不由地,祁竹月的手垂了下去,并在那里站定。
前方,似乎通往了某个真相所在。
她不能触及的真相所在。
……
“嗨嗨,可以醒了吗?”白僳摇了摇臂弯中的女孩,边走边问道,“你应该可以醒了吧?还需要我带着你走吗?”
小女孩没有回话。
白僳也不在意,朝内又走了点,他回头瞥了眼,人类女性没有跟上来。
没跟上来是好事,等会真闹起来,可没人会顾及她。
白僳走到通道的尽头,展现在眼前的又是一片宽阔的空间。
与之前被人挖凿成的空无一物的开阔平台不一样,这处洞口里是有摆着东西的。
白僳抄起打火机朝一旁一扔,精准无误地命中了悬挂在石壁上的油灯上。
那盏油灯被点燃了,接着是一连串的火光亮起,围绕着周遭一圈,最后一盏油灯烧着时,位于中心的棺木也能被人看清了。
棺木,也就是棺材。
腐旧的棺材钉在那,粗看就能看到好几枚钉子没有敲到底,也可能是后期被人从里面顶松了,正锈迹斑斑地杵在那。
白僳走近了,用手指扳弄两下,接着毫不犹豫地扣起盖板一掀。
积年累月都只顶起几厘米的盖板在外力的作用下轻巧地被扯开,然后黑发青年单手举着板子将东西朝一旁一丢,发出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洞口空旷且具有回应,声音一路朝外延伸。
先不管动静大不大,白僳把棺材板一掀后,就开始打量棺木内的摆放之物。
棺材里放的,那当然是尸骨了,还是腐化度极高的尸骨。
皮肉褪得一干二净,光秃秃的骨头摆放在那,比较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蛆虫爬过,整副骨架干干净净的。
以及——骨架只有一半,也就是只有上半部分自腰部开始的部分。
那么,底下的去哪里了呢?
黑发青年歪了歪头。
好像有一丁点进了他的肚子里,其余的大概……人类怎么说的来着,散落在温家村的各个角落?
白僳回忆着,还伸手敲了敲棺木,腐朽的木头发不出脆响,沉闷极了。 “所以……”他手一抬,拎着小女孩的衣领将人提高,提到了与视线持平的位置,“还要装睡吗?”
这次,女孩幽幽地睁开了眼,孩童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她与白僳对视了一眼,随即就垂下眼,看向了底下的棺木。
视线不住地在尸骸上流连,似是在怀念,又像是在怨恨。
最后,女孩还是抬起了头,嘴巴张合:“外乡——”才说出两个字就卡了壳。
黑发青年算哪个类别?外乡人?不,他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如果最开始将意识附在小女孩身上只是因为漫长岁月中的一些无聊,那么后期它持续观察,全是因为危机意识。
为什么温家村会进入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这种一个呵欠就能将它摁死并拆吃入腹的存在会到来?
女孩的嘴巴闭上又张开,最后也没多吐露什么。
白僳的来意在之前与温荣轩的对话中也已经明了,他与附在女孩身上的存在无冤无仇,在这撞见实属碰巧。
黑发青年手一松,将女孩放到了棺材边沿上,自顾自地开始掏起棺材里的尸骨。
从他捞东西的架势来看,他是想直接塞进嘴里的。
“等——”
泥菩萨再没脾气,也没办法目睹着“自己”被吃。
“咔嚓。”
阻止的动作还是慢了,长得像人的上半身骨头被黑发青年塞入了嘴中,一口锋利的白牙上下一合,咬得嘎嘣脆。
边咬,白僳边转过头,他看向棺材边的小女孩时,嘴里还有半截白骨露在唇瓣外。
他朝人笑了笑,然后脖颈一仰,那半截骨头便落了下去,笔直地坠入怪物的腹中。
消失了,身体的一部分消失了。
小女孩睁大了双眸。
熟悉的感觉,似乎这两日感受过,小女孩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导致的。
“……是你。”女孩嘴唇颤动着,“那天也是你——”
她原以为是温家村的村人做了什么,现在开来并不是这样。
“啊,是我。”黑发青年一弯眉,隔着坐到了棺材的另一边,捞起正中央的头骨,“你闻着挺好吃的,忍不住就下了嘴。”
“不过,本来食客就没有跟食物打过招呼再吃的道理吧?”
白僳捧着头骨在掌心转了两圈,像在找下口的地方。
他侧着脸,朝向女孩的那只眼睛抬了抬,扬起眉尾:“所以……我开动了。”
哪里的人类好像有这么个习惯,在开吃前会这么说一声。
于是,怪物张开了嘴。
嘴角向上一咧,近乎要咧到耳廓边,猩红色的口腔内部全部展现出来。
他打算一次性全部吞进去。
“不要!”尖锐的孩童音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在存活的威胁前,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阻止的动力。
小女孩猛地扑了过来,发挥了远超人类孩童所能拥有的速度。
正昂着头的黑发青年脑袋都不低一下,手指微松,骷髅头骨应声而落,直直地坠入了张开的巨口中。
黑发青年很简单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咕叽。”
品尝到美食的黑发青年流露出微醺的神情,他双手一托脸,在原地转了个身,恰好避开了即将要冲撞到他身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扑了个空,在“自己”的头骨被咕叽咕叽消化时,她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又消失了,力量、灵魂、存在……什么样的指代都好,本就在数十年前便死去的“温桃”感受着自己的逝去。
不、不该是这样的。
它操控着小女孩将眼睛瞪得目眦欲裂。
“你——”小女孩尖啸着,嗓音逐渐失真,“我们为什么不能停下来谈谈,就同你跟那个人类一样!”
女孩骤然回扑,重新冲回了棺材边,死死拦在了“自己”的尸骸之前。
进食被打断,但觉得无伤大雅的黑发青年歪了歪头。
怎么说呢……会跟温荣轩多交流几句完全是因为二重身的特殊性。
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特征,像那坨人类青年也报不出具体名字的黑色淤泥,具有极强的繁殖分裂能力。
不通过特别手段将其送走,母体死亡,便会在幼体中诞生新的母体。
挺麻烦的个体,所以他听人类谈了几句。
“那么……你呢?”说着,黑发的怪物目露疑惑,“你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吗……‘温桃’?姑且还是叫你‘温桃’好了。”
被称呼为“温桃”的女孩瞳孔敛成了一条缝,嘴巴微抿,再度呲开的唇缝间生出了鲨鱼般的双排牙。
温家村算是个封闭的村落,虽与外界有所交流,但更多的还是固成一派。
他们村子里的人出去了,也只是暂时逃脱了村子的束缚,最终的归宿还是死后葬在这里。
就——没什么传染性?异化的鱼眼甚至鱼头村民又不能感染人。
他们村子捕获的鱼倒是有奇特的功效,可惜自从山洪发生后,村子里就不怎么把鱼往外卖了,基本供给自己,偶尔提供给进入的外乡人。
总的来说,扩散程度有限。
所以,他又为什么要犹豫呢?把小女孩捎带过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原以为附在小女孩身上“温桃”能给他带来点惊喜。
现在看来,无惊无喜。
“而且——”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咬着长长的尾音,继续说道,“人类还将他自己献给了我。”
献这个词引动了小女孩的反应,她眼皮一颤。
人类可以那它也可以,它甚至可以带着——
小女孩即将要开口,却被黑发青年制止了。
“不哦,你不可以。”
“你已经牢牢地和这个村子,和温家村绑在一起了。”
被祭祀的“温桃”无论生死,都只能留在这片地界上。
这是温家村人的祈望,同时也是温家村人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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