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四十九章 顺常

织成自然并不知道,当然她也没时间、没打算考虑高喜的想法。

她此时所有心神,都扑在即将举行的“敬神衣”上。

果然不出所料,绫锦院众人刚刚进完食水,互相整理好妆容,便听室门推开,有个小内侍前来,扬声道:“织造司何在?”

高喜正用葛巾在擦拭脸庞,闻言忙站起身来,答道:“司官高喜在此,请黄门吩咐。”

黄门本是内宫的官职,这小内侍看样子品级颇低,高喜这种称呼,也是表示客气的意思。

小内侍倨傲地指了指门外,道:“敬神衣将始,随某家来罢。”

众人精神一振,果然齐齐起身,跟随小内侍离开这间偏僻的宫室。

在昏暗处呆了许久,这才一出门,便觉眼前陡亮,不觉眯缝了眼睛。过了片刻,才渐渐看清周围景物。

时辰不早了,果然早上出门时那淡淡的阳光,此时已化作了灿烂的艳阳,照在那些宫阙屋瓦上,泛出闪闪金铜之光,耀眼生花。

一路所见场景,已与早上过来时大不相同。首先护卫的密度就陡增数倍,广场、阶下、宫门皆有卫士笔直挺立,都披玄铁盔甲,甲片是层层密密的鱼鳞状,与那些林立的刀戟一起,都反射出森森的冷光。

小内侍带他们前往的方向,果然是正中的那座铜雀台。当然以他们的身份,还不能使用冰井台与铜雀台之间的飞阁荤道,只能是从冰井台后绕到铜雀台下,再抬阶而上,登上高台,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鱼贯而入。

织造司众人中,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还有的也曾经在昔年的“敬神衣”之仪时进过邺宫。

然而蓦入殿室,但见地荐紫罗之衣,鼎焚百和之香,帘卷云锦,壁挂列绮,说不出的富丽荣华,不觉都惊得呆了。只觉自己恍若身处琳宫青阙之中,每一步都仿佛不是真实的,只敢小心翼翼向前挪行,连大声呼吸都不曾听闻。

织成却在心中暗暗咋舌,忖道:“史书记载,曹操此人虽为奸雄,但自作丞相以来,并不曾听说他有什么穷奢极欲的行径,怎的却将铜雀台造得如此富丽堂皇?看这些人的反应,似乎这里的华丽程度,还要超过皇帝所住的邺宫,这……这不是封建社会中所说的违制么?难道……”

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心间:“记得历史上曹操最后被加九锡,进封魏王,便是曹魏王朝的前身了。咦,难道很快他就要当上魏王?不对,即使是魏王,也是皇帝的臣子,怎敢干出这违制之事?除非……”

正思量间,迎面帘子一卷,闪出来一个宫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向那小内侍问道:“劳烦你,哪位是绫锦院的新院丞?我们贵人有话要问。”

小内侍看来并不认识这宫人,只施了一礼,道:“姐姐只管吩咐就是了。”

织成听她指名要见自己,不禁心中纳罕,缓步出列,答道:“奴正是绫锦院院丞,不知是哪位贵人见召?有何要事?”

那宫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有些不耐之色,道:“贵人要见便是要见了,你多问些什么?”

又向那小内侍笑道:“多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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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内侍看对方衣着得体,说不准就是哪个得脸的妃子身边的,况且要召的不过是一个院丞罢了,乐得做个人情,忙向织成道:“唤你去,你便去罢了,我们在凝晖殿,到时你直接过来,不要误了。”

槿妍等人不禁都看向织成,织成心中虽然诧异,但也觉得好奇,忖道:“这里会遇上的贵人,又点名要见我的,除了陆焉,也只有曹氏兄弟了。只是除了曹植,另两人都是行事谨慎之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急事,才会在这种时候指明见我?况且陆焉若是想见我,自会让槿妍传话。这人又会是谁?”

答道:“多谢黄门,奴稍候便至。”

那宫人领了织成,转过几间宫室,来到一处小小园林之中。

这里倒颇为僻静,与前面的华丽不同,也听不到任何丝竹之声,安谧中多了几分雅致。玉阑曲折,并回环朱廊,围住了一圃碧草芳卉,那些花草中,有许多品种织成都不认得,大的如拳头,小的如杯口,花瓣堆积,姹紫嫣红,香气袭人而来,惹得几只蜂蝶在空中飞旋,嗡吲不已。

在铜雀台中,织成并不敢失了警惕之心。

自从跟了那宫人出来,她便将真气暗暗提起,耳力也运用到最敏锐的程度,一路更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关注着那宫人的一举一动。

但觉那宫人虽然身姿婀娜,行走轻盈,但脚步间仍有着常人的滞重感,不象是个通晓武功之人。

那宫人忽然停足站定,态度恭敬,向前方行礼道:“人已经带来了,请顺常赐见。”

但见衣角一闪,从廊柱后转出一个年轻女子来,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只上下将织成扫了两眼,便笑道:“有劳你了。”

那宫人便向织成喝道:“这位是陈顺常,你还不快来拜见?”

此时汉宫中有品秩的女官,共有十四等。顺常是第十三等,食禄二百石。这是内宫的官职,相当于外廷的县尉食禄,算不上丰厚。

在内宫之中,也仅仅是高于家人子和第十四等的保林、良使等女官。

眼前的这位陈顺常,高髻深衣,耳佩明当,正是宫妃的装扮。只是论华丽贵气,自是远远不如先前织成在飞阁荤道中所见的那个女子了。

织成只觉得陈顺常这三个字,听起来颇为耳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只好行礼道:“见过贵人。”

“叫贵人可就不敢当了。”那女子急急趋步,上前来扶,柔声道:“我是陈氏,宫中都叫我陈顺常。”

她叹了口气,道:“听闻院丞原也出自织室,果然好风华啊。我离开织室太久了,时常想念旧时的姐妹。所以让人请了院丞来,想着向我讲述一二,也聊解我的思念之情。”

是她!

织成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了起来:这位陈顺常,可不正是以前那位因了“敬神衣”的机会,以“流风回雪锦”一举得幸,飞上枝头的乙三娘?

她一想到“流风回雪锦”,不禁心头一阵激荡,只恨不得马上抓住这位陈顺常问问:那流风回雪四个字,是如何想出来的,那锦又是什么模样?是否正为自己心中所求?

陈顺常拉着织成,要让她与自己一同坐在倚阑上,织成当然知道以自己眼下的身份,是不合礼制的。她步步谨慎,岂肯落下这么个大把柄?于是坚辞不就,宁可就站立在陈顺常身前。

隔得近了,便能看清这位陈顺常的相貌,倒也算得上秀丽,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如春水般柔软;偏说话也是温软带笑,熨贴动听,连带着整个人都绵绵的,有种江南女子的婉顺柔和。

她吩咐道:“明羽,这天气太热,你不如给这位院丞斟杯蜜浆来,也好解解渴。”

织成忙道:“奴董氏,闺名织成,贵人不妨直呼便是。”

陈顺常笑得更是柔和:“好名字,果然天生就与织室是有缘的。”

不知怎的,她虽是含笑说来的,但织成总觉得那笑意之中,有些不明的意味。那叫明羽的宫人,已经端了一只黑漆耳杯过来,杯中浆水清亮,闻着便有一股甜香。

织成向那明羽道了谢,伸手接过耳杯,却并没有饮下。

陈顺常瞧在眼里,关心问道:“可是不爱饮用蜜浆?这是宫中的百花蜜,最是养气益颜的。”

“奴微末之身,不敢领如此厚赐。”

织成推辞道:“多谢贵人美意了。”言毕躬身后退,却准备将那只漆杯,轻轻放在陈顺常身边的阑干上。

明羽一怔,却见陈顺常笑容敛去,柳眉微蹙,缓缓道:“董氏织成,你是自恃有了院丞的身份,便不肯接我之赐么?”

“不敢。”

织成抬起头来,正眼看着这风致柔美的女子,也缓缓道:

“所谓院丞,在顺常面前便如蝼蚁一般。不过,”

她目视陈顺常,一霎不霎:“顺常在别的贵人面前,只怕也如蝼蚁一般罢?”

陈顺常遽然色变,却听织成已经不紧不慢地说道:“否则,顺常与我无冤无仇,又为何初一见面,便要置我于死地呢?”

她本要放到阑干上的那只漆杯,便收了回来,扬腕往那阑下,猛地一泼!

蜜浆倾泼在阑下花草间,但见淡淡青烟冒起,顿时有几株花草的叶片变成了焦黑之色!

然后她不屑地一笑,竟将漆杯掷到了陈顺容身边!

咣当!

陈顺常拂袖而起,那只漆杯被衣袖所带,咕碌碌滚到了地上。

织成退后一步,面色肃然,且再也不掩饰自己目中的惕意。

“你倒是聪明,”陈顺常的怒色一瞬即逝,任由明羽慌忙地为她整理衣袖,淡淡道:

“只可惜,你还是会死!”

她双掌互击,发出三声清脆的声响。

织成心中警兆忽现,她蓦地回过头去,只见眼前已经多出了两名护卫打扮的男子!

陈顺常指了指织成,道:“我不慎将毒浆弄泼了,这里又见不得血,你们先将她弄走再说!”

织成握了握拳,只觉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心中顿时闪过几个念头,是逃,还是打?

逃?自己对这铜雀台根本不熟,千门万户的,往哪里逃?陈顺常是宫妃,自己是织奴,她要抓的人,怎么逃得了?

打?那两个男子高大魁梧,衣衫下犹自可以看起肌肉隆起的痕迹,且目中精光四射,显然是武功高强之人。

自己修习天一神功的时间不长,虽然这门功夫的确奥微精深,每一日的练习后,都觉得有新的改变,且眼耳鼻舌声意这六识,都比以前强了不少。但若论到技击之艺,心中却毫无把握,觉得自己不过是身形轻捷些、动作敏锐些罢了,前几番虽然杀了人,但对辛十三娘是用了火攻兼围殴,对辛元娘和夷则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武功,她有素月相助,又是攻其不备,才侥幸成功。

如果对上这样真正的武夫,她单身一人,对方却有两人,到底一战之下,谁胜谁败?没有临阵经验的织成,其实是毫无把握的,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发现她有武功,谁知道对方会不会马上就抛却一切顾忌,对她下了毒手?

那,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织成暗中提起真气,只觉那一缕热流,有如小蛇一般,瞬间游走全身。目间余光,刚瞧见一名男子面无表情地跨前一步。

来了!

眼前黑影一闪,却是那男子挥起手掌,掌风飒然,却是劈向她的后颈。

织成心知这一掌劈实,正中后颈要穴,那里是气血汇聚之处,一旦停滞,自己必将昏死过去,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当下哪敢怠慢,全身真气流转,那缕热流嗖然而上,刹那间凝聚于后颈正中!

果觉重重一击,是那男子掌沿劈中!他掌力甚是雄浑,织成虽早提起真气相护,但仍生疼入骨,脑袋中只觉轰地一声,不禁“哎呀”叫了一声,身躯晃了两晃,扑通便倒在了地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唿地一下,黑影扑下,却是兜头盖脸的,全身被罩入一只袋子之中!那袋子质料倒光滑得紧,不知是绸还是缎,也颇能透气,但并不觉得气闷。

织成只作晕死,一动不动,只听陈顺常轻声道:“快弄走,不要让人瞧见了!”那两名男子应喏一声,动作十分娴熟,只在袋口一扭,便将她扛了起来,大步腾腾走开。

他们是什么人?要带自己到哪里去?

这里是铜雀台,人来人往,又逢大典之际,护卫森严,无端地发现死了个人,那可是大大的不吉,一定会触怒上层的贵人们,甚至以为来了剌客,真要追查下来,陈顺常不敢冒这个险。

本来毒杀织成是最有益的法子,如果这毒药还不是饮下即死的那种,等到织成回织造司毒性再发作,只要不死在宫中,也连累不到陈顺常。

可没想到自己发现了那杯蜜浆的蹊跷,所以他们才将自己打昏,先藏到一个隐密之处,再伺机处决?

织成在黑暗中紧张地思索,自己与这个陈顺常,素来无怨无仇,她为何定要置自己于死地?

难道是因为乙大娘?从陈顺常方才的话语中,可知她的确是在关注织室,乙大娘获罪死得不明不白,绫锦院换了原先辛室的织头来做新院丞,这些事情她理应知道。

可是那晚,从偷听到乙大娘与丰仪的对话中,织成又分明感觉得到,乙大娘与陈顺常这位从前的乙三娘并不和睦,甚至乙大娘暗暗嫉恨陈顺常的好运气。陈顺常又怎会为乙大娘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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