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消息传出来,方景城便在着手准备应对此事,又因为他早已让杜畏盯着军火的动向,做起来便十分顺手,傅问渔对傅家有莫大的恨意,自然不会忘了让她参与,于是有了今日那一晚的惊险刺激。
花璇将偷运军火的人杀死之后换上了他们的衣服,顺着秘道找到了傅崇左老窝,便正是那山壁之后。
“我进去之后细看了地形,恐怕那里不仅仅只有兵器,傅崇左往年来所收贿赂也应在那处,看来他是准备彻底交出,让皇帝对他再度信任了。”花璇回想起进去之后的情境说起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位左相大人也是好手段。”傅问渔笑了一声。
“我的本意是提前动手把这些移走,让他空喜欢一场,你欲如何?”方景城说得简单,他自是不可能再给傅崇左机会的,尤其是在如今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让他做到前半句好了。
傅问渔拈了一缕胸前垂下的头发在指尖,弯了个圈儿,缠了几环,歪头一笑:“帮我安排见傅崇左。”
“你是要?”方景城一时不明白傅问渔打算。
“就让他这么便宜死去,不是太浪费了吗?”傅问渔抿着些笑意,毕苟看了有些发寒,亲娘乖乖,卫风就该在这种时候来挑衅傅问渔,看看傅问渔怎么把他整死!
那座颇是冷清的天牢,它半点夏日里的热情也没有,远远看着都觉得森冷。最近的天牢看守得更加森严,毕竟出了傅念春的事之后杀了不少人,再也没有人敢松懈半分。
傅问渔按着规定走了很多地方,才求了一道进去天牢的放行条,她要来看一看她的父亲,傅崇左。
傅崇左鬓发整齐并不散乱,囚服在他身上也并未污浊,他甚至还讨来了几本书,端端正正坐在监牢里看起书来,他看着半点阶下囚的落魄样也没有,不亏是丰国左相。
见到傅问渔进来,他望了一眼又继续看书:“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权倾一时的傅崇左左相大人怎么死啊。”傅问渔脸上有着淡淡的平和笑意,傅崇左没有失去理智和风度是她预料之中的,这位了不得的左相大人有着不平凡的智慧,如今坐在牢房里不过是因为傅问渔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傅崇左放下书,盯着傅问渔看了许久,最后说道:“你跟你娘亲真的一点也不像。”
“难为了左相大人你还记得我娘亲的样子。”傅问渔着人拿了把椅子进来坐好,手肘靠在膝盖上,膝盖并拢,倒是一副闲暇好时光里与人闲话的模样。
“你娘亲很温柔,你却如此恶毒。”傅崇左说道。
“没办法,温柔的娘亲被人害死身为丈夫的你不曾为她主持过公道,我这个做女儿的只好一改温柔脾性变得恶毒,如此方能自保。”傅问渔笑着说道。
傅崇左便不再她,又低头看书,他料着今日的圣旨就应该下来了,到时候出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把傅问渔这个始作俑者除掉。
可是傅问渔带着些懒散清淡,话调闲闲:“对了,左相大人,这个时候你藏在崖壁里的东西应该被城王爷运走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说什么!”傅崇左手中的书掉到地上,猛地抬头瞪着傅问渔!
“你挖地道运走兵器的确聪明,但是宅子里起了火却没有半个人跑出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这种小手段,连毕苟都能一眼看穿,说到底,还是左相大人你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可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傅问渔耐心极佳地替他解惑。
看着傅崇左脸色一点点难看,傅问渔的笑容便一点点扬起来:“是了左相大人,你想去皇帝那里邀功的东西已经被城王爷捷足先登了,还有你这么多年的财富,啧啧,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们,你们……”傅崇左气得要发狂,他费尽心思连皇后也要算计,就是等着这一举助他重生,可是傅问渔居然将他的心血尽数毁去!
“您先别生气,这会儿城王爷应该在宫里,我预料着再过两个时辰皇帝就能见到罪证了,左相大人,也就是说在皇帝来取你性命之前,你只有两个时辰可活了,这样算来,时间真是紧迫呢。”傅问渔眯着眼儿笑。
傅崇左经过短暂的失控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来看着傅问渔:“你来找我,有何目的?”傅问渔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要进天牢,自然不是为了真的来看傅崇左怎么死,她定是有目的是才是。
傅问渔拍拍手掌为傅崇左鼓掌:“不愧是左相大人,如此心智,你那个宝贝女儿傅怜南学一百年也学不会。”
“她又怎么了?”傅崇左只觉祸事接二连三。
“我不过告诉她,如今已是七月,离九月九贵女出嫁可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便迫不及待跑进皇宫要向皇后求个婚,毕竟是阅王爷娶正妃呢,自然要早早准备才是。”傅问渔笑得无辜之极。
“你明知我与皇后不合,你还唆使怜南前去求婚,你居心何在!”
“我只是想让你也试一试众叛亲离的滋味。”傅问渔的笑容终于冷了下来,当年她死的时候,也是这般被所有人抛弃,她就是要让傅家所有的人都尝尽这种滋味,所有的人到最后死的时候都无人援助,她就是要让傅家的人自相残杀!
她的居心就是这个!
“想来我那位一心想要坐上未来凤位的长姐,一定会答应皇后某种请求,左相大人你如此聪明,是否可以想到,皇后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傅问渔问他。
傅崇左阴了皇后一把,皇后如今正在气头上,傅怜南跑去求婚,皇后会让傅怜南做的事再浅显不过,不过是推波助澜,将傅崇左往日种种尽数抛出,把他逼得死死的,再没有活路的机会。
自己的女儿要杀他,傅崇左也会寒心吧?
不过在傅家,发生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好奇怪呢?
“你的要求是什么?”傅崇左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傅怜南的命格是他此时唯一的依仗,如果连傅怜南都背叛了他,傅崇左便再无可以转圜的地方。
“左相大人真是直接,我都不好跟你兜圈子了。”傅问渔直起腰身靠在椅子上,望着已经无力可施的傅崇左莫明痛快,“将末族和祈国的底牌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活一命。”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信谁都可以,就是别信傅问渔。
“那可就没办法了,放眼天下,能救你的也只有蛛网了吧?如果左相大人你不信我,就等死吧。”傅问渔半点讨价还价的架势也没有,傅崇左一有疑惑,傅问渔立刻起身就要走,半点不想再游说他的模样。
走到牢房门口傅崇左叫住了她:“等等。”
傅问渔转身:“左相大人可是想好了?”
“你准备如何救我出去?”傅崇左问道。
“会挖地道的人可不止有你,蛛网做起这种事来,比你要在行多了,您认为呢?”
虽然如今末族的卓罕德已死只剩下一个蓝长老,祈国的温琅与傅问渔来往颇多看似已投向方景城一方,但这些事情都属于小事情,真正的大事是在五日后的谈判桌上,届时大家会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代表的国家争取利益,多国经商的赋税也好,两国通婚事宜也罢,又或者那些可怜的小族落该怎么换着花样欺负,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方景城早在近两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此番事项。
而我们可亲可敬的左相大人,他任左相多年,与末族和祈国一直多有来往,大有通敌叛国之嫌。若不是他被关这里,主理商谈大事的是他与方景城两人,他只怕早已跟别国谈拢了条件,拿到了对方的底牌,也卖了不少丰国的事情,傅问渔觉得,这个人死就死了,可是若让他死得这么干脆,岂不是对不起她与方景城一番好生辛苦谋划?
总要从他这里再压榨些什么东西出来,他才算“死得其所”不是?
傅崇左明知傅问渔是在压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暗中祈祷着傅问渔信守承诺,放他离去。
不过他也是七窍玲珑心,跟傅问渔说的话半真半假,若傅问渔出尔反尔,那些假的消息自然会让傅问渔极其棘手,甚至酿下大祸。
他说了许久,傅问渔都细细听着,两个时辰的时间快要到时,傅崇左说道:“我已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呢?”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年我出生之时被定为不祥之人,你为何不杀我而是把我送去商洛?”傅问渔一直没有太弄清楚这个原因,傅家的人既然这么不喜欢她,按理说她出生的时候就应该要说除掉她,大夫人说她命格古怪不得以人力除之,那把自己丢在荒郊野岭饿死不就成了?
傅崇左面色微异,想了片刻过后才说道:“前国师水南天大人说你可助傅家渡过一劫,后来我才知道是阅王爷命中第一位正妃必死于非命,由你化劫是最好不过,既合上天旨意,又能除掉你这不祥之人,于阅王爷命格更有提升,所以我才放过你。”
“原来是这样。”傅问渔心口轻微发疼,原来她能活着也多亏了这不祥之人的命格呢,原来替傅怜南挡灾之事,早在她出生之时就注定了,原来她前一世千般小心敌不过的,是上天啊。
“那你真是该死呢。”
“你说什么?”
“卫风,处理得漂亮点,左相大人不堪受辱,撞死在了牢中。”
卫风像从半空中突然出现一样,迅速解决了傅崇左,又看了一眼兀自离去步子从容的傅问渔,眼中闪过一些奇怪的情绪,是不是这个傅问渔,真的有资格立于少主身侧?
只是可怜了傅崇左,临死之前想要抓住一根稻草,哪成想这稻草却淬满了毒药,所以人在危急关头大多是愚蠢的,就连傅崇左这么精明的人,也居然信了傅问渔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