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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裴谢堂,几人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
裴谢堂也站起身来,紧蹙着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四人一番。洗干净了血迹,又整理了衣衫,这几人看起来总算没有在地牢里那么狰狞。只是都面容苍白,估计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裴谢堂嗤笑一声:“看起来是掉了二两肉,这顿苦头你们吃得活该!”
“小姐,你贵姓?”徐丹实上前一步,一双眼睛柔光转动。
高行止打着折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古人的诗句真是写不尽的沧桑苦楚,裴大将军也不知道脑袋抽了什么风,竟然用这句诗给人做名字,没来由的,什么好兆头都没捞到,地狱里滚一圈,醒来就面目全非。”
“你别没事就编排我爹,他听不见,我可听见了!”裴谢堂不满地瞪高行止。
话音未落,跟前的四人顿时瞪圆了眼睛。
如果在淮安王府只是有所怀疑,那么眼下,四人几乎就可以确定,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到底是谁……
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四人激动不已的看着她,喉结微动,好半晌才大声说:“参加郡主!”
裴谢堂朝他们一笑,摆了摆手,让几人起身,就道:“好啦,详情是怎么一回事,等会儿让高行止给你们解释。我今天出来的时间久了,得赶着回去。我长话短说。”她顿了顿,语气很是冷漠:“你们不听我的吩咐,擅自跑到京城来刺杀朱信之,还被捉了,坏了规矩,但我眼下不罚你们。我有件事交给你们去做,你们听好了。”
“但凭吩咐!”黎尚稀定定的看着她,回答得格外有力。
“我头七那天,有人抢夺我的棺木,高行止已经查了出来,领头的人是京外侍郎李希。李希从前是我爹的爱将,对我本也是很好,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查清楚,他是怎么去我们寒铜军中的,又是怎么来的京城,来了之后,都跟什么人有过往来。最重要的是,他开了我的棺木,是想找到什么,又是什么人指使他做的!”
“朱信之也在查这件事,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我的死起了疑心,我的目的是要引导他查到我的案子上去,你们做好准备,一旦有可能,我就一定会为自己洗雪冤屈。”
“我当时在天牢之中,太子身边的侍卫扮成是狱卒前来我耳边说长道短,我原本笃定是朱信之陷害的我,如今却有了一些怀疑。我不是太肯定,但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你们也顺带查一下,在我入狱这段时间,太子都做了什么。”
“还有,眼下京中不太平,你们最好全部都隐姓埋名易容生活,朱信之不是个好蒙蔽的人,要是被他发现你们还滞留在京城,我难免会被怀疑。落在他手里也就罢了,你们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咱们西北的军将恐怕一个都保不住!”
“你们留在京中,一切行动听高行止的指挥!”
“我出入不便,有些话不方便自己出面,会让高行止转达给你们,这一次你们再不听话,别怪我不客气!”
一口气说完,她觉得有些气喘,停下来喝了口水。
几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纷纷磕头:“属下领命!”
“好啦,我要走了,”裴谢堂看了看天色,脸色有些急切:“我如今是谢遗江家的三小姐,跟泰安郡主半点关系都没有,以后走在路上遇到了,就要装作不认得。朱信之这个人疑心病重的很,谁要是敢露出破绽让他知道,怀疑到我的身份,我跟他没完!”
黎尚稀张了张嘴,想说话,被裴谢堂扬手就打断了:“现在什么都不准说,抓紧时间养伤!在朱信之出发去往西北之前,这件事要有眉目!”
徐丹实点点头:“郡主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
“你办事我很放心。走了。”裴谢堂挥挥手,回头看了看高行止:“交给你了,帮我安顿好他们。”
“去吧去吧。”高行止哭笑不得:“我算是明白了,我就是留着帮你收拾烂摊子的!”
“咱两好兄弟,我的不就是你的?”裴谢堂轻咳一声:“说帮我,是不是见外了?”
这脸皮厚得!
高行止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都有道理。滚吧,再晚点,就该回谢家去跪祠堂了,这身体才刚养好,你不心疼,我来替你着紧吧!”
裴谢堂嘿嘿笑了几声,闪身出了门。
她一走,高行止就被几人包围住了:“高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郡主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借尸还魂听说过么?”
高行止捞了椅子坐下来,喝杯茶润了润嗓子,开口说起故事来。
裴谢堂回到谢家时,天完全黑了,折腾了这么一天,真是累坏了,匆匆吃了晚饭,洗漱后,她就躺下了。只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中闪现这几人的脸,一开始是生气,责怪几人不听她的话跑来作乱;接着就是郁闷,人是救出来了,但朱信之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了他们,凭着他的脾气,指不定对自己有所怀疑,以后需得谨慎小心。
气着气着,忽地又畅快的笑了。
世人都说,她裴谢堂是卖国贼,是杀人犯,是人尽可夫的下作人,他们人人对她的死都拍手称快,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连她最心爱的男人,也从未相信她,反而给她端上了一杯毒酒。
可那又怎样,她裴谢堂的身边,总归是有那么几个人,是真心的为她的!
高行止就不必说了,要是真死了,九泉之下,她不担心自己会穷困潦倒,只要高行止在世一日,她的纸钱恐怕就取用不尽;
还有黎尚稀徐丹实他们,就算没什么实权,为她申冤无望,可他们会想尽了办法,刺杀她的仇人为她祭奠坟头,哪怕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这些人都在所不惜。他们不怕死,就算是死,也会拉上她的垫背!
夫复何求?
裴谢堂抱着被子,脸上露出了痛快的笑意,她的一辈子没白活!
夜,更深了。
淮安王府里,孤鹜回头禀告了朱信之:“王爷,黎尚稀四人假意出了城,但很快又折了回来,这会儿在泼墨凌芳里。”
“他们跟高行止的交情都不错。”朱信之信手添香,闻言抬起头来:“从前都是泰安郡主的心腹,他们的手里掌握着不少秘密。在京城也好,将来要是需要他们,这些人会是最为有利的证人。”
“王爷,要是他们再来行刺怎么办?”孤鹜很是担心。
朱信之淡淡一笑,很是笃定:“不会来了,这些人虽然都一身江湖气,但江湖人最重承诺,既然说不杀我,就不会再来。再则,他们不知轻重,高行止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有他安置和管制这几人,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孤鹜觉得还是不妥当:“那就这样放过他们?”
朱信之想了想,方说:“追问是不必,只要这几人一天在京城,就要仔细着不要被人抓到。你找个靠得住的人监看,别的,就不必再费心了。”
“王爷想提拔他们?”孤鹜见他脸色,小心的揣测。
朱信之点点头:“这几人虽说江湖出生,但跟在裴谢堂身边久了,对西北的军情掌握得比我们还要多。要是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镇守西北我又多了几分信心。只是……”这些人恨他入骨,如何会为他所用,他摇了摇头,“收服他们没有指望,你们日后必然要随着我出征,趁着现下还不是太忙,抓紧时间学习兵法,才是要紧。”
“是。”孤鹜领了命令,见他没有别的吩咐,关上门出去。
朱信之看着摇晃的烛火,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裴谢堂此人。
要论将才,他自愧不如裴谢堂,裴谢堂年仅十七就建立了军功,是东陆数一数二的猛将。可他呢,十七岁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见血都怕的王爷,压根比不上裴谢堂。裴谢堂镇守西北多年,边陲稳固,如今交给了他,他才觉得肩膀上的胆子原来是多沉,是真的有些怕做不好这差事。
心事重重,一扭头,朱信之就瞧见桌子上摆放着娇艳的桃花,谢成阴的脸顿时就闪入了脑海。
她笑眯眯的,没心没肺的对他说:“比起性命,我更爱惜你。”
身躯一僵,朱信之坐直了腰背。
做不好这差事也得去做,他若去了西北,不把这家门看好了,贼人践踏东陆,战乱四起,她必遭到欺凌。
握紧拳头,朱信之再也无言,长舒一口气,又捧起书本读了起来。
这之后,朱信之闭门不出,已是专心准备战事。
裴谢堂的安宁也随着这一.夜过去,被彻底的打破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谢家又翻了天。
宁城樊家的事情终于是传入了京城,樊氏收到家书,得知樊老爷触犯律法,被抓捕入狱,御史台核查案情属实后,移交给了大理寺,这就意味着樊家的罪是定了,樊家完了!樊氏乍然听闻噩耗,此事毫无回转余地,大清早的就在院子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