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相貌不同于完颜珣那般的粗犷狂野,而是多了一分俊美秀气。只是或许是由于久病的缘故,面色是病态的苍白,两相映照之下,薄唇显得越发地红。原本合身的白色锦衣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感觉,腰间束着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尤其现出腰肢的纤细,甚至令女子都要甘拜下风。
叶卿清原以为因着身子的缘故,他应当会留在定京城休养,待春猎结束之后再与队伍一同反悔西秦,因此这会儿乍一见到他倒是有些吃惊。
“定王妃。”完颜瑧亦浅淡地点头回礼。
眉眼看起来甚是柔和,嘴边带着淡淡的微笑,很难让人产生排斥。
或许是先入为主地因为他的病体,叶卿清并未有太多防备之心,不显热络但也并没有冷漠不理,随口便与他说了起来:“六爷也是出来感受砀山这边新鲜的气息?”
完颜瑧手上还有一朵刚刚摘下来的嫩粉色桃花,花蕊渐放,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
他转身看着波光粼粼的溪水,似是回答又像是在低声自语:“西秦那边倒是较少见到精致如此优美的地方,我身子不适,常年待在府内,像今天这般自在,可算是头一次了。”
叶卿清默然,虽然对完颜瑧了解得不多,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自幼体弱,又受到排挤,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自然是谈不上“肆意”二字。而且西秦那边穷山恶水,精致自然非他们大齐可比。
“其实,六爷可以多像今日这般,将自己放空,不去想俗世间的那些烦恼,定然能减少一些病痛。”叶卿清虽然不讨厌完颜瑧,但多年的习惯也让她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否则这会儿她就不是只一个简单的提议,而是会让肖扬来替他诊治一番。
完颜瑧嘴角轻勾,他的脸色虽是苍白,可因为病痛的缘故脸颊清瘦,倒多了一分病态的美感。
“谢过王妃了,没想到王妃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关心一二,与往日里那些道听途说的倒是不太一样。”
完颜瑧这话里听起来有些揶揄之感,叶卿清挑眉,道听途说?难不成她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
也是,说起来“悍妇”、“擅房专妒”这些的确算不得什么好名声!
“六爷说笑了!”叶卿清眉梢轻转,许是因为刚刚想起了齐子皓眼中流转过一丝清甜,看在完颜瑧眼里就恍如近在咫尺却又错过多年的触手可及。
他心头微抽,不禁回想起那些已经被他封存在脑海深处的回忆。
之前相处的十几年他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对叶卿清的记忆之始还要回到那个凉爽宜人的清晨。
她带着丫鬟们在府里的荷花池里泛舟嬉戏、采集露水。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会儿她一头乌黑柔顺似绸缎般的秀发上亦沾着点点露珠,虽然是伪装出来的笑容,可在他看来便如那刚刚浴水而出、沐浴在阳光之下的芙蓉精灵,娇俏而又美好。
初升的似火朝阳迎着她眼中的狡黠波光就那样映进了他的心里,自此,便成为前后两辈子的执念。
在西秦的这些年,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再成熟一些、再稳重一些,没有那么冲动、没有那么轻易就落入齐子皓设下的圈套里,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犹记得在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他心中害怕彷徨后悔。因为他自认为叶卿清定然逃不过他当初下的红颜尽之毒,甚至想过了只要叶卿清离世,他便立刻随之其后。可是在知道她不仅解了毒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这种刻骨的恨而不得又开始如附骨之疽一样慢慢滋生。
但是他又不得不将所有的恨意不甘统统压下,因为老天爷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不会再给他第三次,他再不能行差踏错哪怕只是一步。因为,错了,就是永别。
而现在,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眼前的丽人儿却好像没有半分变化,只是脱去了曾经的那份稚嫩,更添了一股成熟如水蜜桃般的诱人气息。香甜芬芳,即使隔着好几人的距离依旧能够清晰地涌入他的鼻中。
他偏过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地将视线停留在叶卿清的身上,因为他清楚她的警觉性。只要他有任何一丝的情绪外露,她可能都会马上察觉。
同时,他心中亦微微泛苦,对着他这个“陌生人”,叶卿清都能不吝微笑。可是对着当初那个深爱她的他,却永远只有防备和嫌恶。他自认为除了后来发现她和齐子皓暗中勾结来往之后恼羞成怒对她下了红颜尽之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只是爱她而已,可叶卿清却从一开始就将他划入了敌对的阵营,没有给过他一丝机会。
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吗?因为他父母为了权势富贵亲手害死了她的父母?
不是!
因为叶卿清嫌弃他血液中有与她同出一脉的渊源,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他不自觉的亲近在她心里都只觉恶心甚至是——**!
在没有爱上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疯狂地不顾礼教和世俗,只为了想得到一个女人,哪怕那是他的堂妹。是的,只是堂妹而已,一个普通的女人,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女人。
如果当初叶卿瑄不能做的事情,那么换做现在的完颜瑧便再没了任何束缚,他已经和她没有了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当再次见到她灿若皎月的面庞、听着她轻柔悦耳的声音之时,完颜瑧才发现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很理解当初那个年少冲动的叶卿瑄为什么会“一怒为红颜”,因为即使是现在这个已经沉淀多年的他都有了一种几欲喷薄之感。
压下了心中的遐思,完颜瑧背着手站在溪边,微微偏头,随口问道:“怎么不见王爷陪着王妃一起?即便我甚少出门,也没少听到王爷和王妃之间鹣鲽情深的故事。”
叶卿清弯了弯嘴角,眼中溢满星光,正要开口回答,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冷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搂住腰肢拥入了怀中:“完颜六爷对我和清清的事情很感兴趣?”
完颜瑧脸色未变,嘴角噙着一抹如和煦的春风一般的浅笑,依旧一副淡然坦然的模样:“定王说笑了,在下也不过随口问了一句。”
叶卿清并未开口替完颜瑧说话,因为感受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正在渐渐收紧,于是轻轻地揪上他胸前的衣襟,仰着头望着他黢黑冰冷的眸子:“咱们回去吧,出来也好久了我都累了呢!”
齐子皓嘴唇微微蠕动,抬眸朝完颜瑧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如同那冰河湖底数万年冷凝不化的寒冰,冻彻心扉。随后一言不发地带着叶卿清离开了。
倒是完颜瑧看着两人紧密不分的背影和叶卿清对齐子皓一昧顺从的模样,双瞳渐渐紧缩,由一开始的兴味渐渐转为如鹰槹般的锐利,就宛如那潜伏在黑夜中泛着幽光的绿眸,随时想要伏击而下,一击致命。
那原本捏在他手中的桃花早已被蹂躏得看不出形状,一阵轻暖的微风袭来,花瓣四处飘零……
回到帐中之后,叶卿清斟了一杯茶递到了齐子皓面前,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我还以为皇上找你过去,起码还得商议上大半个时辰呢!”
齐子皓见她双手一直捧着那杯茶,遂抬手接了过来,但是却重重地放到了手边的小桌上,阴阳怪气地笑道:“若是再商议上大半个时辰,你便可以继续和那位病若西子的六爷一起谈笑风生了!”
“酸酸酸!”叶卿清眉眼笑开,拿手在鼻边扇了扇,挪着身子再次双手挂上了他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软软地道,“齐子皓,咱们都不是十几岁的人了,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耍这种小性子啊?我不过是觉得帐中太闷了,这才带着人出去走了走,恰好就碰上了他。难道你要让我装作没看到掉头就走?到时候人家还不定得说咱们大齐人毫无礼数呢!更何况,他身边有护卫,我身后又有一大群丫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你在这吃什么干醋啊?”
齐子皓俊脸依旧绷得厉害,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到了身前,双手放在她的两颊扳正视线,四眼对视,一字一句道:“不管是十几岁还是二十几岁,又或者是现在三十岁了,我不喜欢你对着别的男人笑,任何人都不行!”
“那靖霄和靖晖呢?”
“叶卿清,你给我认真点!”齐子皓硬声硬气地低吼了一句。
叶卿清撇撇嘴:“我知道了。那只是一种礼节,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笑,你难道让我哭丧着一张脸啊?”
见齐子皓双眸已经快要喷火,叶卿清赶紧双手投降:“行行行,我都听你的!你怎么说就怎么是,行了吧?我的大宝贝儿!”
“油嘴滑舌!”齐子皓觑了她一眼,依旧嘴硬。
叶卿清微微扬眉,心想,你心里还不知在怎么乐呢!
半晌,齐子皓抱着人在怀里轻声道:“真的不是故意说你。我不喜欢那个完颜瑧,你最好也离得他远一些。三十出头的人了,可是却依旧孑然一身,身边连半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你觉得正常?”
“你查过他了?”
“嗯!”齐子皓低低地应了一声。
完颜瑧能以病弱之躯在完颜家的血肉相残中幸存下来,难免让他有所怀疑。只不过,却并没有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许他真的只是运气比较好托了那副病弱之躯的福。可饶是如此,齐子皓对他依旧有着一份本能的防备。
“不是说他不娶妻的原因是因为被华瑶依退婚所伤吗?或许和他的身子也有关系。”
因为叶卿岚的缘故,叶卿清对华瑶依多了一份关注。
当年华瑶依回国后没多久,便传出了她重病在床的消息,滇南国也因此退了她与完颜瑧的婚事。可是听说完颜瑧对这个表妹用情颇深,竟也一直未娶。时至今日,华瑶依仍旧未嫁,也有人说完颜瑧对她从未忘情。
齐子皓不屑地冷嗤了一声:“这种不靠谱的传言你也相信?若消息无误的话,完颜瑧与华瑶依应当从未见过,哪里来的情根深种?即便是因为两人曾有过婚约的事情,为何这些年没见他再次求娶?依得我看,八成是心理有什么问题!”
像完颜瑧这种贵族公子,即便是身子再弱,也断不会娶不到妻子。而他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他自己不愿意。
若只是简简单单地心理原因便也罢了,还有一个极大的可能,便是刚刚叶卿清所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终身不娶,但这个女人肯定不是华瑶依。
不过他派去调查完颜瑧的人却并没有查到这件事,如果不是他想得太多,便是这个人隐藏得太深。
出于从小培养起来的警觉性,齐子皓对完颜瑧的警戒之心异常浓重。
“对了,在砀山这几日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不要随处乱走。”齐子皓将刚刚她亲手倒的那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叶卿清蹙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刚皇上召你过去是因为这件事吗?”
这次砀山之行四国齐聚,虽说是在东齐的地盘上,可难免就有那心怀不轨的人暗地里安插人手。
齐子皓嘴角凝起凉薄的笑,仿佛对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丑极为不屑。
“放心吧!一切都在我和皇上的掌控之下,到时候就让那些人吃个哑巴亏、有苦无处诉!”
……*……*……
来到砀山的第一天,因为车马劳累,当天用来休整调息,翌日再开始为期三日的狩猎。
夜幕降临,月下西沉,营帐区一片寂静,漆黑一片中只看到巡守的护卫们手中火把的亮光。
离得营帐区不远的一个隐蔽的小树林里,但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被压在树上,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
待男子的手朝下蔓延之际,女子这才从迷醉中幡然醒来,一把将之捉住,水雾朦胧的大眼控诉地望向他,声音中还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娇媚:“世子……”
映安没想到林庭轩拉着她出来之后会一句话不说就吻上了她的唇瓣,第一次如此放肆,又是在这种偷偷摸摸的情况之下,周遭一片寂静,还要提防着不能惊了巡营的护卫。
刺激、新鲜,使得她初生萌芽的心有如擂鼓,一时间忘乎所以,随着他一同坠入了这带着罪恶与羞耻的美好之中。
暗夜中,看着她的娇唇上泛着点点水光,林庭轩修长的手指抚了上去,两人额头几乎快要相贴,低声笑问:“怎么了?”
映安有些不自在地将他的手拿开,偏身走出了他与树的包围之中,声音又恢复了以往那般清冷:“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结果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做起了这种事……
林庭轩低笑了起来,转身走到她身后将人一把抱住:“生气了?”
“没有!”映安试图挣开他的禁锢,结果却并未成功。
她知道林庭轩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听说是当年在宫乱中受了重伤的麒麟卫副统领莫殇。林庭轩虽然没有将他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完全继承,可也远远在她之上,因此她的武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林庭轩手上抱得更紧,将下巴搁到了她的肩膀上,语气里也带了一分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孩子气:“别生气,我刚刚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庭逸那小子天天缠着你,又总是胡闹,你对他都那么好,没道理还生我的气吧?你是不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了?”
答应他的事?
映安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初与他一起在流云山剿匪的事情。
那伙悍匪实力并非一般,他们剿匪的过程也没有像想象般的那么顺利,否则当初也不会百密一疏,让那个大当家的逃了整整一年。
为了能够里应外合,林庭轩曾经乔装打扮混上了流云山。只是那伙人太过狡猾,就在他手下的兵士攻山之际,他的身份被发现了,幸亏那会儿她为了报仇也悄悄上了山。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
“那时,我被刺了一剑,受了重伤,你扶着我一同往山下逃窜。可那伙悍匪铁定了心要拉着咱们同归于尽,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逃到一个芦苇荡的时候,你抱着我一同沉下了河中,为了不让我晕迷过去,你亲了我……”林庭轩的声音这这皎洁的月色之下如同悠扬的琴声一般,磁性、醉人。
映安红了脸:“我那只是为了让你能够缓过气来才渡气给你的!”
林庭轩离得她玉白的耳垂再近了些,不顾她的砌词狡辩,继续回忆了起来:“事后,你曾答应过要对我负责,还同意了我上门去找你爹提亲的。”
若非是在夜色的掩盖下,映安此刻脸上的鲜艳欲滴只怕早就说明了一切。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犯了糊涂,被林庭轩几句话一绕,又见他受了重伤十分可怜的样子,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可是,这事儿都快有一年的时间了,你总是拿各种理由来拖着我、搪塞我!以前你说你年纪还小,可是就算是去年先将婚事定下来不也很正常吗?好吧,就算这个能说过去,那现在呢?你快要及笄了,我还知道你爹早就私下在给你相看夫君了,难道你从头到尾就是在耍我?”林庭轩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亦有压制着的怒气。
映安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身子,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其实,我爹他不喜欢你们,而且要是让他知道我和你暗中来往有一年了,他能直接提剑砍了你,更别说同意咱们的亲事了!”
还有,她不知道林庭轩到底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觉得亲过她所以应该对她负责。就算是喜欢,到底是一时兴趣还是放在了心头。
女人不比男人,若是嫁错了人,一生都会悲哀。就算她长于定王府,武功高强,也和芸芸中大部分女子一样,将嫁人这件事情看得很慎重。
他是忠国公世子,又是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贵、太子的至交兄弟,以后也不一定就会只有她一个人。万一,他以后也对别人这样怎么办呢?见多了身边的人,王爷王妃、她的爹娘还有那些叔叔婶婶,会给她一种错觉,仿佛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这世上的主流。可她没有忘记,三妻四妾才是这世上最正统的规矩,才是为人们所认同的。身份越高,想要维护一段最纯粹的感情就越会招来人们的口诛笔伐甚至是万般阻挠。
她承认,从小便胆大包天的她在这件事面前胆怯了……
嫁一个普通的人至少她能拿捏住他,甚至武力上也能胜过他,但是林庭轩太优秀,让她望而怯步……
林庭轩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身子扳正过来,双目炯炯地看着映安那张清秀的脸庞:“你爹会喜欢我的,只要我对你好!再说了,往日里不过是因为庭逸胡闹,才会让他连带着对我的印象也坏了起来。除了小时候,我好像也没做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吧?”
不就是小时候见映安长得玉雪粉嫩的,故意戳她的脸,把她弄哭了吗……
听到林庭轩提起林庭逸,映安皱着眉将他搭在她双肩上的手挥开,闷声道:“你知道的,二爷他……要是让他知道了你要娶我,肯定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能让林庭逸这么多年执迷不悔地追在她身后,哪怕她从来都是冷脸相待,他依旧是乐此不疲。
可是尽管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不想伤害他。尤其这个说要娶她的人还是他的亲哥哥,她更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兄弟阋墙。
“就知道你是因为他!”林庭轩冷笑了一声,“你就光想着他会不会难过、能不能接受,那你想过我每次看到他像个苍蝇一样围在你身边的感受吗?”
“他好歹是你弟弟,你怎么这么说他!”映安不喜欢一贯月朗风清的林庭轩突然变得这么刻薄。
“狗屁的弟弟!”见映安因为林庭逸而指责他,林庭轩顿时血气上涌,骂了一句脏话。
他自问待林庭逸不薄,就算小时候因为调皮觉得他笨坑过他不少次,可那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到了关键时候他何时真正地伤害过他了?长大后每每都在爹爹面前替他开脱掩护,就差耳提面命地让他奋起上进了!可他呢?总是拿他的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甚至还觉得他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不说人后了,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给过他这个做哥哥的面子,更过分的是故意经常性的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这些就算了,谁让他比他早出生了几个时辰呢?就算两人年纪一样,他也是哥哥不是么?没什么好与一个还没长大的幼稚家伙计较的!可是到了映安这里就不行,又不是他林庭逸一个人从小就喜欢她的,他也一样!凭什么他要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献殷勤,难道就因为他年长了那么一两个时辰便该事事让着他?
林庭逸总说父亲偏心,可他怎么不提每次娘亲都一昧地帮着他宠着他呢,多次私下里和他说要多让着弟弟一些呢!
映安多多少少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一些心结,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软下了语气:“我只拿他当自己的弟弟看的,你也知道,他就像个孩子一样……”
林庭轩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在他心里,你可不是他姐姐!”
而后嘴角一勾,再次抱住了映安,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冰凉的唇瓣贴到了她的耳畔:“不过,你要是嫁给了我,嫂嫂说起来和姐姐也没太大区别。”
耳畔传来的刺激使得映安浑身酥麻,在感觉到他竟将自己的耳垂含在了口中,立时恼羞成怒地将他推开,一张脸,就宛如春日里那开得最艳的满山红一般。
看着映安抿着唇娇瞪着他,林庭逸笑着挑起了她胸前的一缕乌发:“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等春猎一结束,我就让我爹娘去你家提亲。”
“不……”映安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一个清洌的吻堵了回去,清新的口气在齿颊间环绕,林庭轩笑得狡黠,“拒绝一次我就亲你一次!”
或许是月色太美,或许是此时林庭轩的笑容太过惑人,映安颤红着双颊移开视线没有再说不同意的话。
两人分开回营之际,林庭轩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细长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
因为林庭轩的事情,映安回去之后几乎是一夜辗转未眠,翌日早上起来时眼下一片乌青。
齐静沅弯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撇着嘴问道:“映安姐姐,你认床?”
映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会认床?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就算是幕天席地也没什么不可的!
“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你昨晚出去做贼啦?”
齐静沅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却让映安顿时心头一颤,以为她发现了些什么。冷静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扯着唇浅笑:“或许昨天白天太累了,我又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太习惯吧!”
“哦!”齐静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娇娇、映安!”林庭逸朝着他们挥手,大步走了过来。
他今日一身墨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坠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薄薄的墨色披风,一头乌发一丝不苟以白玉冠束了起来,看起来精神气十足!
“你怎的一大早来我们这边了?待会儿不是还准备要下场打猎么?”齐静沅围着他转了转,她二表哥这人虽然有时候惯于抽疯,可捯饬起来,倒是个英俊迷人的美男子。
林庭逸长得像叶卿芳多一些,齐静沅又长得像叶卿清,因此这两人站到一块,谁都知道他们定是兄妹。
林庭逸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拿过来一个小包袱,递给齐静沅:“一早便听我爹说过,砀山上有好多在京城里都见不到的新鲜果子,美味酸甜。喏,给你们的,全都让人清洗过了,放心吃吧!”
齐静沅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袱,看着那些鲜红翠滴甚至还带着水珠的野果,双眼直接亮了起来。咬了一口下去,那眯着眼满足的模样就像一只好不容易吃到了鱼的小馋猫,可爱至极。
“二表哥,你不会是一大早就特意起来去摘这些果子了吧?”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齐静沅这声“二表哥”才会叫得极其有诚意。
林庭逸得意地翘起了尾巴:“当然了,看我对你这个小馋猫多好!”
见映安站着不动,他直接上前拿着一个果子塞到了她手里:“映安,你也试试!若是喜欢的话,等咱们离开时,我让人多弄一些,全都带回去!”
映安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她嘴里竟吃出了些苦涩的味道。
看着林庭逸那带着期待的目光,她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二爷。”
“你喜欢就好!”林庭逸一双年轻的眸子里星光闪闪、璀璨耀眼。
……*……*……
此次的砀山春猎为期三天,男眷之间比试,三日之后,所猎的猎物最多者获胜。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其他原因,四国之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为了加大此次春猎的刺激性,齐浩南特意出了一个彩头。
“齐皇所说的穿云弓指的可是前朝开国皇帝手里那张号称可以射尽千军万马的穿云弓?”南楚这边,齐浩南刚刚提出要将穿云弓做彩头,安一峰便睁大了双眼,开口问道。
前朝开国皇帝宋珏马上定天下,传说一张穿云弓横扫千军,统一中原大陆,最后建立了横踞中原三百多年的景国。宋珏一生的传奇被载入史书,他仙逝后,穿云弓也被当做景国皇室的传世之宝供奉了起来。
直到两百多年前,逐渐腐烂的前朝被四国联手推翻,穿云弓也落入了最先攻入景国皇宫的东齐先帝手里。
当时,四国之中东齐最强,几经沉浮,两百多年后东齐再次坐上了四国之首的位子,遥遥领先于其他三国。
穿云弓虽然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但对于四国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力量和强大的象征。
因此,齐浩南请出了穿云弓,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心思也就不再如一开始那般随意了。
东齐的人必然要保住这张弓,若是谁能拿到手,定然是光宗耀祖。而其他三国的人,被东齐欺压已久,若是赢得了这张弓不仅可以扬眉吐气,甚至还能在东齐的地盘上狠狠地打他们一个耳光,名闻天下。
穿云弓未出,火药味已经开始燃起,并且渐渐蔓延了开来……
云翼程谨慎地上前问了句:“齐皇,不知是否能让我们先目睹一下穿云弓的风采?”
万一是空手套白狼,故意设下此局引诱他们呢?景丰帝太过精明,早已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想要招揽他之意。
他之所以一直吊在那儿没有松口,一则是因为齐浩南态度暧昧,从未正面表现出要收买他的意思。再者他也不确定投靠东齐之后是否能在朝中换得一席之地。虽说北燕大不如前还要时刻担忧着东齐会不会一时兴起派兵攻伐,但到底这些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他在北燕过得肆意若是投了东齐便是降臣。
可是齐浩南那若有似无的态度却让他纠结在了那里,究其原因,便是景丰帝看人太过毒辣,很好地把握了他的心思,因此将他弄得不上不下。
所以,此番他绝不相信齐浩南会无端端地做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事情。
齐浩南勾了勾嘴角,抬手示意。
不一会儿,便见四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抬着弓箭架走了过来。
掀开上面蒙着的一层明黄色进步,一柄泛着森森寒光的弓展现在众人眼前,比普通弓箭还要略微小上一些,通身看上去并无多少华贵之处。但过了这么些年却色泽如初,放在阳光下面,依旧熠熠生辉。
叶卿清低声问了齐子皓一句:“听说这把弓是选用泰山南乌号之拓、燕牛之角、精麋之耳。河鱼之胶精心制成的,乃是上古神器,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往常没少看那些个杂书,关于前朝那位开国皇帝宋珏和他夫人的传奇故事也算是耳熟能详。其实传说中还有一把精巧的弯月弓,握于宋夫人之手,只是后来意外之中被毁掉了。这两张弓就像他们二人一样,是一段遥不可及的“上古神话”。
齐子皓轻笑:“上古神器?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这把弓的确很厉害,若非臂力惊人,绝对无法驾驭。”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叶卿清问道,她发现自家大宝贝儿简直就像百科全书,问什么答什么。
齐子皓耳根倏地红了起来,单手握拳状抵在唇边咳了咳,对着叶卿清审视的目光,严肃道:“本王年少之时曾见过这把弓……”
那会儿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年少气盛,难免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区区一张弓又岂能难得倒他?他记得清楚,当初一时夸下了海口,最后在皇家教武场当众丢了脸……不过能拉开穿云弓的人本来就少,所以他输得也不算太难看。再加上现在穿云弓于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哦——!原来王爷亲身实践过啊!”叶卿清眉眼绽开,忍着笑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齐子皓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中狠狠地捏了捏,暗含警告地瞪了一眼她嫣然的笑颜。
安一峰忍不住走上前想摸一下这把弓,却在侍卫的冷眼之下讪讪地缩回了手,笑道:“齐皇,不知可否让人提前试一下?”
“安大人有合适的人选?”齐浩南挑眉。
试一试也无不可,只是到时候会不会丢脸就两说了。
便是他和齐子皓都是由麒麟卫的统领一手带出来的,也只是勉强能驾驭这张弓。若是像传说中的那个宋珏一样,拿着它上战场,没试过,心中也没底。
安一峰枯瘦的脸顿时皱了起来,回头看了看南楚队伍里的那些人。他们南楚向来崇文,但武将也不是没有,就这次一起来参加春猎的,也不乏武功高强之人。可传说中的穿云弓那般神奇,他一时倒没了底气。
闪着精光的眸子四处转动,突然亮光一闪,停在了北燕队伍里那个高大强壮的人影身上。
嘴角凝起一丝算计,他抱着拳对齐浩南道:“不如让北燕的这位聂壮士试一下?听说他天生神力,穿云弓应当不在话下。”
齐浩南偏过身子看向了聂凌峰和聂大壮这边。
要说这个大块头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他相信,但是穿云弓可不是靠蛮力就能驾驭的,即便能拉开,也未必能掌握于手中。
只这会儿,他倒是乐意看着北燕和南楚闹将起来。
聂凌峰正眯着眼等着春猎开始呢!前些时候被燕云琛在锦章殿里狠狠地气了一番,小病了一场,得知他赖在定王府之后又是堵得一口气发不出来,一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见众人都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有人又打上了他们北燕的主意。
他还等着聂大壮待会儿给他挽回一点儿颜面呢!这狩猎还没开始,就要较量是怎么回事?齐国皇帝既然都拿出了穿云弓又岂会是假的?没道理光让聂大壮一个人去试啊,这不是有意让他消耗体力吗?!
想到这,他不耐地朝着安一峰那边瞥了一眼,抿着唇道:“我北燕相信穿云弓是真的,安大人若是不信让你们自己人试试便是了!”
安一峰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笑起来比哭得还难看,死老头子,居然当众下他的脸!
既然聂凌峰都说他相信了,若是他在抓着不放岂不真像他口中所说的是怀疑穿云弓的真假了!于是便默默地缩了回去。
随着齐浩南射出第一支箭,号角响起,马鸣声沸腾,四国英杰皆策着马进入了那茂密的丛林之中。
此次春猎,太子留在定京城监国,但是来了不少年轻力量,齐浩南和齐子皓虽然也都下了场,却并未打算一争高下,不过只当是每年热身的机会罢了,将机会都留给了年轻人。
狩猎三日之期,亦可以提前出来,只以最后猎得的猎物数量作为输赢标准。
女眷们在营帐中无事可做,于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了起来。年纪轻的姑娘们也都钻入了绿地花丛之中,难得地放下了大家闺秀的包袱,尽情玩耍了起来。
四周皆是重兵,围场周围也围了铁栅栏,因此也不担心会出些什么意外。
大约是觉得和一群小姑娘们在一起扑蝶嬉戏太过无趣,齐静沅和叶卿清说了一声之后便带着映安一起去了砀山之上的皇家马场,她一开口,不少会些马术的姑娘都跟着一同去了。
燕云琛因为“不会武功”,和楚天询一样并未下场,听得齐静沅说要去马场,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一起去了,看得聂凌峰又是鼻孔两股热气喷出,心里不停骂娘。
“宝儿,你也一起去玩玩吧?”叶卿清摸着齐静曦柔软的发髻,轻声说道。
这孩子,也太过文静了,竟是出来玩还将她的宝贝医书带在身边。
齐静曦摇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甜笑道:“我不喜欢弄得一身汗和满头满脸的灰尘。”
说着,继续将头埋进了书中。
叶卿清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摇摇头:“那你乖乖在这里看书。”
“嗯。”齐静曦头也不抬地答了句。
“王妃,”叶卿清刚刚走出营帐,便见一个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满头珠翠、打扮华贵,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只不过相貌略显普通,是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很容易被淹没的人。
至少叶卿清第一眼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那妇人似是也知道叶卿清没有认出自己,于是便自我介绍道:“臣妇袁姜氏,乃是太常寺卿袁涛的夫人。”
叶卿清微微点头:“袁夫人找本妃有事?”
袁姓,这位太常寺卿她有些印象,先帝曾经给当今圣上指过两位太子侧妃,其中一位便是这个袁涛的妹妹袁安然。后来袁氏和黄氏被皇上另行安排了身份送出宫嫁人,为了补偿这两家,袁涛的仕途也是飞黄腾达。
只不过,他们定王府和袁家向来交情不深,袁夫人这会儿也不像是无意中碰到,倒像是特意等着她出来一样……
袁姜氏踌躇了片刻,最后一咬牙,开口道:“王妃娘娘,实不相瞒,臣妇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袁姜氏压低了声音:“臣妇听说定王府与肖神医交情颇深,想着是否能让娘娘帮个忙?”
叶卿清璀璨的双眼在她身上来回挪动了一番,看袁姜氏这为难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但是肖扬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近人情的神医,若想找他治病,直接去医馆排号即可,虽然每日人数有限,可总归能排到不是,为何非要通过她的手?
袁姜氏见叶卿清误解了,马上解释道:“其实是臣妇的妹妹,她如今丧夫,又被婆家兄弟欺负,这才带着孩子住到了我府里。”
“等到春猎结束回京后,我会和肖扬那边说一声。”
叶卿清虽然一时没弄清楚这袁姜氏到底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但还是应下了,只不过心里存了几分疑虑,对袁姜氏也就多了几分注意。
马场
齐静沅今日一身火红色劲装紧紧包裹在身上,腰间一根同色的织锦宽腰带姣好地圈出了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只简单地梳了一个堕马髻,上面斜插着一只雕工精致的红玉簪,淡上铅华。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远远看去,那肆意于马上的身影有一股骄阳破了巫山云雾而出般的灵气。
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拉住马缰,身子前倾,稳稳地奔驰于马背之上。
一双娇俏灵动的双眼转回身去看着落后了她半个马身的燕云琛,梨涡浅绽:“燕云琛,你要输给我了,快点儿追上我!”
话音刚落,马鞭再次扬下,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再次飘荡在马场上空。
周围的看台上,见齐静沅一直领先着燕云琛,不少闺秀在替她拍手叫好,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容可心咬着唇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赢了一个草包而已!”
本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她们服气齐静沅是因为人家的家世、相貌、身份都摆在那,可是区区一个西秦的将军府小姐也来她们面前摆脸子?
“有本事你上啊!”开口的是性子火爆的兵部尚书府的小姐沈瑛。要不是旁边的姑娘拉着,她一准直接跑到容可心身前和她好好对峙一番。
容可心嗤笑了一声:“本小姐才不屑和那种草包比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