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名节败也由
成也名节败也由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大早儿清,天儿微微阴沉着,城门刚开了一扇,便远远地听见马蹄声,“驾”男子挥着鞭,那脆响倒像是打在了守门兵士的身上一般,透着一股子叫人战栗的凶狠。
梁王莫毓骁,双目精光迸射,血丝满布,后头的侍卫们俱都沉着面孔,一队人马卷着迷人眼的黄沙,旋风一般就飞驰过了京城的安华大街。
宫里头今日众人也起得早,寅时三刻,皇后娘娘带着众妃已到了太后的禧福宫,“臣妾等,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吉祥如意,喜乐安泰。”
“嗯都起吧原是想着让你们都多睡一个时辰的,偏今日我大宁的将士们要提前一日出征,唉苗疆地险,此一去不知何日归还。”
叶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想今日册封了敏柔郡主,不如就一并给郡主与褚候赐了婚,也算是安定了我大宁褚家军众将士的心,鼓舞着他们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这太后的金口玉言一出,袁惠妃便是一个愣怔,她紧咬着银牙,恨恨地盯了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一眼,“臣妾等谢太后娘娘的恩典”一后一妃忙跪地大礼参拜,口中称谢。
太后娘娘正欲再说两句安慰鼓励的话儿给这二人,就听见外头一阵混乱,“母后母后不可敏柔郡主封不得,还请母后将妍儿还与儿臣她,她,她不能得封郡主更不能赐予褚家二哥”
梁王爷莫毓骁大步流星就闯入了内殿,顾不得行礼参拜,直接就撞到了叶太后的跟前,扑通就跪倒在地,“母后若是喜爱女儿,不妨在京里的世家中再甄选几位才德俱佳的女子待褚家二哥得胜还朝,再行赐婚岂不是更妙?”
叶太后瞥了一眼目露惊喜的袁惠妃,又瞧了瞧低头不语的皇后和淑妃,“哼一别数日,星夜兼程赶回来,就这么不顾仪表礼数地闯入宫闱,皇儿当真贤孝”
“母后”梁王爷大叫了一声,膝行着就凑过去拉住了叶太后的手,“母后您最疼儿臣了,儿臣求您了,求您莫要让妍儿当什么郡主您若是喜爱她,郡主之位,也不过才是义女,您允了儿臣,咱们将她娶回来岂不是更近了一层?”
“周氏出身微薄,况你正妃侧妃已服侍你多年,皇儿,人怎可不念旧情,罔顾人伦,你且回头去瞧瞧,紫芸她纵是有千般不是万种差错,她以右相嫡女之身入你梁王府,这些年来辛辛苦苦为你操持着整个儿王府的大小事宜,纵她因年纪轻,有些个做得不当的地方儿,你这做人夫君的劝导些才是,怎么就要大动干戈不顾结发之情呢”
梁王莫毓骁回身儿匆匆瞥了一眼,这才瞧见自己的王妃高氏紫芸在众位皇嫂身后偏右的一个角落里站着,此时已是满面的泪痕,一个多月的功夫儿,原本红润的面庞似是蒙上了一层灰,那双总是高傲地睨着人的眼眸,如今了无生气地垂着,全然没有了从前的半分骄纵之意。
他皱了皱眉头,“母后……”那声气终究是弱了一些,“高氏她,母后,您不是也喜爱极了周氏么,若非如此,您又怎会将她封为郡主?母后,她是不肯与人为妾的”那最后的几个字,竟似含在了口中一般。
梁王妃高氏猛地抬起头,她愤怒地尖叫了一声儿,“王爷天地良心呀您,您这是要了妾身的命啊她不肯为妾?您就让我这个少年时便与您结发之人屈辱为妾?如此奇耻大辱”她跪倒在地,对着太后猛地磕头不止,“母后,您,您成全了王爷吧,您赐紫芸一个了断吧”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王爷他一时迷了心窍,你也是个混人不成?还不快点儿给母后赔罪”皇后娘娘一声断喝,虽是对着梁王妃说的,那眸中犀利的光却笼罩住了梁王爷。
“骁儿啊懿旨已颁,天下皆知,我们大宁莫氏哪里有出尔反尔之事呢?母后虽喜爱敏柔那孩子,可又能如何?你是梁王,我大宁的皇子你的举动言行关乎我莫氏的脸面名声啊”
叶太后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让人无法言喻的无奈。“况,母后已问过了敏柔,皇儿你断人姻缘,坏人名节,这一番作为,怎么是你能拿喜爱二字就全都遮掩过去的?敏柔她虽年小,却是个有志气的,她不愿,人家不愿,纵是高贵如梁王妃的分位,人家也不愿”
太后摇着头,飞眼盯了皇后娘娘跟梁王妃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扫了扫梁王。那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就显出来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九皇弟,敏柔郡主她,确曾名言,人家是宁死也不愿嫁入皇家呢。”淑妃娘娘又发挥了特别能以黑当白的蒙哄精神,见缝插针地就加了这么一句。
皇后娘娘强忍住了到嘴边儿的训斥,闪眼瞄了淑妃一眼,又看了看袁惠妃。本欲当场拆穿淑妃谎言的惠妃袁氏见皇后娘娘那目光不善,眼中全是威胁的意思,也只得暗暗撇了撇嘴儿,收了心思垂头不语。
“够了”太后叶氏自黄花梨木的金翅椅上站起来,“都还好意思开口?平日里就有那等轻狂的东西,觉着跟我莫氏沾了些边际,就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起来了如今可是让敏柔不臊红了那些个东西的脸?咱们梁王爷巴巴儿地备了正妃的八抬大轿等着人家,却让人家都避咱们如蛇蝎呢”
她目露严光,盯着众人闭口不言,皇后等人忙呼啦啦跪拜当场,“臣妾等惶恐。”叶氏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儿,“从此后,都警醒些吧”
众人忙恭敬应是。梁王爷却仍是心有不甘,“母后儿臣这就到周翰林府上,您且请稍待,也让儿臣问个明白”
话音未落,梁王转身就向殿外奔去,“桐油蒙了心的糊涂种子你与哀家站住了”叶氏太后猛然间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急怒,她的声音响彻了大殿,震得殿中众人浑身俱是一个激灵,阮尚宫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太后摇晃的身体,“太后娘娘,您请息怒”
“母后”梁王回转身直直跪倒在地,“儿臣活了这二十来年,从未如此喜爱过一个女子若是儿臣娶不回周氏,这一辈子,这一辈子儿臣都心不甘啊,母后”
叶氏太后瞧着这从不轻易落泪的幺儿,此时那双眼睛已潮乎乎一片,堂堂三尺男儿为着一个女子,竟在诸位皇嫂面前屡屡下跪,甚而竟要痛哭失声?“罢了,莫若允了他吧高相不为惧,朝堂自有驰儿。”叶太后的心意有些动摇起来。
“皇儿,你,你先起来。”叶太后疲惫至极,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让方才那一声呼喝给用尽了,她这句话说得极轻,却立即让梁王双目乍亮,面露笑容,而皇后与诸妃则一瞬间就苍白了面孔。“母后”皇后率众妃跪倒在地,决然的姿态惊醒了叶太后的动摇和妥协。
“周氏得封敏柔郡主不可变皇弟,你可开口定其生死,若是生,便为郡主,你与朕之义妹,若是死,三尺白绫即刻送至周府,你若是心有不甘,让高氏亲自操办,迎了周氏的牌位进莫氏皇陵”
皇帝莫毓驰迈步入了禧福宫正殿,太后娘娘颓然坐倒在椅上,皇后等虽跪地垂头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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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因何不肯乐见其成?”莫毓骁瞧着这位昔日里自己敬重信赖的皇兄,不由得想起了离京前的那一晚,在皇兄书房伺候的宫女锦瑟冒死传递到王府的那一番密报。“皇兄不是自小便最疼爱弟弟么?”
兄弟俩你瞧着我,我看着你,“小九,世间别的女子都可,唯独这周氏不可。”莫毓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梁王跟前,伸出手要拉他起来。
“因何不可?皇兄,您的书法如今是否又精进了?每日只习那三个字,这便是诀窍?”
莫毓驰收回了手,他盯着梁王,“小九,你是梁王,为兄不敢奢望你能心怀天下,然,你终究是我莫氏子孙,我莫氏荣辱不是皇兄一人之力可为,你如今大动干戈,降原配正妃,佐政功臣之女的分位只为了美色二字,你就当真不怕寒了朝中诸臣边疆将士的心?”
“我,我”梁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帝缓缓地摇了摇头,“敏柔郡主当街与子铭肌肤相亲,乃是众目睽睽亲眼所睹,你便是这一生都不肯再近女色,也是你的命罢了”
他颇有些怜悯地盯着梁王,“若为我大宁的郡主还可嫁与子铭了却此事,若为我大宁的梁王妃却要怎么澄清这名节二字?我莫氏的男子,绝不能娶这样的一位女子为正妃我大宁的王妃亦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其他男子”
“够了莫毓驰够了你,你狠你够狠”梁王的眼睛瞪得几乎突出来,他额上的青筋暴起,“你若再辱我们这皇妹半句,今生今世,我便再不踏入宫门一步”
此言一出,太后叶氏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她忙自阮尚宫手中夺了帕子遮住眼睛,“母后,母后,禇慎昀此去苗疆凶险,儿臣恳请母后,求您莫要急着赐婚,妍儿,不,是敏柔,她,儿臣已毁却了她的一桩良缘,如今悔之晚矣,还请母后您明鉴。”
“好,好,母后的小九,母后就应了你,只是私底下叫敏柔见见褚夫人跟慎昀便罢,赐婚一事,待褚家军得胜还朝再议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