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神不思属地出了病房,一路走到急诊诊室,匆匆和人交了班。
等坐下来,手接触到鼠标的时候,陈晏不受控制地在电脑的医生系统里,搜刚刚从夏丞那套出来的名字。
他们医院系统就这点好处,搜索一个人的ID号,就能看到他过往在这个医院里,所有的诊疗记录。
不过陈晏不知道那个女人的ID号,索性就搜索名字,大不了一个一个猜。
“江茹。”
陈晏在电脑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等界面的菊花缓存完,瞬间就冒出来满屏的信息,他大致数了一数,约莫一千多号人叫“江茹”。
排除不是挂妇科门诊号的,不是今天挂的号的,还剩下四个人。
陈晏一个个地点进去看,最后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人的信息上。
江茹,女,25岁,诊断:早孕 联系方式:XXXXXXXXXXX
他细细地翻了下这个女人的诊疗记录,发现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医院,约莫在一年前,江茹因为割腕自杀被送到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
主治医师是傅彦成。
如果,在背后指使人冒充他的那个女人,和这个女人是同一个人,那么,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一年前就出现了一个冒充他的人。
为什么那个女人说他从她面前带走了人。
为什么傅彦成在机场见到他的时候,没有欣喜若狂。
为什么昨晚回家傅彦成热情似火却不碰他。
为什么送他一株手串,却虔诚之至。
又为什么,傅彦成急匆匆地要休假,休假之前,还要回一趟老家。
陈晏眼中掠过一丝嘲讽,目光落在B超报告上。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的去点了进去,紧盯着一片阴影处,中间透亮的那一点,瞅了半天。
这,就是傅彦成的孩子么?
陈晏心里五味陈杂。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推论。
若说相信,一切都太顺了,但也就是太顺,感觉才更像是有人故意露出马脚,迫切地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若说不相信,他又在心里否认自己的念头。
傅彦成一向是个重情且有担当的人,大学时期他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虽然有些冷,但也是个认真负责的班干。
若是他真的机缘巧合之下让人大了肚子,以他的品性,打碎牙齿往肚子吞,娶了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陈晏扔掉鼠标,往后一仰,靠着椅子揉自己的眉心。
不远处是抢救室,外面一片嘈杂声,乱哄哄地,吵得人脑仁疼。他站起身,缓慢踱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
窗外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喷泉几丈高,在彩色的霓虹灯下摇摆生姿,行人三三两两地经过,嬉笑怒骂,哀乐哭嚎,堪称人间百态。
再远处是马路,来来往往的车辆络绎不绝,汽笛声不绝于耳,哄闹个不停。
一时间,天地间好像就这个几近封闭的小房间是安静的,置身其中,犹如被困在了紧紧闭着的贝壳中,让人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难过的情绪像排山倒海一般翻涌而来,陈晏双手用力地捂住脸,手指轻轻地哆嗦着,修长的指尖渐渐湿润。
他肩膀微颤,永远笔直的脊背似乎被压了千斤,慢慢地弓下了背。
“…陈…晏?”
身后有人疑惑地喊了下他,声音里满是不确定。
陈晏的身形微微一僵,他没有回头,略显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平静:
“先等一下,我洗把脸。”
他挺直腰身,大步走到洗手池旁边,把水来到最大,捧起水用力地冲了几次脸,而后拿纸巾略略擦了擦脸,抬起头转过身,露出一张清隽中泛着水青色的脸庞。
适才的情绪收得滴水不漏,他面色平静地问来人:
“看急诊?”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大学生模样的小年轻,长得粉雕玉琢,嫩得能掐出水来,神情怯怯弱弱的,纤细娇小的身躯倒是挺得笔直。
听了陈晏的话,他如同受了惊的兔子,连连摇头,摇完头,看见陈晏疑惑的眼神,他赶紧解释说:
“我是来找你的。”
陈晏对声音极为敏感,之前他没在意,便也没有听清,现在对方这一说话,他便听出了点什么——
这个人的音色,和他有七成相似。
不过他的是那种不急不缓,清澈如水的声音,而眼前的小年轻的声音,更偏向于温柔内敛。
陈晏挑了挑眉,眼睛一转,把眼前人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了茶杯轻嘬一口,轻笑说:
“怎么,找我算账来了?”
那人浑身顿时狠狠一颤,受了惊似的连连摇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溜圆的眼睛瞪圆了,否认道:
“不不不不,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陈晏的视线在他空空如也的两手间兜了一圈,似笑非笑道:
“道歉你空着手来?”
那人一愣,而后整个人犹如剥了壳的虾,从头红到脚,他低头看着脚尖,支支吾吾了那么一会儿,转头就要往外跑:
“我马上就去买!”
“唉——?回来!”陈晏轻呵一声,把他喊了回来,那人连忙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陈晏,等他开口。
“怎么那么不经逗。”陈晏笑说:“好了,坐下吧,有事说事啊,不用扯那些虚的。”
那人点头如捣蒜,连忙战战兢兢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陈晏轻轻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一副放松的姿态,他的手缓慢地磨着杯沿,说:“你找我啥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