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锦瑟才勉强睁开眼。
陆三儿捧着碗阳春面,在一边吸溜着,那香味似长了手一般,钩着锦瑟的五脏六腑都动了起来。
“你怎么吃饭也不叫我。”
陆三儿委屈道,“这不是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吵醒你嘛!”
这话里话外的,锦瑟都不忍心责怪他了。
只是这筷子翻飞间,锦瑟察觉出一丝异样。
“你这阳春面,里头还窝着一个荷包蛋呢!”
那伙房的小丫头秋娘,次次去用饭,都对她没个好脸色。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老汉,她都能笑脸相迎,独独对着她,跟欠了她几吊大钱似的。
陆三儿捂着饭碗退后几步,“你干什么,这是我的,要吃自己去伙房盛去!”
锦瑟怒道,“滚出去!”
她哪里有陆三儿这样的待遇,能将饭碗捧回来吃。平日里都是在伙房寻个无人的角落赶紧吃了,便立刻将饭碗还回去,否则晚了便又是一顿白眼。
锦瑟将陆三儿推搡了出去,穿好外衣,这才出门。
身后,陆三儿恬不知耻地摇着尾巴紧跟着。
“我去还碗。”
锦瑟鼻子冷哼一声,也不管他。
见了陆三儿,那秋娘的脸色跟开了花一样。
“三哥,吃的可还好?”
陆三儿摸了摸自己鼓胀的肚皮,笑呵呵道,“美得很,秋娘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头扭到锦瑟这里,秋娘立刻换了一副模样,整个人变得冷冰冰地,勺子一扔道,“这么晚,可没有菜了!”
锦瑟笑道,“有什么给什么便是,我不挑的。”
陆三儿站在一旁,跟个木头似的,也不说帮嘴几句,仿佛是刻意看着锦瑟出丑一般。
秋娘见此,勺子舞地叮当作响,饭菜的汁水简直都要翻到锦瑟的脸上来了。
“看来贵府的小厨娘脾气不小啊!”
一声清亮略带调笑的声音从锦瑟身后响起。
她登时跟被雷劈过一般,立在当场,不能动弹。
陆三儿察觉到异样,扭头望去,是朱石带着一年轻的男子。那男子看着未到不惑之年,整个人精神抖擞得很。久经沙场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俩是同类。
难不成是旧相识?
陆三儿见状,拉着锦瑟便想走。
此时秋娘显然意识到了来人的不寻常处,立刻跪了下来,求饶道,“大人恕罪,并非有意冒犯。”
董礼倒不是有意管闲事,只是看着这女子被欺负地一声不吭,有些气不过罢了。
朱石喝道,“你平日就就是这样做事的?该同小若姑娘道歉才是真的!”
秋娘年纪也不过二八,见此难免拉不下脸来,嘴上嗫嚅着不肯动。
锦瑟本也不是那较真的人,否则这么多天了,她早就发作了。
她低头转身道,“不过是小女儿间的玩笑罢了,大人莫恼。”
说着,拿起自己的碗,便要离去。
董礼望着她的模样,忽然有了一股子违和之感。特别是经过他身边时,那女子身上盈盈的一股幽香,似乎有着几分熟悉的味道。可使劲想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问到过。
“你等等!”
董礼叫道。
锦瑟的背影登时一僵,只能扭过身来。
“抬起头我看看。”
一旁的陆三儿坐不住了,“怎么,朱大人,这是当着我的面调戏我妹子呢?”
朱石急的直擦汗,“不是不是,陆兄弟别误会,这,董大人是、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朱石解释无能,只能推搡着董礼。
董礼却不管,坚持让锦瑟抬起头来。
锦瑟无法,轻垂眼睑,扬起了头。
目光触及那女子稚嫩的面庞时,董礼才知道自己想岔了,摇了摇头躬身告罪。
“是董某认错人了,兄台勿怪。”
陆三儿鼻子一哼,拉着锦瑟径直走了。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董礼忍不住探问起来。
“这二人也是本案的证人?”
朱石惊异道,“你莫不是真看上这小若姑娘了?”
董礼叹道,“你瞎想什么呢!都说了,像是个故人罢了。”
朱石这才如释重负,“小若姑娘是个可怜人,被亲爹卖到窑子里被那些不是人的折磨了个半死,扔在乱葬岗上,好在还留着一口气,活了过来,算得上重获新生。”
在萧晟的熏陶下,董礼进来对这些活啊死啊重生之类的字眼很是敏感。
“重生?”
朱石回到,“是啊,说来也巧,正好是狄国使臣觐见那日。”
狄国使臣统共就觐见了那么一回,况且那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董礼怎么能不印象深刻。
只是这其中的事情却不能对朱石细说。
董礼按下心中的心思,又问道,“此事了了之后,小若姑娘有何打算?”
朱石光忙着手上的案子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心去操心这些。
“不外乎是寻个落脚之地罢了。”
董礼道,“此事了了,不妨去问问。”
朱石不解,董礼却不愿多说。
二人一路参观着,又往别处去了。
不得不说,董礼的直觉十分敏锐,不愧是久在宫廷浸溢之人。
那边朱石得了董礼的吩咐,将锦瑟二人监控了起来。
陆三儿察觉出一样,难免有些不悦。
“怎么这几日竟连上个茅房都一群人跟着?”
锦瑟在廊下为他补着破了洞的袜子,一针一线,很是仔细。
陆三儿劈手夺过,“扔掉便是了,补它做什么!”
锦瑟夺了回来,一脸的不在乎,“我久不做针黹,眼看着都快忘了,你就给我练练手罢。”
陆三儿无法,只能面对着她坐下。
“那日在伙房中见到的那劳什子董大人,是不是你那个相好?”
锦瑟手中的动作一顿,“你都想什么呢!”
陆三儿嘟囔着,“你都快被吓死了,可别当我没看出来。”
锦瑟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打听这么仔细做什么呢?”
一句萍水相逢,可算是扎了陆三儿的心。
锦瑟本意也不过是不让他再多问些什么,却不防着话说得有几分重了,话一出口,难免有些后悔。
“行、萍水相逢是吧!”
陆三儿气极,指着锦瑟的鼻子左右打着转。
左思右想也不知放什么狠话,索性背过身,像个小媳妇一般,将门“哐当”一声重重阖上。
锦瑟望着那连背影都仿佛在生着气的人,心中也是有些悔恨。
虽说和陆三儿没有多深的交情,但在锦瑟眼中,他已然成了可相交之人。如此说话,确实是有些伤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