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唇一笑,便不放在心上,转身与孝端后开始说着平日里的琐碎的小事儿,这人么,年纪大了,便只想让儿孙康健平安了,孝端后也不例外,捡了些高兴的事儿跟她说着说着。『.
“诗雪平日里的日子过得挺快活的,本宫便不像诗雪。”卓暧说这话时,眼神一阵恍惚,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了变,人也显得格外激动。
我大致猜了猜,估计是慕醉忙于政事,许久不曾见她的缘故,一个人在怀孕的时候待着,总是会胡思乱想的,“王嫂贵为一国之母,相应地,得包含一下王兄的忙碌了,没时间陪嫂嫂,嫂嫂还是得担待一下。清尚未出巡时,有时也是得忙到半夜的,王侯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国家的君王了。”说起来完全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儿,仅仅只是有感而发,但是看卓暧的脸色,恐怕她便不是这么想的了。
卓暧脸色僵了僵,只得道:“本宫到底是不如诗雪大方,总是能从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是本宫自己小题大做了。”
我也不打算理她,只觉得最近的卓暧愈发的浮躁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只能让我认为她有些黔驴技穷,狗急跳墙了,“嫂嫂是日后陪伴在王兄身边的人,总是要理解理解他,才会过得下去的。不然等几日后,新人进宫了,嫂嫂心胸就得宽大一些了。”
“新人?什么意思?”卓暧的脸色一变,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
我看她的面色,似乎是刚刚知道,不过也对,这样的事情,慕醉自然会瞒着她,若不是彩云向我通报了一声,宫中的探子探得书房里的内容,大概我也会等到新人进宫的那一天才知晓这件事。“嫂嫂不知道么?几位大臣,当然了,以六部尚书为首,均提议王兄后宫空虚,膝下子嗣尚少,便送些世家女子入宫,也算是为王兄开枝散叶,毕竟嫂嫂现在身子也不便,不是么?”
“不可能,不可能,衒胥不会这么做的,他怎么会瞒着我,怎么会?”卓暧的脸色更是震惊,不由的想起那一日,叶枫称卓暧没有心,现下看来,她还算是有些心的,只不过她的心只在她的女儿,在慕醉身上而已。她激动地边想着往外走,似乎是要去找慕醉问个清楚。
“傅姑姑,让她小心些,别……”我的话尚未说完,她便被脚下门槛绊了一跤,门边的侍女谁都没想到她会被绊倒,吓得都愣在那边,忘记了要去扶她一把,直到被卓暧的呼痛声惊醒,才急急地去扶她。
我身子不便,为了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全,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安宁宫里的人进进出出,宫里的太医倒是都被召了过来,孝端后也觉得刚刚的场面过于混乱,头疼得紧,回了寝殿歇息,临走时只告知我自己小心些,别像卓暧一样磕着碰着哪里。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慕醉便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脸色倒是阴沉得很,只是瞟了我一眼,便转身欲进内室看看卓暧,却被守在外面的太医给拦下了:“大王,现下里面应该是混乱得很,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慕醉无奈,只得挑了个位置坐下,偏偏是只有我身旁的那个椅子,才能正好对着内室的门,“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怡蓉会被绊倒?”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玉寇糕,呡了口热水,才搭理了他:“诗雪可是什么都没做,做了什么的可是王兄你哦。”顿了顿,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扇面,时近七月,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你以为瞒着她让那些女子进宫的消息,她便不会知晓么,不过是早晚的关系而已,既然同意了六部尚书的提议,便要想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慕醉的脸色一阵错愕,只是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丝浓浓的失落,不过又像是我看错了,转眼便又消失了,“本王清楚了,这边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你身子也不大好,早些回侯府吧。”
这话说得倒是挺和我的心意,按以往的作息习惯,现在早该在软榻上午憩了,折腾到现在,真是累极了,“既然如此,那诗雪便先回侯府了。”走到门前时,还是转头看着他:“我认识的那个慕醉,不会用联姻这种手段笼络大臣,不过即便是用这种手段,也不会将自己也变成筹码。说不准,我认识的,也不是真正的。关于联姻这件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对付银暝,不需要这种手段的。”
我回了侯府,却发现怎么也睡不下,只能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仍然盘旋着最后慕醉的那个目光,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在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人都变了不少,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慕醉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将烈夙朝中有分歧的人都牵扯在一起,将他们的精力转化到他们的女儿在宫中的地位,减少发动战争的阻力,确保出征期间不会节外生枝,比如上次他失踪期间,另立新王的事情。倒是没想到,这么快便为日后攻打银暝做准备了,他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夫人,您今日是怎么了,睡不下么?”彩云在帘外低声询问着,应该是察觉到了我今日有些微不宁的心境。“夫人是在担心安宁宫中的事情么?”
“这倒不是在担心安宁宫的事情,慕醉准备对银暝动手了,估计是我腹中的胎儿出生不久便要出发了,按他的性子,亲自上战场也不是不可能。”他一直是个有征服欲的人,大概是有他出征的战事,几乎是都要自己率兵的,八年前的那场平定青州内乱的事情,也是他荣耀的起点。
“那影阁与蝶仙谷现在要开始准备些什么吗?”彩云一听我的话,联系起上次出征合沐的情景,虽然没有跟在我身边,但到底也是能从外界的传言中知晓些东西的。
“一切照旧,只不过对于南昭,多加监视便是了。”由着南昭这样的局势发展的话,到最后一定是墨熙妥协了,毕竟隆裕太后还是有些根基的,再加上那安曲尘太过心软,只怕是等不到墨熙为他争取到王位,便要先臣服在隆裕太后的温情抚慰下。
“奴婢明白了。夫人,此刻已是不早,要不干脆用了晚膳,再歇息吧。”
“嗯,你去安排吧。顺便派人去看一下安宁宫的情况,卓暧那孩子保不保得住。”我起身后任由彩云拢了拢我的发丝,松松地挽了个髻,挪步到桌边,看着那雷打不动的药碗,“今日这药,还是宁馨过去取的么?”听到彩云答着“不是,冥隐公子亲自送来的”,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冥隐虽然别扭了些,但是现在总算是好些了,至少是亲自过来云烟阁送药了。
用完了晚膳,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王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休养着便能安好。这也意味着,卓暧得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总算是能安份个几天了,那些小手段虽然无伤大雅,但是频繁应付,总是累得很。
令我有几分惊讶的是,安寝之前倒是来了位不速之客,惊起了守卫在云烟阁院内的暗卫。
“小姐这院子里,人还真是不少啊,这下公子也能放心了。”年易便是那般站在院子中央,隔着窗子直视着我。
看见他,让我正在翻书的手顿了顿,但是终究是翻了过去,将目光重又落到了书页纸上,年易没有什么坏心思,估计是看不惯萧澜回到临水楼后半死不活的样子,过来发发脾气,也不会真的与院子里的人动手,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他见我不甚理会他,便有些气急,“枉费公子还那般费尽心思的为你报仇,你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被他吵得有些难受,抬眸望去,年易还是像当初一样,除了萧澜的事,任何人都激不起他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一如当年,或许我们都变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有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才没有变,比如慕清,比如年易。“什么事值得年侍卫半夜造访云烟阁?”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暗卫莫要惊慌,继续守着便是。
见我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便纵身进了屋内,“公子自从那日被你逐出影阁后,便一个人闷在箫篁阁内,没有踏出一步。还是珍娘不慎说出了你遇刺的事情,他才急着出了箫篁阁。公子对你,也算是始终如一,你怎么就那么不念旧情,真是冷血至极。”
我不由得好笑,若是我将他留在影阁,想必年易也会说出,你怎么能将他留在那般危险的地方?年易总是在追寻着对于萧澜来说最好的安排。“你不认为我让他离开是个好的安排?又或者,你希望他继续待在影阁内,终日与鲜血与危险为伍?”顿了顿,“算了,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的。说吧,这次过来,是什么事?”
他的脸色哂了哂,有些不自然,偏过头,躲开我的目光,“公子听说了你遇刺的事情,便开始着手准备帮你解决那个祸患,看他那个样子,便像是要不顾一切了,你去劝劝他。”
我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年易过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搁下手中的《医经》,按下心中的错愕,“他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公子那边对于你,从来没有什么不必如此,他觉得只要能让你好的,便会去做。五年前的事情,还不够么?就因为你想要那把琴,他在与人交涉中牵扯上堂主,使堂主丧命,慕诗雪,你真是个自私的人。”
冷血、自私,年易是第二个这般说我的人,第一个是安远。“年易,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明日便去临水楼一趟,你现在回去好好看着他吧,实在不行,劈晕他便是。”提起当年的事,便觉得什么都是虚的,连心都是,一句戏言,牵扯上一条人命,当真非我所愿,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力补偿罢了。
年易听到我会过去一趟临水楼,这才作了罢,转身离开了云烟阁,临走前,那带着些许怨恨的目光,让我内心一滞。
彩云听说了云烟阁内有生人闯入,便急急地赶了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儿,出了事呢?”见我依旧安然无恙地翻着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她平息完内心的不安,我才开了口,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是不像有孕在身的人所应该说的话,“明日,我们去一趟临水楼,就我们两人。”
“夫人,您适才说了什么?”
“去临水楼一趟。”
“就我们两人?不行不行,侯爷知道了,便要暴跳如雷了,夫人,您即便是出行,也该带上人的,卓暧的死士,谁知道有没有肃清,若是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侯爷不得杀了奴婢?这不行不行,千万不行。”彩云着急地又走到我面前劝着,“奴婢知道夫人是怕慕醉的人知晓您的真实身份,但是这是万万不行的,更何况,这院子里的人,都直接听命侯爷,说是不能离您太远,连进宫都是要跟着的。”
不说我倒是忘了,影阁最优秀的那批人,也就是守在院子里的暗卫,几乎是与慕清达成一致意见,不能离开我的,尤其是在上次行刺事件发生后,“那……我们俩偷偷过去?溜出侯府?”
“夫人……”彩云顿了顿,才道:“夫人,以您目前的身手,是出不去的,兴许连云烟阁都出不了,他们是通过弄护法的亲自教导与监测的。”
我看着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好吧,其实是真的溜不出去的,“那便依你所言,带上他们吧,只是注意着慕醉的人有没有跟过来。”
“那奴婢这就交代下去,为明日出行准备准备。”彩云见我终于松了口,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嗯,收拾收拾,就寝吧。”看着彩云明显的动作,不由得反思一下,暗道:“难道我平日里,太难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