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美艳的少年帝王,轻抚暖炉,嗤笑道:“冯相可是因为这些姑娘里,有你亲妹子,所以才这般急不可耐地站出来?你想让朕立冯婉儿为后直言便是,何必拐弯抹角,平白惹得朕反感。”
冯铢面无表情,“绝非如此。”
“冯相只看见先皇后院里有二十美人,却不曾瞧见他的情深……”幕昔年指尖轻搭着手炉,摩挲着上面精致的珐琅彩浮雕纹,“怎么办呢,被先皇一手拉扯大的朕,同样有颗痴心呢。叫朕将就立后,朕是办不到的。”
话音落地,底下爱慕他的姑娘们纷纷垂眸。
神情之间,皆是失落。
冯铢余光扫了眼自己的亲妹妹,淡淡道:“便是不立后,先纳四妃也是使得的。请皇上纳妃!”
说着,郑重地跪了下去!
其余百官,如同蒙受指引,皆跟着下跪大呼:
“请皇上纳妃!”
他们连着唤了五遍,雄厚的声音回荡在宫廷之间。
幕昔年眯了眯丹凤眼。
下一瞬,他陡然用内力震碎了怀中手炉。
他起身,掸了掸落满灰的素白绣金线龙袍。
艳丽秀致的面庞上弥漫着凉薄之意,他勾唇轻笑,“既然诸位大人这般欢喜纳妃纳妾,那么朕便赐在场每位大人十名侍妾,谁也不得拒绝。”
语毕,拂袖转身走了。
跪了满地的大臣,面面相觑。
眉目清秀的大内总管邓葱上前,一甩拂尘,笑得可爱,“诸位大人,请各自回府吧?”
丞相冯铢率先站起。
他掸了掸袍摆,过于狭长的双眸令他看起来格外狠戾冰冷。
他抬眸盯向邓葱。
容貌白净清秀的年轻太监,笑容温温,不退不让地与他对视。
冯铢身后,百官们纷纷起身,摇头叹息着离开皇宫。
很快,宽阔的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便只剩下对视的冯铢与邓葱。
一缕寒风从两人之间吹拂而过。
带来些微细雪,温柔落在他们的双肩。
不知过了多久,冯铢才慢慢开口:“南宫家族覆灭之后,南宫丞相畏罪自刎,府中男子充入官府为奴,女子充入官府为婢。昔日才学冠绝北幕的世家公子南宫墨,如今更是沦为一介阉奴。南宫墨,本相很好奇,你难道就不会觉得屈辱吗?”
“为皇上办事,怎会屈辱?”
被称为‘南宫墨’的邓葱,始终保持微笑。
他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天生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时很甜,眼中仿佛若有光彩。
似是觉得那笑容刺目,冯铢面无表情,又道:“你妹妹南宫砚,已被聆崖买入府中,成了个洒扫庭院的丫头。南宫一家已入贱籍,今生永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南宫墨仍旧微笑。
风大了些。
冯铢忽而踏上两级台阶。
他身量比南宫墨高出许多,居高临下,语带嘲讽:“从很久很久以前,本相就厌恶你脸上的笑容。南宫墨,如果成为阉人尚不能令你痛苦,本相还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叫你生不如死。南宫家族的人,就该千刀万剐!”
他原就生了副冷冰冰的相貌。
加上此时此刻,唇角噙着的刻薄笑容,眼底那冰封万里的仇恨,就差在脑门儿刻上“我很不好说话”这六个字了。
面对他的恨意与诅咒,南宫墨仍只是笑了笑。
继而,转身淡然离去。
转身的刹那,眼角却隐约有些微湿润。
穿过锦绣大殿,他提着拂尘,径直绕到高高的暖阁上。
暖阁里熏着雪莲香,那个容貌宛若神仙妃子似的年轻君王,正慵懒倚在铺满柔软皮毛的贵妃榻上嗑瓜子儿。
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幕昔年嫣红唇角弯起,“啧,看来外面风雪很大啊,邓葱你眼圈都红了。”
穿着太监总管服制的少年郎,抬袖揉了揉眼睛,笑道:“是有些大……”
他给幕昔年添了热茶,“今儿皇上虽逃过选秀,可百官们恐怕不会罢休。皇上,奴才多嘴,您也是时候纳妃了。”
幕昔年偏头,从窗外眺望更远的雪山。
他忽而嗤笑,“纳妃?你也不瞧瞧那群官员给我塞进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丑了吧唧的,朕如何看得上?”
更紧要的是,
那些女人,皆是家族棋子。
入宫并非是因为有多爱他,而是因为要为家族争取利益。
可他幕昔年此生不缺旁的,
就只缺爱啊!
若想看美色,揽镜自照就得了,他要那些花瓶作甚?!
少年有模有样地轻叹一声,随手揽过小佛桌上的菱花镜,细细照看自己的容貌。
南宫墨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压低许多:“皇上,您让奴才查的事,奴才已经查得分明。”
“哦?”
“一手把持朝堂的杜太师府邸里,的确住了位厉害的幕僚。不出皇上所料,他的确来自魏北。”
“姓甚名谁?”
“姓莫,名缃銮。”
“莫缃銮?我不曾听说过魏北有姓莫的世家。”
“魏北如今是没有,可五年前,却有。其中有个子弟还曾入宫为女帝男宠,名为莫子曦。不过,他死在了明天宫那场大火之中。”
幕昔年收了菱花镜,“继续往下说。”
“这位莫缃銮,也不知是几时到的北幕,生性阴险狡诈,为杜太师出了很多主意,深得他的器重。奴才最近查明,这位莫缃銮常常乘坐马车往来于灵山与太师府之间。恐怕,正在暗中筹谋什么。”
“灵山?”
幕昔年挑眉。
灵山乃是北幕最高的雪山,道路艰险难行,四季大雪纷飞,便是飞鸟也无法成功逾越。
那莫缃銮,去灵山作甚?
似是察觉到幕昔年的疑问,南宫墨又道:“奴才已命人严密监视杜家和莫缃銮,想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幕昔年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南宫墨往外走时,听得幕昔年又道:“让你入宫伺候朕,你可觉得委屈?从前,你亦是雪城里,颇负盛名的贵家公子。”
容貌清秀白净的少年驻足。
他抬眸,笑容仍旧顽劣可爱,扯着嗓子道:“瞧皇上说的,能伺候您是奴才的福分,哪里有委不委屈的说法?”
说完,含笑退下。
幕昔年指尖捻着宽袖,良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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