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避开我的眼神,说出来的话让我有些不可置信,但是随即又释然了,他对卓暧,一向是宠爱有加,这些日子鲜少往凤栖宫过去,只怕是政事繁忙,他素来是个勤政的君王。
我微微一笑,“王兄见外了,本来毒圣便是王兄请过来的,诗雪还要感激王兄这段日子以来的关心,如今嫂嫂腹中胎儿危险,请毒圣进宫为嫂嫂诊治也是应该的。”卓暧终日活在刺杀中,没有危险才怪。虽然心中有些痛但是毕竟是不如以前了,原来有了孩子之后,所谓的忘记慕醉,并不需要当初我想象的那么多的时间。
慕醉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药碗上,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明白我的气色已经好了这么多,竟然还是需要每日喝药,“不会太久,待怡蓉安定了,便仍会让毒圣回侯府。王太医会在这段时间里留宿侯府,你若是有什么事,找王太医便是。”
突然见不惯慕醉为了卓暧悉心安排好一切的样子,半晌才开口:“若是真有什么事,王太医也是不顶事的,王兄你心里也明白,不过是把他放在侯府里,免得母后问起来无言以对,你求个心安罢了。”
慕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慕醉,刚刚的那个怀着歉意的人,只不过是他一时昏了头,“总之,有什么事再说。更何况,这云烟阁里守卫重重,会出什么事?本王倒是不认为这此刻日日都有。”
守卫重重?侯府里守得再多,难不成还比得上王宫里?我冷笑一声,适才接到慕清来信的好心情全都被破坏殆尽,“那也是比不上王宫的守卫,尤其是凤栖宫,王兄说呢?其实只要嫂嫂不会心血来潮,安排个什么事儿,那诗雪自然会安然无恙。”在卓暧被行刺后,凤栖宫的守卫增加了一倍有余,慕醉啊慕醉,怎么总是喜欢自相矛盾呢?
“慕诗雪,你是仗着你有身孕在身,所以我不能对你做什么,对么?”他蓦地站了起来,神色间已是不耐。
“为什么每次我只是说出事实,王兄总是这样恼怒呢?”我扬眉,不愿去看他此时的脸色,不过不看也知道,单从他格格作响的拳头来看,他想必已是用了平身最大的自制力来克制自己了,“那是因为,你知道这些事是她做的,而你——纵容了她。”一开始不明白慕醉怎么会对卓暧如此粗心大意,后来才想明白,凭借慕醉出色的智慧,怎么会察觉不到卓暧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到了极致,所以包容,不,是纵容了卓暧的所作所为。
慕醉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我会当着彩云和宁馨的面说出来,在他眼里,我的放肆只在他一个人面前,在别人面前,我都会谨记着一个王室公主所该有的端庄贤淑,“闭嘴!”
我冷声继续说着,“慕醉,你真让人寒心,当然对你我也没有什么心了,你纵容她来刺杀我。不知道的以为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你竟然是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我腹中的孩子几度陷于危难之中,不过还好,他很命大。曾经我把我的心里填得满满的,都是你。可是现在不是,我没有心了,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慕醉,别说是一统江山,我会毁了烈夙,毁了你和卓暧。”怎么都想不到,自那次之后,慕醉竟然还想着杀了孩子,真是不死心啊。
他只是那般听着,整个人不像是一个王,直到我说完了,才淡然地说了一句:“说完了,那本王回宫了。”
看着他华丽的黑袍衣角翻飞着消失门边,我才扯出一丝笑容,似乎心里的痛都不存在一样,当初不敢下手的原因是冥隐不在我身边,如今想要杀了我,是因为即便是出了什么事,冥隐都能保我一条命么?不知道是该笑你高估了冥隐的医术,还是该笑你低估了我的恨意?
“夫人,这云烟阁内的守卫需要再加强么?”彩云躬身递上帕子,“还有冥隐公子,便任由慕醉带进宫么?”
我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汤药,嘴里的苦涩一直蔓延着,“他想带,还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跟呢?你们一切都照常吧,冥隐若是想去,怎么都是拦不住的;若是不想去,怎么都是去不了的。”抚着小腹,如今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子了,前些日子与冥隐把脉时,才发现是双生子,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以我如今的状态,负担一个孩子已是极累,两个孩子,还真是为难我了。卓暧趁着这个时候将冥隐召进宫,这举动,意味着府内有耳目呢。至于这耳目是谁,倒是不想关心,找到了,便是杀无赦。“彩云,这些日子注意一下总是在云烟阁内徘徊的人,仔细看看谁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奴婢明白了,夫人现在还要回信给侯爷么?”彩云看着原本欢欢喜喜的我因慕醉的一趟到来,变得有些低沉,便捡了些高兴的事儿跟我说说。
“嗯,”想到慕清,便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慕醉如何,与我何干,我要做的便是护好腹中的孩子,执起毛笔,一手的簪花小楷,看得人赏心悦目。自从身体好多了,每日总会下床走动一个时辰,练练字,作作画,如此看来,慕清不在身边的日子,除了每日无穷无尽的卧床休养,便只剩下这些涂涂抹抹的事情了。
落下最后一笔,转身想要吩咐彩云将那送信的人叫过来,让我询问些事宜,却不料被彩云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夫人别急,奴婢已经命人去请那位送信的小哥了。知道您着急侯爷的近况。”
“就你事多。”我将信放进信封封好,只是细细地讲了些孩子的状况,免去了慕醉要将冥隐带进宫的那一段儿,省的他在那边还要担心,便一如上次告知他孩子有两个时,他担心得恨不得立刻回来就近看着我。
“不知夫人找小的来,有何事?”
“侯爷在那边一切都还好么?身体方面有没有什么大碍?”
“夫人放心,侯爷身体好得很,夜里也照着夫人的话早些歇息,只是事务繁杂,办理起来费事的很。”顿了顿,又道:“侯爷一直不放心夫人是不是真的像信中说的平安,如今小的见了夫人,回头回禀侯爷时,便能让侯爷放心了。”
我微微一笑,这个慕清……“本夫人没事,精神也挺好的,让你家侯爷放心,他没事就好,先下去吧,彩云。”我示意彩云将他带下去好好休息休息,竟然还怀疑我是不是在心中撒谎,不过慕清这样的细心,还真是难得。比起卓暧几乎是独自在凤栖宫待着,我被慕清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了,这么一想想,好像嫁给慕醉也没什么好处。
期间进了一次宫,孝端后最近的身体倒是好了不少,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知了两个孩子的存在,便每日都要念会儿佛经,保佑着两个孩子平安降生。
“母后这是做什么?身体好些了,便像个孩子似的折腾了,傅姑姑也不说说。”我进了殿门,便看到孝端后直着身子跪在观音前念着经,虽说那冬奡的毒解了,身子好了不少,但总归是要好好养着,哪里能让她这样劳累,“有母后的这份心便行了,诗雪现在身子可是不便,母后累到了,身边除了傅姑姑,可就是没别人了。”
孝端后听见我的声音,才睁开眼,由傅姑姑扶起往我这边过来,“怎么挑了今日过来,身子怎么样了?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不像前些日子,小脸白白的,哪里有个人气儿?”
“挺好的,母后您别担心。倒是您,身子刚好,便这般劳累,累倒了,诗雪可是过意不去。”我依着靠垫坐下,“清昨日的书信送回来,说是那边的事情已经理出个头绪了,再过个一月左右,便能动身回邺京了。”
“这就好,这就好,这样还能回来好好陪陪你。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清儿对你和孩子,真是好的没话说。若是你们……唉,可惜造化弄人啊。”孝端后叹了口气,眉宇间不乏对当年的遗憾与后悔之意。
“太后娘娘,这,王后娘娘又站在外面了,说是要给您请安。”外间的侍女小声通传着,生怕惊扰了我们的谈话。
“随她吧,她愿意站多久,便站多久,倒了总是有人扶回去的。”孝端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隐怒,大概是觉得卓暧总是这样,难免会有人说,孝端太后不近人情,怀孕的儿媳在外面站了许久,也不愿见一见。
我沉吟了半响,才说道:“母后,您这样,嫂嫂不是受累了么?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的孙子总是陪着她站在外面的。更何况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她有个好歹,王兄与您之间的关系更是不好。不如就请她进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啊,什么时候只替自己想想就好了,醉儿与哀家的关系,即便是没有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孩子啊,自小跟谁都是不亲,先王也担心他这般模样与寻常孩子不同,还特地多陪着他。算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啊,不提了。看在诗雪的面子上,便让她进来吧。”孝端后挥了挥手,让人将卓暧请了进来。
待卓暧进了安宁宫,我看着她微微一笑,至于这笑中有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怡蓉特地来给母后请安,母后万安。”卓暧因为身子原因,只能微微屈屈腿,面上也不似我一般红润,真真是像刚刚孝端后所说的“哪里有个人气儿”,刺杀多了,总是担心一个不小心,命没了怎么办,即便是我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你不来请安,哀家反而是安得不得了。”孝端后嘀咕了一句,惹得我不禁发笑,“坐着吧,免得我那儿子过来看了,又要说哀家虐待你了。”
“嫂嫂这面色看着不太好呢,宫里的太医没有想些法子么?毕竟这般模样下去,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我一脸安然地看着卓暧,看上去仿佛真的对卓暧一片关心之情,“就像前些日子,有人不畏死的进侯府行刺诗雪,事后清严刑逼供后,那人抵不住,老实交代了主谋,还真是让诗雪大吃一惊呢,就是不知道嫂嫂感不感兴趣,若是感兴趣,诗雪倒是挺乐意告诉嫂嫂。”
“本宫倒是没什么兴趣,这般宁静的午后,提这些事情做什么?前些时候,本宫的小厨房做出来的糕点倒是挺对本宫的胃口,不知诗雪有兴趣么?若是有,本宫命人做了送到侯府里。”卓暧镇定自若,若是没看见她躲闪的眸子,那我还真是以为她不是行刺事件的主谋呢。
“诗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下嫂嫂,免得嫂嫂也遇上这种事情,再加上虽说合沐余孽肃清了,但难保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的漏网之鱼,小心防备才是,就像嫂嫂的凤栖宫外守卫都增加了一倍多呢,王兄对嫂嫂还真是重视。”我顿了顿,才再度开口:“诗雪这些日子对糕点什么的不感兴趣,嫂嫂与诗雪的口味倒是大相径庭,就像嫂嫂以前不喜欢药膳一样。”
“当时是本宫不懂事,后来问了太医才知道,诗雪炖的那些药膳对衒胥的身体极好,衒胥不喜喝药,诗雪的法子挺好,只是本宫当时破坏了,现在想来,诗雪与衒胥,还真是兄妹情深啊。”卓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抓不住我的变化,如今再拿慕醉这般刺激我,也没什么多大的用处,除了腹中的孩子,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能与慕醉扯上关系。
“是么,如今诗雪已为人妇,对王兄,有些事情上总是要避讳一下的,免得那些市井酒肆里传些不切实际的话语。不过诗雪尚未做些什么,外面便是甚嚣尘上,对王兄、对嫂嫂,还真是有时候要避开一些。你说呢,嫂嫂?”
“不过是些无知走卒,诗雪不必放在心上。”卓暧微微一笑,映着身上那件华丽的红裙,显出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