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荷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原本讽刺丹年的理由成了倒转过来刺向自己的枪口,然而沈丹荷到底是个八面玲珑的千金小姐,几乎是瞬间之间,她就立刻明白了,此刻最好的方式就是道歉,解释是没用的,只会越描越黑。
沈丹荷站起身来,朝丹年敛衽一拜,严肃的说道:“妹妹说的是,姐姐受教了。”
丹年见沈丹荷居然低下了头,心中虽然大感意外,但在众人面前,面子还是要做足的,也立刻敛衽一拜,低头微笑道:“妹妹方才过于激动,竟然冲撞了姐姐的金贵之躯,真乃罪该万死!”
一般来说,这种形式下,一方先道歉,承认自己错了,另一方出于礼貌,也会说对方说的也有道理之类的话,全了两方的面子,这几乎是大昭上层社会的通病了,然而丹年的话清清楚楚说明了:我的观点没错,只是我说话方式太激烈了,吓到你整天只会梳妆打扮的娇弱身子了,抱歉啊!
沈丹荷心中火大,然而面上却发作不得,只得强装出画笑脸,她心里也明白,原本隐匿在沈立言父子身后的沈丹年,自此宴会之后,开始在这个宴会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不是她可以任意设计欺侮的乡下丫头了。
方才沈丹荷早就收到了清流诗社的数枚白眼,那些人定是怨她轻敌大意,明明沈丹年字写的一绝,词也做的好,她这个做堂姐的,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还告诉他们是个不识字的丫头。
沈丹荷唯有苦笑,丹年初进京时,自己确实以为她是个不识字的乡下丫头然而后来即使自己知道她识字了也没放在心上,说起来,其实也是她疏忽轻敌了,太小看这个沈丹年了。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未说话的皇后开口了,“丹荷从小乖巧一直生活在京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接触过这些,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丹年见皇后开口了,一开口就是帮着沈丹荷,便知道是自己该退场的时候了,皇后话音刚落,皇帝就开口了,语气中颇有不悦的意味,“怎么皇后也认为,女子不该写出这样的诗词吗?!”
皇后似乎是强忍了口气般,笑道:“陛下多虑了,臣妾也是相当欣赏沈小姐的佳作的。”
皇帝听后,也不再理会皇后,丹年和沈丹荷跪在地上,也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皇帝敢当众给皇后没脸,想必皇后的脸色一定五颜六色了看来皇帝也是有点脾性的。
皇帝深吸了口气,语气温和的对跪在底下的丹年说道:“你叫丹年是吧?”
丹年头埋的更低了,答道:“是。民女出生的时候,娘亲希望民女日后每一年都能过的红红火火,故取名丹年。”
皇帝温和的笑了,“确实是个好名字你有个好父亲好母亲好哥哥,你的字写的好,词也好让联开了眼界,大昭居然还有如此胸怀和胆识的女子,联许你一个愿望,你说吧。”
皇帝的话音刚落宴会场上就四下嘈杂一片,皇帝可从来没说过要给谁许诺一个愿望的丹年头埋的低低的,冷汗顺着脸庞倘了下来,她现在头脑清醒的很,皇帝这么大方,让她一首词就换一个愿望,多少也存着和皇后对着干的意味,他们夫妻俩吵架闹别扭是他们的事,丹年万万不想被当成枪来使唤,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要愿望,那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可眼下自己就要退场了,沈丹荷和齐兰芝很有可能不会再上台表演了,一是她们弹琴什么的,都是普通节目,夫家都看惯了的,绝对不会能超越丹年的词和字带给大家的震撼,二是这个节目表演效果不好,自然不好说要皇帝赐婚的事情,目的既然达不到,那何必再上台表演。
不过,丹年还不放心,沈丹荷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她还没嫁过去,就急着给自己找强有力的娘家支持,就往雍国公的势力范围里拉人,她不会就这么放弃有着大好前程的沈钰的,只要把镇远将军拉入了雍国公的阵营,她在雍国公府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若要让她死心,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
丹年想到这里,决心豁出去试一试,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做事自然要做到最好。
丹年抬起头来,眼底一片澄明,说道:“启禀皇上,丹年确实有个小小的心愿。”
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丹年看向了西侧的哥哥,继续说道:“哥哥已经十九岁了,大昭这么大年纪的男子,早已成家有了孩子,而哥哥至今仍然是孤身一人。
爹爹和娘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丹年也希望能有一个嫂子来关心照顾哥哥,成为我们的家人。”
沈丹荷和齐兰芝听到这里,惊怒交加,这沈丹年分明是要以这个愿望为要挟,让皇帝赐婚给沈钰,不管赐婚的对象是谁,都不可能是沈丹荷这边的女孩。
若这道赐婚的圣旨一下,齐兰芝再无可能成为沈钰的妻子,若要是做妾,用脚趾头想想,堂堂郡主会去做妾么!齐兰芝爱的是沈钰未来的地位,他是青年才俊不假,可齐兰芝也不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孩。
皇帝听到这里,轻笑了一下,“你可是想让联给你哥哥赐婚?倒是个为哥哥着想的好姑娘。”
丹年鼓足勇气,看向皇帝,说道:“回陛下的话,丹年并不是请求陛下给沈钰赐婚,丹年的哥哥长年在边境拼杀,而他这今年纪的大昭男儿,大多都在苦读诗书,或是早已享受到了天伦之乐,然而哥哥总是说:勒斥未灭,何以为家!”
皇帝似乎有些震惊了,看向沈钰的眼神更多了几分赞赏,“镇远将军真乃是大昭忠良,好一个勒斥未灭,何以为家!”
丹年趁热打铁,说道:“丹年也想让哥哥未来能有一个幸福的家所以。”丹年跪倒了地上头伏的低低的,在众人或愤怒,或焦虑,或看热闹的心态中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丹年恳请陛下下旨,将来沈钰选妻全凭自愿,任何人不得干涉!”
此言一出,顿时惊讶了四座,众人原以为沈钰家里已经选好了某个千金小姐,沈丹年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哥哥讨一个赐婚的圣旨,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让自己哥哥的婚姻不受干涉。
沈钰沉着的看着这一切,心底却是早已沸反盈天,他早从清清那里得知了齐兰芝想要嫁给他,丹年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永久的断绝齐兰芝和沈丹荷之流的想法。
皇后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脸部的肌肉却在微微的抖动,离她最近的皇帝一眼都可以看的出来,相处了这么多年,皇帝自然知道皇后已经惯怒之极,他可以猜到,必定是皇后想在镇远将军的婚事上插一脚,却是失败了。
皇帝内心不由得摇头叹气,雍国公府已经是权势涵天了,你这有是何苦来哉,何必多给自己的儿子将来培养一个他驾驭不住的猛虎,自己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丹年说完后,不见皇帝有任何回应,沈钰急忙站起身来,走到丹年身边,跪了下去,道:“陛下,丹年年幼,又从小在乡野长大,不懂规矩,微臣恳请陛下原谅她这越距之举。”
皇帝还未答话,皇后却是先说话了,“沈将军,你家未出阁的女孩都会关心哥哥的婚事了,可真是兄妹情深义重啊!”
丹年何尝听不出来皇后话中的讽刺意味,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丹年也只装作没听出来,默默的依日跪伏在地上。
皇帝叹道:“果真是兄妹情深,联还记得,当年联年轻的时候,和两个妹妹也是兄妹情深意笃,都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对方,真是人生最美好的回忆啊!”
皇帝这一说,就把丹年维护沈钰上升到了自己和公主的感情高度,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在帮着丹年和沈钰。
皇帝感叹过后,一挥袖子,豪气的说道:“沈家小姑娘都能为了哥哥做到这个地步,又给联做的好诗好字,若是联不答应,岂不是显得联过于小家子气了。沈家小姑娘,你的请求,联允了!今后,没人能插手你哥哥的婚事。”
丹年直到听到耳边震耳欲聋的“皇上圣明”的谢恩声,才后知后觉的知道皇帝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里仿佛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松了口气。
在沈钰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原本丹年在宴会厅中几乎是毫不起眼的存在,众人看向这里时也只是看沈钰,丹年只是跟在沈钰后面的小影子,小尾巴,然而经历过此事后,丹年似乎已经脱离了沈钰的光环,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
清清笑嘻嘻的对丹年说道:“丹年,可真有你的!”
丹年偷偷吐吐舌头,“哪有啊,我吓的腿都软了,你没看是我哥把我拖回来的!”
就在两人小声说笑之际,一直含笑沉默独饮的大皇子突然站了出来,走到中间,恭敬的跪下,朗声对皇帝皇后说道:“父皇,前些日子,您差儿臣重新编纂的《大昭文典》已经全部编纂完毕了,内容包括经史子集等文集,和一万五千七百个字,以及这些字的注读和释义,还附录了大昭历年来的大事年表。儿臣斗胆,将其命名为《平辉字典》。”
丹年看着跪在中央,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看不出情绪来的大皇子,这个时代连个像样的图书馆都没有,很多珍贵的文集要么失传了,要么被所有者当成是传家宝,概不外借。要重新编纂整理典籍,那是多么浩大繁重的工作,丹年不能想象。
编纂字典和重修典籍,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劳,而平辉乃是现任皇帝的年号,大皇子此举,无疑是把功劳全部让给了皇上,后世记得的,永远都是平辉帝主持编纂的《平辉字典》。
平辉帝果然龙颜大悦,苍白的脸上也浮现了兴奋激动的红晕,连声夸赞道:“好!好!好!”
复尔又说道:“修儿最近身体不好,可有找御医瞧过?”
大皇子淡淡笑道:“谢父皇关心,只是老毛病了,不当什么事情。”
平辉帝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很是满意,叹道:“皇儿真是可联心意,联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皇儿马上就做好了,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这么拼命。”
大皇子叩首道:“父皇,为父皇做事本来就是儿子的本分,也是儿子的荣幸,父皇若再这么说,可羞煞儿子了,儿子也无颜自容了。”
还未到皇上接话,原本沉默不语的皇后发话了,一脸担忱的劝慰道:“陛下,修儿说的对,为皇上分忱乃是做儿子的本分。倒是皇上,最近几天一直茶饭不思的,还是要多注意下自己的龙休才是。”
皇后到底不愧是老手,简单的几句话,完全把话题的重心转移到了皇帝的身上,宴会场上的众朝臣也纷纷跪地,大呼要皇上保重龙休,丹年偷偷瞥了眼跪在中间的大皇子,依日是淡淡的微笑,不辨喜怒,随着众朝臣跪拜。
皇帝微笑着摆手,众朝臣也适时止住了跪拜,纷纷又坐回到了座位上。丹年心里老早就有此不爽快了,从进宫到现在,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跪了多少次了,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跪的多。
皇帝看着仍然跪在中间的大皇子,和蔼的笑道:“修儿,你主持编纂字典有功,联想要奖赏你,你可有什么要求?”
一言既出,皇后立刻微微扭头看向了皇帝,见皇帝态度坚决,不由得垂下了眼睛,转而去看跪在地上的大皇子,有些紧张的眯着眼睛,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大皇子笑了起来,带着期盼和希冀开了口,“父皇,儿子已经快要二十岁了,想请娶个媳妇成个家,想恳请父皇给儿臣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