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沙镇虽属边陲,可要论偏僻,倒也比不上承天关后那座无名小镇。因紧邻关隘,这小镇中的居民多以汉胡混杂。不少人都是边关驻军之后,因而民风也极其彪悍。
而青沙镇属郢州,临应西湖,又与永兴江,因其水系发达,竟也有西北江南之称。
若取道京城,则要自永兴江乘船,一路到滦州后,再改陆路。
与端阳节也不过两三日,渡口很是热闹。除了往来船舶,更有不少驾着小船在附近江边打渔的人家。要到端阳节,也好捕些鱼虾,卖个好价钱。
将要至正午,一只船队抵达郢州府渡口。
打头的是一座庞大的商船,船身绘着黑龙纹,船上插着商队旗帜。远远看去,那叫一个气势磅礴。
有好奇的,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仔细打量。
便见旗上分明写着:长远商行。
“竟然是长远商行!”
长远商行在东海的名气,倒也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盖因长远商行乃是由女人当家,且这女东家魄力了得。便是道上的人,遇到长远商行的旗帜,也要礼让三分。
曾有人暗自诋毁,说长远商行一个女人当家,还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可眨眼间,便是十余年。长远商行屹立不倒,当初说闲话那伙人,早已不知沦落到了哪里。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即便是女人又如何?这就是长远商行要给世人所看的真面目。
如今人们皆知长远商行,倒是忘记了那位早年从江南发家,一路将生意做到京城,被称为东海第一皇商的刘家。
昔日的刘家枝叶繁茂,逐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子孙不争气。及至这一代,刘家那位家主是个只知道吟诵风月,不晓得经商理财的公子哥儿。
好好的家业到了他手里,便被败了个干净。而这位家主又是个混不吝的,不管多么危险的游戏,也敢跟你玩。
便这么,这些年也累积了不少仇人。不仅如此,还落了一身病痛。等到他中年时,方才醒悟。可此时已经晚了,家中只留下一双年纪尚幼的儿女,根本不成气候。
刘家主临终时,是带着满满的遗憾离开。可这又能怪得了谁,若不是他前半生稀里糊涂,不把家族未来当回事,哪有今天的遭遇。
人一死,外界就都说,刘家这一脉是绝了。内忧外患,刘家犹如早已被虫蛀空的大树,无力回天。
大厦将倾,还不知道要拖累多少人。可谁知道,便在内外压力下,刘小姐力排众议,竟一手揽过家主之位,咬紧牙关,重新将刘家供上皇商之位。而后又建立长远商行,成了东海一等一的大商人。
不管外界如何臆测,说她一个女人难道要一直把持刘家不放,刘小姐我行我素。至于族中那些劝说她的长辈,更是不曾放在眼里。
当初刘家将要垮时,他们便各自逃散,哪管刘家未来。如今见刘家复起,便打起注意,想要分一杯羹。刘小姐雷霆手段,根本不理这些人如何说。若非是这些人贪心不足,刘小姐也不会如修剪枝杈一般,将刘家剩余的族人管束在一起。至此,刘家仿佛就成了她一个人的。
此时,刘甯站在船头,眺望远方。
她并非是第一回至郢州,但这样大张旗鼓却是头一次。
大约一年前,她也曾来过郢州。除了要处理一些杂务,也想要看一看那位以女子之身,将一种名叫辣椒的物什卖遍全国的苏月白。
“东家。”王掌柜打青沙镇过来,亲自迎接。
刘甯颔首,“这些时日您辛苦了。”
王掌柜点头哈腰,忙说:“不苦不苦,这都是小的该做的。”
他虽姓王,可骨子里却是姓刘的。要不是东家救了他这条命,还哪有他王有才今天。
王掌柜虽贪婪,可对刘甯的命令一向是认真执行,不敢有半点马虎。
东家就是刘家的天,人对着天地,又有什么资格不去尊敬。
上了马车,便要街道上去。
因挨着渡口,沿街很是热闹。不仅如此,还见到许多除了郢州外,别的地方都难以见到的场面。
刘甯扫了眼街上挂着辛香坊几个字眼的商铺,问道:“这便是那苏月白开的所谓分店?”
“回东家,正是。与京城的两家店同时开的,早先是叫辛香坊的铺子。后来又收拢了隔壁两家店面,重新装修后,一个月多前刚开业的。您看那边,那就是小有名气的天香阁了,是小姐夫人们最喜爱去的地方。”
刘甯看了眼,虽算不上门庭若市,可来往的客人之多,也足以感受到这之中的热闹。
“京城的女子坊也是很热闹的。”
王掌柜不知刘甯的心意,便揣摩着说:“东家请放心,虽然饕餮阁生意红火,却不曾影响到十里香半分。”
刘甯睨了他一眼,眉梢微动:“那是苏月白心里清楚,十里香背后是长远商行,她若做了什么有碍长远商行的事,必定要遭受商行打击。”
王掌柜一听,心中悚然,忙说:“是小的眼界狭窄,不曾注意到这些。”
“这不是你的问题。”刘甯说:“是那位苏老板早就考虑过一切。”
王掌柜可不敢说什么‘区区小女子’如何的话,因东家便是位女子。他要是说了这种话,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更何况,王掌柜跟在刘甯身边多年,若非是要帮刘震打理十里香,也不至于要跑到这么个偏远地方。
提到刘震,王掌柜心中总算有了几分欣慰。少东家此前被小人蛊惑,一直对东家的说假毫不在意。甚至如外界所说,对东家或许还有几分憎恨。
少东家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就不该从商。王掌柜虽然不喜欢苏月白的做派,可心里也悄悄感激过对方。要不是少东家对她有好感,又哪里会注意到女子经商之艰难,从而联想到东家的不容易,这才改过自新,迅速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