朐忍有粮囤水寨,刚好是能作为楚军东进的一个落脚点。张绣也不在此地耽误,留下水军将领李异率三千楚军留守,便是继续率大军顺江逆流而上。
接下来便是兵临巴郡临江县,甘宁的老家。只是此地蜀将守土意识薄弱,先是听说昔日横行霸道的锦帆贼甘宁领着几万楚军打回巴蜀了,又听闻朐忍守军抵抗楚军却遭全数屠没,临江县令哪里还敢有抵抗的心思,便是先一步杀掉了驻守此地的赵韪军守将,开城门向楚军投诚。
也是可惜了在此地土生土长出来的甘宁,本想趁着人头地头熟大干一番再捞一波战功。却是无奈自己年少时打出的名堂实在太响,本地县令主官也还是一如既往怕死怕事。
话说甘宁这锦帆贼的名头实在太响亮,基本上只要每日派人在船头上一喊甘宁甘兴霸回来了,江岸两头青山上便似乎有低声细语不绝于耳,而每到傍晚抛锚立营之时,总有不知从哪钻出的土人来献上牛羊土鸡的祈求保护。也有一些胆大的乘船勒马的轻侠来营前投奔,也不知到底跟甘宁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交情,张口就是要见甘宁甘兴霸。楚军对此也未做过多防备,都交由甘宁遴选甄别,可用之人便由甘宁统领,充作马前向导。
过了临江,一路无阻直达枳县。再过枳县的话,就到江州了。江州乃巴郡郡治所在,是益州排得上数的大城,城池坚险,也是益州东面的最后一道门户。
赵韪在前汉时期便被委任为征东中郎将,刘璋受封蜀国之后便官拜蜀国征东将军。虽然被刘璋派驻到朐忍对抗刘表,但江州巴郡一带皆在赵韪实际掌控之中,经过多年的努力经营,赵韪的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犍(qian)为郡、汉嘉郡乃至广汉郡和蜀郡。
此次赵韪举兵叛乱,便是在行重礼交好刘表、笼络了益州本土大部分世家豪族的前提下,以江州为根据地,发兵攻打刘璋的。此时守备江州的,乃是赵韪手下大将李异,守军过万。
等到化装潜行绕过枳县打探情报的甘宁一切如实回报张绣,江州守将乃是李异之后,张绣正在吃饭的动作不禁停住,狐疑道:“哪个李异,李异刚不是被我派去屯守朐忍了么,怎么我军还未到达江州,此贼竟然先一步到了巴郡投靠赵韪做起了江州都督?”
张绣这番话自然是调侃,帐内众人听了难免发笑,随军谋士虞翻更是笑喷了饭,差点噎住,以掩尬色故意咳声道:“怕不是重名了罢?”
甘宁回道:“正是重名。吾年少在巴郡闯荡之时,便于此人相识。不过那是这李异不过是个县尉,一胆小狡诈之辈,如今竟已坐上将军之位,实在令人作呕。”
“赵韪与刘璋那边战事如何?”开完了玩笑,张绣还是对正事更上心一些,放下碗筷,盘坐于席双手撑在双膝上问道。
甘宁一五一十道:“据末将手下斥候从江州附近过路的蜀中商贾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犍为郡和广汉郡已经是跟着赵韪一起造刘璋的反了,就连蜀郡也有不少城池响应赵韪。根据末将所抓的数名赵韪军士卒口供来推算,赵韪的主力兵马此时怕是已经包围了成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下没有一个人吃得下饭了。座下的谋士桓阶更是直接惊道:“没想到这赵韪行军如此迅猛,竟然已经打到了成都城下?”
虞翻则是满脸惊疑:“蜀郡、广汉郡乃蜀中腹地大郡,亦是刘璋统治核心区域;刘璋御下之术再不济,也至少还有父亲刘焉积攒下来的恩威,而赵韪笼络地方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完全兼并蜀郡和广汉郡全部的兵众。如此的话赵韪军也不过数万之众,刘璋父子经营巴蜀十余年,怎可能短短数月就被打成这样。汉嘉郡、梓潼、汶山、巴西郡、白水关等地从属刘璋的蜀军呢,难道都凭空消失了不成?”
若是以前碰这种情况,张绣必定是继续派遣斥候完全了解了军情再做决定。但此时既然清楚知道刘璋的结局,张绣便是要求自己现在心中多进行几番思虑,绞尽脑汁去想赵韪最终拧不过刘璋的原因。
“刘焉刘璋父子虽然经营巴蜀十二年有余,但并未积攒起多少民心士望。刘焉贵为帝胄,但只顾自家安危,贪图享乐。为益州牧时耗费民财无数,私造天子车辇千余乘、帝王仪仗无数,偏安一方,觊觎帝位,更为刘表所告发。”
“后派叟兵五千助马腾攻伐长安,并让自己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在长安充为内应。那时孤王也还在关中为将,后来刘范事败为李傕郭汜所杀,而庞羲赵韪等人也是此时护着刘焉四子刘璋跑回了益州。而随后绵竹一场突降大火,却是烧尽了刘焉所造车仗。刘焉便由此积郁成病,病发逝世,益州基业便是如此交到了幼子刘璋之手。”
“刘璋施政暗弱,是故不得益州民心士望,而使得庞羲赵韪趁势坐大,故成今日之乱。相较之下,赵韪之才干胜于庞羲,更是益州本地人出身,更得巴蜀民心,是故数月间赵韪兵势席卷西川,诸郡响应。”
“而刘璋又素无威信,梓潼、汉嘉、汶山、江阳等郡县就算未被赵韪拉拢过去,但各地兵马此时不听刘璋调遣亦属正常。巴西郡太守庞羲虽与赵韪不和,但其也常为刘璋所猜忌。况且庞羲与赵韪同属托孤辅立之臣,此时最佳选择便是坐山观斗保存实力,是故亦不会出兵助刘璋抵挡赵韪。”
“而偌大益州,唯有白水关因是益州北面门户,北面张鲁虎视眈眈,是故驻有忠于刘焉刘璋父子之嫡系,但以刘璋之性,势必不敢调兵南下镇乱而放张鲁入川。如此算来的话,刘璋在成都可用之兵,不过只有一支由三辅流民组成的杂军。按赵韪起兵的时间和西川之情势来看,此时刘璋怕是真的被赵韪围在成都、危在旦夕矣!”
张绣将自己心中的盘算全数说出,也是令得帐内文武一阵沉寂。楚军诸将们叹服于张绣的雄才武略,文臣谋士们则惊于张绣的缜密细思。
而张绣这番话也是完全值得推敲考究的,分析的并无任何明显纰漏差错,若是形势真如此发展,怕是这益州易主只在旦夕了。而张绣自己分析下来,也是发现自己把形势看得有些肯定化了,按自己说的,怕是赵韪与刘璋之争,十有八九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赵韪取胜,刘璋翻盘的希望实在渺茫。
那历史上的刘璋是如何在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自己不占优的情况下翻盘取胜的呢?
一直坐在最角落里只埋头喝粥的李儒终于是开口了:“将军出身雍凉,难道不明白三辅流民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乃是后世人的张绣确实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这幅身躯的主人乃是地地道道的西凉籍人,三辅秦人这四个字却是有特殊意义的。
这个时代的三辅之民,继有秦风,朴实悍勇,兼有体格优势,组成兵勇,往往剽悍烈勇,若是戾将挂帅,往往残暴嗜杀,最出名的便是董卓李傕郭汜之乱,如今韩遂马腾等割据一方,也是令袁绍曹操等诸侯头痛不已。
汉末以来,关中一直很不太平。旱涝疫病灾害不断之外,外有匈奴羌胡为患,内也有各军事集团争权夺利引起的相互攻杀。其中祸害最深的,莫过于董卓之乱和李傕郭汜之争。
关中人口也因此锐减,用十室九空形容绝不为过。其中大多数死于疫病灾害和战乱,也有一部分背井离乡逃亡他方。而如果要选择逃亡的方向,一是往东南过南阳逃往荆州,二可以南下汉中乃至川蜀。外乡人对于这些从关中逃亡的难民,则往往以三辅流民冠之。
刘表初期兵众也不过十余万,后期除了征召荆州本地兵丁,还一直从关中、中原逃难过来的难民中招募士卒。这才得以扩充军事实力,勉强守住了易攻难守的荆襄之地。而南下往川蜀逃亡的关中民众,有大部分都留在了鱼米富庶、气候条件与关中差异较小的汉中盆地,继续翻山越岭南下川蜀的关中流民并不多。
这也直接使得汉中民户大增,再加上张鲁发扬的五斗米教施政宽仁,本就易守难攻的汉中更有了对抗益州一州的实力。待刘璋与张鲁关系破裂,张鲁便是严禁关中难民流向蜀中,自己扩招兵马。
尽管是这样,早期流入益州的三辅流民已经是不少了。刘璋自身没几个优点,能拿得出来的就只有施政比较仁厚这一点了。对待三辅流民也是持宽待安置的态度,也从中招募了数万精壮之士,组成了一支不属于益州军队序列的私军,号为东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