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锦瑟打起帘子,向外望去,只见天色暗沉,压得那皇宫摇摇欲坠。
前头驾马的侍卫,不知得了什么指示,入宫之后,竟片刻未歇,直直地朝着宫中驶去。
锦瑟握紧了匕首,闭着眼睛,似是老僧入定般。瑟瑟也是一脸正色,再无半分从容。
她二人,一为了哥哥,一为了亡夫,满心忧虑。
锦瑟强迫自己不去想萧晟如何,如今心底更多的,只是一片死寂的灰。只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却越发忍不住。
这皇宫何其大,这么多的名医,为何到了要向宫外求医的地步?难道当真是病的很重?
终于,马车缓缓停下。
有执绋的内侍似乎是等了很久似的,一见她二人,竟也不管不顾,只让她们快些跟上。
“旁的些别说,只管先去看看。”
朱红的大门缓缓而开,锦瑟心中一阵发紧。
满屋里,皆是药味,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殿内阴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幔帐太多的缘故,只让人觉得压抑得紧。
锦瑟牵着瑟瑟的手,似乎这样能获得些许安慰般。
绕过匆匆的障碍,他们终于见到了萧晟。
锦瑟从未想过,再见到他,会是这样的场景。
那龙榻之上的人,苍白着脸,半点血色全无。一岁未见,他瘦了许多,往日还算厚实的臂膀,如今略略望去,竟撑不起寝衣,两袖间空荡荡的,甚是可怜。
身边伺候的内侍宫女们,皆是眼底乌青,想必也是苦熬了许久。
锦瑟心下正慨叹着,那边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着,“民间请的神医到了。”
萧晟似乎是不胜体力,两指微微勾了勾,示意将人带上来。
见她如此,锦瑟不免难过了几分。
往日有再多的恩怨,仿佛在生死面前,皆做不得数一般。
瑟瑟见他面色灰白,连忙上前把了脉,不过一凝神的功夫,心中暗道不妙。
“毒入骨髓,竟这么厉害!”
那厢,秦氏本是和她们前后脚的功夫到,冷不防在殿外听得瑟瑟的惊叫之声,入内的脚步不免顿住,“当真是毒,可查清了?”
只是当她掀开幔帐,却见龙榻一旁诊脉的,居然是一总角小童,不由有几分气恼。
“这便是你给哀家请来的神医?”
南珠还未来得及答话,那边萧晟便又吐了好大一口血。
瑟瑟大叫道,“快,取银针来,他不行了!”
秦氏正犹豫着,锦瑟立刻打开一旁早已备好的药箱,从里面翻出瑟瑟所需之物。
瑟瑟眼疾手快,在萧晟十指之上轻轻捻动,接着又在太阳、风池等穴位悉数扎上。远远望去,萧晟竟像是长了一头刺一般,让人看得十分心惊。
可饶是如此,萧晟也只是略动了动,之后便再无半分反应。
瑟瑟心中不免着急,爬上龙榻,抓起萧晟的一只胳膊奋力磋磨了起来。只是她一人之力实在不够,于是叫道,“姐姐,过来帮我!”
秦氏在一旁看着,那小童竟像是有几分本事般,索性随她去了。
龙榻之上,锦瑟与瑟瑟一左一右,将萧晟的四肢、胸口和后背搓的发红发热。
一时间,殿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牢牢盯着萧晟的脸,心中默默念着阿弥陀佛。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期盼中,萧晟终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他缓缓睁开眼,神色中满是茫然。
“成了!”
瑟瑟瘫坐在一侧,很是疲累。
秦氏见状,立刻挤开锦瑟,握住萧晟的一手。
“晟儿,感觉怎么样?”
萧晟无力应答,只得微微眨了眨眼。
“他身子亏空得厉害,先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瑟瑟翻身下榻,言语间竟难得有几分温柔体贴。
秦氏不免高看了她一眼,“刚才是哀家无礼了,还望小神医莫要怪罪。”
瑟瑟摇了摇头,显然不怎么在意。
“只是不知皇上究竟中了何毒?”
秦氏说着,亲自打起帘子,将瑟瑟请到外间。众人跟随着,只留下一二内侍,贴身伺候萧晟。
锦瑟少不得跟着,离去前,忍不住回头看了萧晟一眼。
萧晟模糊间,视线不由撞上锦瑟的眼,就像一池春水般,他只觉得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萧晟像是要说什么似的,指着锦瑟的背影,满是渴求。
他身上乏得很,一时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外间,瑟瑟沉吟着,“此乃消渴散,按理说,须得长期服用,才能到达陛下如今这般毒效。”
秦氏心中大恨,“太医院那些庸医,当真该死!”
“这也怪不得那些医者,这种毒只在我鬼谷的医书古籍中有所记载,连我师兄,都未曾见过。”
瑟瑟竟难得替同行说起请来。
秦氏不理会这许多,只对瑟瑟许诺,“若是你能救得陛下,天下之物,哀家无不应的。”
瑟瑟不免眼前一亮,“正有一事求太后。”
秦氏乐见于此,有所求才更好呢,“但说无妨。”
瑟瑟道,“我相见辛长乐。”
秦氏不妨她因此而来,难免有几分犹豫,“不知你同他是何关系?”
“回太后的话,师出同门。”
秦氏略一沉吟,索性答应了,“他现在正在宫中住着,若是皇上能过此关,你们师兄妹天涯海角,哀家都不会管。”
她二人正说话间,里面却传来了萧晟微弱的声音。
“锦瑟、锦瑟。”
他气若游丝,却仍旧直直地望向锦瑟所在的方向。
锦瑟早已听到他的呼唤,不去理会罢了。她早已换了容颜,连半分旧日的痕迹都无,萧晟怎么能认得出?
因此,锦瑟只当萧晟糊涂了。
秦氏迎着他的目光叹道,“何苦如此!”
见他执着地指着锦瑟的方向,秦氏知道他是认错人了。这时候跟一个重病之人讲道理,显然是行不通的。
“你且上前去,握住皇上的手!”
秦氏吩咐道。
锦瑟捏住袖口,暗暗摸了摸那坚硬的匕首,回头又望向一脸骨相的萧晟。终于是忍住了,快步而去。
萧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锦瑟的手不过才一上前,他便死死握住,不肯再松开分毫。
秦氏见状,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喟叹。
她打眼望去,那女子活脱脱的美人模样,一双眼睛生得极好,仿若秋水,脉脉含情。
若是有这样的女子,用以充盈后宫,想必是不错的。
秦氏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肯定,脸上却忧虑更盛。
不知萧晟能不能挺过这一遭都是未知,哪里就想到这里了。
那边瑟瑟斟酌着,将萧晟的实情告知秦氏,“陛下此病,怕是只能换血才得痊愈。”
“换血?”
秦氏心头大骇,“天子精血,哪里是这样混淆的!”
瑟瑟哪里不知道兹事体大,只能解释道,“非寻常之毒,只能以非寻常之道解之,否则只有等死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