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问渔觉得累极了,可是却睡不着,抬头看了半天的天花板最后还是爬了起来走到院子里,肖小开不知来了多久就站在外面,也没有叫她。
“你怎么站在这里?”傅问渔拉着他进来坐下。
“问渔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我姐的事?”肖小开是个敏感的孩子,傅问渔推开他的的手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傅问渔的疏远,这让他有些难过。
“小傻子,就算我在想你姐姐的事,也跟你没有关系啊。”傅问渔敲了一下他额头,递了杯热茶给他驱寒。
“可是……”他可是了半天,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什么?”傅问渔不得不问道。
“问渔姐姐,我姐姐已经不在了,你真的不要生她的气,严叶也是有些糊涂才做了糊涂事,问渔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赶她离开?”肖小开诚恳认真地说道。
严叶那一撞的结果便来了,傅问渔是不能赶她离开了,否则要连小开都看不过眼。
“好,她留下就是了,这样你能睡得着了吗?”傅问渔笑了笑,捏捏他脸蛋。
肖小开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那就好,我每年发病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我对她还是有些感激的,谢谢你了问渔姐姐。”
“谢什么,快回去睡下吧。”
傅问渔支着额头看着小开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说不定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次日一大早她就出门,直往国师府。
沈清让看她神色憔悴,让她坐下,又问她怎么回事。
傅问渔拿笔在纸上写了个人名:“能帮我看一下她的星象吗?”
沈清让面色怪异,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查这个人?”
“我就是好奇。”傅问渔勉强笑了笑。
沈清让看着脸色疲惫不堪的傅问渔,叹了一声,明明与傅问渔之间该是生死相向的,她为何总是这么信任自己?连这种事情,她也敢拿来让自己看。
“你不怕我告诉城王爷?”沈清让一边取着卦,一边笑声说道。
“你不会的。”傅问渔贪图这里的安静窝在软榻里,旁边的竹林被风吹过,有沙沙的声音,竹叶的味道极好闻,虽比不得她种的那些花草香甜,但自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在。她第一次觉得,城王府真的太吵了。
沈清让打了一卦,看了半天眉头皱了皱,又收起卦重新一占,最后依然只是收了卦,没有说话。
这便不一般了,以沈清让大国师的身份,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卦象让他连占两次都看不透的?
“怎么样了?”傅问渔抱着个软枕有些睡意。
“一片晦涩,有人把此人的星象掩去了,我看不到。”沈清让并不隐瞒,世间多的是高人,除了他这位大国师,还有许多的奇人异士修道真人,能掩一人星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比如那位谁也不知道身份的黑衣人,就能掩去天狗食日的天象。
傅问渔不说话,像是在消化着沈清让给的消息,那不会是真的,那不会是真的,傅问渔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你……把傅怜南藏到了哪里?”沈清让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
傅问渔笑了笑勉强打起精神来,坐直了身子望着沈清让:“我们不要再作对了好不好?沈清让,你阻止不了我的。”
“我不会放任你违逆天命,遭遇反噬的。”沈清让温柔地声音比任何丝弦都要好听,怜悯而慈悲,他看向傅问渔的时候,眼底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深情。
现如今的他,到底是为了帮方景阅登上未来的帝位,还是为了让傅问渔这天之异人不与上天为敌,成为天下之敌,他已经有些分不清。
“你知道方景阅做了很多事情,将会对丰国不利吗?”傅问渔问他,他会算天象,会看人命,不知是不是有看到那天边的乌云渐渐要遮天蔽日?
沈清让笑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城王爷不会坐视不理。”
“你总是什么都算得到,其实你比谁都聪明。”傅问渔微微低着头,是啊,方景阅做了许多的错事,可是方景城都会替他弥补上,可是多好笑,沈清让明知这一切,还故意放任。
“傅问渔,你不要忘记,我不仅仅是丰国的国师,我不会眼看天下大乱的。”沈清让与傅问渔始终没有把那层薄薄的纸说破,一说破,便是惊天的阴谋,谁都只敢把那些放在心里,悄无声息地解决,平息,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沈清让这位大国师,终于表现出他算尽天下的才能,他什么都不需做,只坐掐掐手指,天下一切尽在他指间轮回流转。
“答应我,在这种时候,不要想太多,一切都等这一切平息了,再去说吧。”沈清让有些担心傅问渔,她太过聪明,而太聪明的女人,其实不会幸福的。
“我要嫁给方景城了,你会不会来喝我们的喜酒?”傅问渔歪着笑了笑,但不知为何,笑中含着些飘渺。
“当然。”沈清让心脏抽痛片刻,其实,他何曾甘心方景城娶到傅问渔?
傅问渔又笑:“我听方景城说,你要杀我,只需心念一动是吗?”
“是的,我给你种了血咒,无人可解,除非我死。”沈清让坦承地说道。
“沈清让啊,你跟方景城,是不是还有事在瞒我?”傅问渔神色有些破碎,她找到一些线索,却不愿相信那是真的,她宁可这一次,她是错的。
沈清让缓缓轻笑,探出手来想碰一碰傅问渔的脸颊,却又停住慢慢收回去:“是有一些,不过,不会有人再伤害你,我不会,城王爷也不会,那些秘密,你不用知道。”
“我相信你不会的。”傅问渔感觉她快要笑不起,闭上了眼睛,她想着,就暂时做一个瞎子吧,不要再想太多,也别去管真相到底如何了。
熟睡之前她迷糊一句:“我只小睡片刻,片刻就好。”
沈清让其实已经猜到,傅问渔到底将傅怜南送去了何方,可是他突然觉得,如果那是真的,他便轻松了好多,至少那么多的预言,总是在一个个的实现,也不算偏离了天命。
他将尽人事,听天命。
“国师大人。”越奴凭空出现。
“越奴,你不必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沈清让看着熟睡的傅问渔,就让他贪这一时的温存时刻。
“我只是提醒国师大人,不要忘记职责所在。”越奴话语中有些难过和遗憾,一如国师一脉传承上百年,血奴这一脉依附国师而生,也有上百年,他许是最难做的血奴,因为沈清让是最不果敢的国师。
“你以为,这上百年,守住这天下太平的人,真的是大国师吗?”沈清让不知在问谁,更像是在自问自答,“不是的,越奴,守住天下的,永远是一个又一个阴谋,一场又一场不见血的战争,并不是不起战事,就是天下太平。我能做的,不过是将棋子放好,让他们去做该做的事,傅问渔,她这个天之异人自从出现在醉骨楼里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是一粒被安排的棋子,可怜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如今,棋子是否已放好?”
“放好了,我们却不是执棋人。”沈清让取过琴横放在桌上,“最可笑之处,是我也不知道谁是执棋人。”
从傅问渔开始,到越奴结束,这都是一场彻头彻尾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它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一点点印证,在这个宁静而平和的清晨,沈清让说透了往后十年的故事和颠簸,他像个可恶可恨的预言家,定下了众人未来的命运。
沈清让为傅问渔抚了一只宁静的曲子,有助安眠,琴音都是静静流淌的河水和穿林而过的鸟儿,傅问渔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趴在岳婆婆的背上在山林里摘野果子充饥的日子,其实回想起来,那时候虽然过得苦了些,可是傅问渔的心里是满足的,那时候的她要求不多,只要能吃饱就觉得开心,后来明白了一些事,才开始有了担忧,再后来岳婆婆离世,她知道了死亡的贴近。
曲子如同轻晃的摇篮,傅问渔在岳婆婆的怀里一觉好眠。
正如沈清让奇怪为什么傅问渔会十分信任他一般,傅问渔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在沈清让这里能找到安宁。在她与沈清让之间不知有多少难解的矛盾和对立,哪怕他们大吵过,争执过,甚至他害死了傅品泉,可是她都始终怪不起沈清让。
其实说到底,大家不过是各有使命,谁也怪不得谁,而且沈清让为了救傅问渔,当真是连命都豁出去过。
傅问渔从未多说过感谢的话,但却也从未忘记过他的拼却全力。
而且那些感谢太过沉重,重到傅问渔连提起都觉得是一场冤孽,她不知该如何报答。
这般纠葛难解的两人,在一场夏日的习习凉风里,安静了整个清晨。越奴静立在竹尖绿叶上,看这二人美似画中仙,却也看到在他们之间,早晚将有一场涂满了鲜血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