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一直颠颠簸簸,尽管彩云将马车内的软榻上又加了一层软垫,但是仍然觉得硌得慌,不过事出从急,我也只能让彩云加快赶车了,以慕醉的速度,估计是此刻已经与蓝田打了几仗,再不快点,谁能知道蓝田能撑到什么时候?到那时也许还得再往南下。跟着走倒是没有什么,但是离孩子太远,我却有些接受不了,如今小院里不比蝶仙谷,有重重的守卫与陷阱,幸而袁肃流了下来,帮着照看孩子,尽管他是怕慕醉责怪他将事实告诉了我。
可是,若那真是事实,我又该怎么办?杀了慕醉,为萧澜报仇?还是放任慕醉,毕竟这个天下还需要他?觉得脑子里快要乱成一锅粥,慕醉,多少次,我因你而为难,可你却从未顾及过。那不是别人,是萧澜,是从小待我最真挚的人,你怎么可以利用他对我的感情,怎么可以?
“夫人,您别急,说不定,那女子信口胡说,您别因为其他人急坏了自己的身子,这样不值当。”彩云在一旁也跟着急,“您瞧瞧您这脸色,白得跟那纸片儿似的,萧公子再重要,夫人您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呢?您这样,让两个孩子穷担心。”
彩云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走的时候,倾心都是哽着声音,流景也是很安静地站在一边说了一句“娘亲要小心”,“他们怎么样了?”
“算了算了,我的好夫人诶,您别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小主子没事,就是昨日才刚到,今日您又离开了,这不,感到委屈么?”彩云轻声安慰着我,微微叹了口气,“夫人,其实,您这么去找大王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了么?您虽然在珍娘面前说是要有一个交代,但是要您亲手为萧公子报仇,只怕您也做不到,小主子将来知道了,要该怎么办?”
“彩云,其实我也很乱,不知道我这般过去有什么意义,但是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就这么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萧澜,他不比旁人,对于我来说,亦师亦兄亦长,我虽拜在留香子门下,但是教我弹琴调香的人,一直都是他。从手把手教会我一首又一首曲子,彩云,他是不同的。至于慕醉,先前是觉得我已经这般模样了,与他谈什么恨不恨的,也不过是枉然,现在,牵扯到的是萧澜,就冲着萧澜这些年为我做的,彩云,我不能忘恩负义的。”靠在身后彩云垫着的软枕上,轻声说着。
“可是夫人,那小主子,要怎么办?您这样子,已经下定决心了。”彩云的声音颇有些为难,她没有经历过琴玉瑟香堂的那些岁月,自然是觉得这段时日里,慕醉劳心劳力,更加让她偏颇一些。
“那便瞒着,倾心不知道,便可以了。”流景昨夜的话仍然在耳畔响着,尽管他渴望一个爹爹,但是想必在他的心里,娘亲更重要一些,他一定会理解娘亲的苦衷,一点会的。
“夫人,您要不,再想想?大王这些日子对您,也算是百依百顺了,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
“彩云,你不懂得,你不懂得。”顿了顿,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我累了,先睡一会儿,到了,你再唤醒我。”话完,也不给彩云说话的机会,便径直扭过头闭上了眼。
车夫的速度倒是挺快,夜间时分,山野里泛着凉气,微微紧了紧彩云刚刚给我披上的袍子,慕醉的人都在张掖城里,至于他用了什么办法夺得了张掖,不外乎是命人假扮了墨熙,与那郡守来了个计中计而已,微微叹了口气,张掖,虽地处山野,但是易守难攻,其重要的原因无非是张掖是由北向南保护南昭的倒数第二道关卡,剩下的,大概便是蓝田正守着的井陉了,比起张掖,井陉作为最后一道关卡,自然是更加难以攻下,再加上蓝田狡诈多变,慕醉的难度倒是不小。
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我收回了思绪,难度不低,又如何,与我——何干?若是萧澜真是因慕醉而死,那么,这如画江山,还是别要的好。
“公主,这深夜怎么就赶过来了?是有什么急事么?”黄福海急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看来是得了我的消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这路上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大王可怎么办?来来来,先进来。”
城门的侍卫倒是没有什么变色,慕醉手下的人,倒真是不卑不亢,适才也未因我的令牌而有所松懈,治军倒是严谨。
“黄公公,他人呢,在哪里?现在带我过去。”几乎是等不及地想要知道答案,一进城门便微微扯了扯身畔黄福海的衣袖,这件事情,速战速决的好,拖得越久,我的心越不安。
“哎呦,我的好公主诶,大王正忙着跟各位将军商量军事呢,恐怕是没什么时间照顾公主,不如先跟老奴去休息,等大王他们商量妥当了,老奴再带公主去见他,怎么样?”黄福海的声音里不无焦虑,只怕是井陉这一关打不过去,每个人的心里都不好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觉得有一点安慰呢?
“黄公公,本尊既然深夜来访,那便是急事,耽误不得,若是能耽误,那路上也必定会慢慢地过来,也不必非要赶过来了,你明白么?”
“这,哎,算了,老奴把您带到书房去吧,大王他们正在那里商量着怎么取下井陉呢,为了这事,大王都上了好些天的火了,平日里说一不二的那些武将,一到关键时刻就不知所云,唧唧歪歪。您既然来了,就劝劝大王,免得这么赶,伤了身子。”黄福海在一边领着我们往慕醉的书房走过去,一边絮絮叨叨着这些天的事情。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上火?只怕我不是来灭火,而是来火上浇油的呢。
等到了书房外,便可以听到里面低低的话语声,不由的微微一愣,曾经他出征时,好多个日日夜夜,我便是这样守在他的书房外,想要知道我怎么样才能帮他渡过难关,可是现在……世事变迁,我已经不再关心他的天下征程到底如何,甚至,我会在心里诅咒他的天下永远都打不下来,即便打下来,也坐不稳。为了这个天下,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打开了,彩云推着我的轮椅进去,一众人士都安静下来,一般看来,大概都是在看着我,“大王,公主特地从弋阳赶过来了,急着要见您,奴才便将公主带过来了。”话语中带着丝小心翼翼,慕醉商讨事情时,最是厌恶有人打断他。
“怎么过来了?身子都好了么?”他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执起我的手,才有些愠怒地对彩云道:“怎么不多穿些衣裳,夜里山上凉得很,免得再染了风寒,先去把……”
“能麻烦各位将军先出去么?我有些事要跟大王谈谈,打扰了各位,真是不好意思。”我倏地打断了慕醉的话,微微抬头盯着某一个方向,只是良久,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你说呢,大王?”
室内安静了良久,最后才是慕醉开了口:“都先回去吧,事情明日再讨论。”等人都走了,才将我推进房间,命人准备热水,“你先沐浴,有什么事,等你沐浴完,我们再谈。”
直到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我才恍然身上冰凉冰凉的,泡了一会儿,彩云才将我用袍子裹了起来,一阵折腾过后,我总算是能靠在软榻上好好地跟慕醉谈一谈了。
“你走之后,有人来找过我,也许你不记得了,那个人叫珍娘,是原先临水楼楼主的人。”我顿住了嘴,平复了心里翻涌的思绪,才启唇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吗?我本来也觉得很奇怪,这么些年,来的最多的,就是不速之客了,但是她来了,还给我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所以,我现在讲给你听,让你也笑一笑,算是报答你这么多天任劳任怨,好不好?”
“诗雪,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她说,萧澜死了,你说,是不是很好笑,萧澜怎么会死呢?怎么会死呢?你告诉我,好不好,慕醉,你告诉我,告诉我!”最后一声的声嘶力竭,仿佛白天的珍娘一般,原来我也会这般模样,全无半分优雅高贵的模样,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种残废的身体,有什么典雅高贵可言?
屋外的黄福海被我吓了一跳,“公主?”想要进来,却被彩云挡在了门外。
“诗雪,诗雪,你冷静点,好不好?”慕醉将我箍在怀里,一动也不动,“你听谁说的他死了?”
“呵,还能有谁,当然是跟在你身边的袁肃,若不是你将我被困的消息递给他,他怎么会,怎么会死?慕醉,你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在救我时,多一份胜算,是他冲动地要自己先过去的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右手狠狠地掐进了他的臂肉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