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头一地阳光,十分温暖,枝头不时有花瓣悄悄的飘了下来,一点点的粉色与白色泛起在地面上,仿佛笼着轻纱般的梦。
黎玉立尴尬的站在那里,望着地上的那一地碎花,呐呐道:“我……家境不好,现儿大概能拿出几十两银子来。”一想着寡母在云州含辛茹苦的为他积攒银两,黎玉立心中就有说不出的难受,方才那喜气洋洋的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几十两银子?”柳老夫人嗤嗤一笑:“现儿就是一般人家里头,娶个媳妇至少也得要一百多两罢,更何况你这个奉旨成亲的状元郎,几十两银子说出来,可不是丢丑?”
黎玉立听着柳老夫人的话,似乎有讥讽之意,一张白净的脸瞬间便涌上了红潮,站在那里好半日说不出话来。
刘玉芝见黎玉立这模样,心中也是难受,赶紧上前一步对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手中还有一笔银子,是我离开云州时母亲塞给我旁身的,老夫人帮我们盘算盘算,看看要多少才够?”
柳老夫人望了望刘玉芝,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来:“刘小姐,这些银子可是你的压箱银子,怎么能拿出来办亲事?若是给旁人知道了,总怕会在背后将黎公子的背皮戳烂呢。我看不如这样罢,我们柳府先拿出些银子来给黎公子应急,到黎公子手头有闲钱的时候再还过来也就是了。”
黎玉立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朝柳老夫人深施一礼:“晚生拜谢老夫人。”
柳老夫人望了望杜若兰,见她坐在一旁似乎有话要说,微微一笑:“若兰,你仿佛还有什么事情想说?”
杜若兰本是个心肠软的人,上回她就与明媚说过要将刘玉芝认作干女儿,这样也好让左府那些人不敢随意拿捏刘玉芝。刘玉芝与黎玉立的亲事一波三折,与她当年和柳元久成亲那件事也差不了多少,以己度人,心里更是怜惜了刘玉芝几分。
现在黎玉立没银子成亲,柳老夫人提了这个法子,杜若兰心中想着,其实柳府或许就是想要送黎玉立一笔银子,只是口里边这般说罢了。思及此处,杜若兰笑吟吟的说:“我在想,若是玉芝回云州去待嫁,黎公子又要远道从京城去娶亲,这来来回回似乎时间久了些,况且途中也要耗费不少银两,母亲,不如我就干脆认了玉芝做干女儿,让他们挑个黄道吉日在京城成亲便是。”
柳老夫人听了心中点头,这杜若兰果然是个聪慧的,自己猜这么说一下,她便知道了意思,顺着竿子爬了上去:“这样也不错,刘小姐可以玉芝在柳府发嫁,就不必去光禄寺卿府住着了。你即刻修书给那刘同知夫人,将这事情说说罢。”
“玉芝何德何能,竟然让柳老夫人与柳夫人破费如此。”刘玉芝低头站在那里,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中感概万千,没想到自己从同知府里奔了出来,竟然还有这等因缘际遇。
“玉芝你就别推脱了,你素来和明媚交好,做我干女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不过出了一份妆奁而已,你就欢欢喜喜等着做新嫁娘便是了。”杜若兰温柔的看着他们,望了望柳老夫人手中的柳明荃,心里默默想着:“我也是为你积福呢,荃儿。”
和煦的日头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了过来,照在杜若兰微笑的脸上,让她的脸部轮廓显得异常柔和,有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树下一片温情,刘玉芝用帕子不住的拭着泪,站在那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柳老夫人笑着道:“这是大喜的事情,刘小姐你便别再落泪了。等着将黎状元的母亲接到京城里边来,问过她准备怎么操办,我们柳府再来处银子。若兰,”她朝着杜若兰点了点头:“若是黎状元的母亲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你便帮着她将这亲事给操办了罢,我还等着你先练练手,再来接手这柳府内宅里头的事情呢。”
杜若兰听了蓦然一惊,柳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来帮着大嫂打理内务?她带着几分疑惑瞅了瞅柳老夫人,就见她慢吞吞的开口道:“难道你不想替荃儿多留出些银子来?”
明媚在旁边听着知道柳老夫人是想让四房多攒些私房银子出来,笑着拉了拉杜若兰的手道:“母亲,你也歇了这么久了,是该出来帮祖母做些事情了,若你觉得有些事情不好办,明媚也会帮着母亲一起瞧瞧。”
柳老夫人听着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明媚说的不错,若兰你便不必推辞了。”
杜若兰只得站起身来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礼:“谢过母亲赏识。”
柳老夫人这一开口,实则就是给四房在送银子,不说多了,一年四五万两银子是能拿到手的。谁又会嫌银子多?杜若兰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来,带着明媚他们走回了青莲院。
“姑娘,这下可好了,什么事儿都办妥当了。”金柳拍着手笑了个不歇:“咱们再也不必担惊害怕了。”
刘玉芝含着眼泪望了望杜若兰:“玉芝真心谢过干娘。”
若是她回云州去成亲,来回花费便是很大一笔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浪费。况且自己父亲是个是糊涂人,若是回云州成亲,还不知道他又会颠三倒四的弄出些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万一和黎玉立家里有什么冲突,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倘若是在京城成亲,自己必然要找个地方落脚才好发嫁。柳府与她无亲无故,她只能回光禄寺卿府上住着,一直到成亲的那一天才能出孙府。可在那里发嫁,玉芝委实心里会不舒服,况且照着光禄寺卿府上的德行,到时候旁人送来的贺礼指不定也会雁过拔毛,被那左府一屋子贪婪的主昧去好几成。
现在杜若兰主动提出来认了她做干女儿,也就解决了自己发嫁的难题,同时她的话里也透露出一个意思,杜若兰会送自己一副妆奁,把她当做女儿一般送嫁出门。
换作平常人,谁会如此真心相待?也就是眼前这位柳四夫人才会如此仁慈了,刘玉芝心中好一阵感激,哽咽得话都说不出了。
明媚站在旁边瞧着,心里也是为刘玉芝与黎玉立两人高兴,回想起从乘船进京,这一路下来,他们两人算是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现在总算不要再担惊受怕了,圣上赐婚,谁还敢来节外生枝?
一屋子都笑眯眯的看着黎玉立和刘玉芝,只有旁边玉梨“哎呀”了一声。
“玉梨,你怎么了?”杜若兰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哎呀什么呢?”
“我在想啊,刘小姐可什么都没有准备呢,没有绣嫁衣,没有绣被面,荷包儿,盖头帕子什么的,都没有,这怎么办才好啊?”玉梨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这般看来,成亲也是件麻烦事呢!”
“玉梨,你是在提前给自己划算罢?”明媚“扑哧”一笑:“你倒是打听清楚了,要准备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玉梨扭了扭身子,脸上丝毫没有羞涩的神色:“姑娘,打听清楚是必要的,我自然要知道该要准备些什么,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夫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杜若兰笑着瞄了瞄玉梨道:“好个考虑周到的丫头!只是照你这么一说,难道不做准备,刘小姐就不成亲了?你说的这些倒都不是问题,虽说姑娘家该自己绣嫁衣,可来不及了就去买现成儿的便好。京城里有不少喜铺,那喜事阁便是顶有名的,在那里边一次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买齐全了。明媚,你陪着玉芝去挑下东西便是,我来拟好单子,你们两人只用带着银子去挑就行。”
明媚嘻嘻的答应了下来:“母亲,你便好好歇着罢,明日我来问你要那嫁妆单子。”
第二日明媚与刘玉芝两人一早便去了香兰院,杜若兰刚刚起来不久,见着两人进来,笑微微的让崔西拿东西出来:“去我那梳妆台上把那张单子和银票拿出来给姑娘。”
崔西应了一声,走到梳妆台那边拿了一张单子出来交给明媚。明媚看那上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长溜,看得她目瞪口呆:“成个亲竟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那是当然!这还不包括装箱的东西呢,家什也没算在里头,明日请银花妈妈帮着去看看,选着那材料好的现款儿弄上一套,过几日便抬去皇上赐的那宅子去。至于压箱的头面玉器,可得还花上半天让玉芝自己去珠玑坊去选上一些。对了,明日你去逛喜铺,记得要帮黎公子买一套新郎穿的礼服来,先去外院取一件黎公子常穿的衣裳过来,带了到喜事阁那边去买衣裳,免得到时候买了不合身。”
听着杜若兰这周密的安排,明媚和刘玉芝都连连点头称是,明媚瞧着杜若兰,虽然她一直没有打理过家事,可现儿这般模样,竟然是有板有眼的,想来到时候打理柳府内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刘玉芝此时却只是哽咽着说:“谢过柳夫人,玉芝无以为报,只能……”
还还没说完,杜若兰便摆手制止住她的话道:“玉芝,我既已认你做干女儿,你就该改口了罢?”
“干娘……”刘玉芝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声。
杜若兰拿了三千两银票出来给明媚:“先拿着这些去买东西,少了再回来拿。”
明媚接过那银票收好,笑得嘴角弯弯:“这么一大笔银子,我可是头一回放在荷包里头呢,忽然间就觉得腰粗了好几分。”
荷包里有一张大额银票感觉真是好,来大陈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二次拿这么大面额的银票。玉芝那笔银两总额虽然也有一万两,可最大也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其余都是两百、三百的,看起来都是刘同知夫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第一次嘛,明媚眯了眯眼睛,那是给乔景铉治蛇毒以后他给了五千两的酬谢银子,一想着那个春日的午后,明媚不由得微微的笑了起来。
喜事阁在城西的商业区,那边多的是刺绣铺子,但像这种专营喜庆用品的并不多。这铺子从外边看上去就有一种喜庆的感觉,整间铺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门口挂着大红的花儿,里边悬着红色的被面与嫁衣。
店伙计一看着明媚的穿着打扮,便知道是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于是很有眼色的跟在旁边,不住的热心的替她们挑选,不时的推荐着铺子里头的精品:“两位小姐,你们瞧瞧这些,都是顶顶精致的。”
店伙计手中拿着一件嫁衣,鲜红的底色上用金线绣出了凤凰展翅的花纹,那凤凰绣得活灵活现,那翅膀和尾翎不断的在闪动,流光溢彩般,耀花了明媚的眼睛。走近一看,却发现那翅膀和尾翎是掺杂着银线和水晶绣出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璀璨。
“这衣裳好。”明媚笑着点了点头:“多少银子?”
“哟哟,小姐可真是有眼力!”店伙计笑得身子都弯了几分:“也不贵,才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刘玉芝在旁边惊呼了一声,将明媚拉到一旁小声道:“太贵了些。”
站在喜事阁里边,刘玉芝一直觉得有些心中不安,怎么能让干娘出这么多银子给自己置办嫁妆呢?怎么着也不该买太贵的东西,能节省一两便是一两。听得一件嫁衣都要五百两,唬得刘玉芝简直不敢再看旁的东西。
明媚听了只是笑:“玉芝,人生也就这一回呢,做新娘子谁不想穿得动人些?这嫁衣上边的水晶宝石不少,五百两银子不算贵。你吧别那般小心翼翼的,净选着不值钱的挑,等会置办齐全了恐怕还用不到五百两银子。到时候咱们拿了回家,少不了会被我祖母和母亲说咱们没有眼光。”
那店伙计听了连连点头:“这位小姐说得是,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伙计,你且拿张纸过来,我来说,你记下货色,配齐了送到柳太傅府去。”明媚转脸望了望金柳道:“你伺候你家姑娘安安稳稳坐好了,不用她来挑,成亲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哪能就这样马虎,银子不够了我这边还有呢,尽管挑好的便是。”
明媚点了一大溜东西,那店伙计开心得满脸春风的跟在她后边走,刷刷刷的将她要的都记了下来。拿着杜若兰给的嫁妆单子对了一下账目,发现上边写着的都已经选好了,明媚舒了一口气儿:“伙计,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能不能给个优惠价格?”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知人间柴米油盐贵的娇小姐竟然知道出口还价,店伙计瞠目结舌站在那里,也不敢应声。
“我刚刚点过的东西,加上这嫁衣,一共是两千一百二十两,我也不要你给多的折扣,八折就行了。”明媚默默心算了下:“一千六百九十六两,抹去零头,就是一千六百九十两罢。”
店小二被明媚一串数字弄得头晕眼花,疑惑的看了看她,不敢相信她已经将那些东西的价格都算了出来。他走到柜台旁边摸了个算盘打了半天,抬起头来,睁着眼睛惊骇的看着明媚:“小姐,你竟然不用算盘就能算出来……”
明媚淡淡一笑:“你别说其余的话,你倒是说说,可以还是不可以?”
“小姐,请稍候,我去问掌柜。”伙计拿着单子,一溜烟儿的跑到后边去找掌柜去了。
“姑娘,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做起买卖来也是一把好手。”玉梨崇拜的看着明媚道:“要不是以后我们也开个这样的喜铺,玉箫玉笛她们管针线,我做跑堂伙计,姑娘就做那掌柜的。”
“不错,有想法。”明媚夸奖了她一番,心里想着,开铺子做买卖没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赚钱,自己的算盘就会打得精刮响。
不多时,掌柜的跟着伙计出来了,笑容可掬的对明媚说:“柳太傅府办喜事,自然是要便宜些,就按小姐说的,我再抹去那九十两零头,一千六百两,数字吉利好听。”
明媚看着掌柜那精明的眼神,点头笑道:“承了掌柜的情,那就这样罢。”
柳太傅里办喜事,嫁妆都是在喜事阁置办的,说了出去也是在给喜事阁做广告呢,口口相传的,这喜事阁的名气便更大了,这真是花小钱,得大利。
正在和掌柜的结算,就见外边大步走了一个人进来,伙计笑着迎了上去:“这位爷需要些什么?”
那人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朝里边瞧了瞧,见着明媚站在柜台旁边,那人喊了一句:“十妹妹。”
明媚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却是柳明卿。
柳明卿这些日子心里都颇不顺畅,自从他知道了刘玉芝和黎玉立的亲事已成定局,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惆怅。每天进宫轮值,去翰林院修行庶吉士,日子浑浑噩噩的一日又一日,就这样挨着过去,心里边总是那般空落落的,仿佛到不了实处。
刘玉芝那支七宝玲珑簪一直带在身上,柳明卿将它放在最里边的衣袋里收着,不时的隔着衣裳摸一下,仿佛心里就踏实了些。摸到那簪子,便仿佛见着了刘玉芝那清丽的脸庞,心中有些微微的快意。
有时候他也幻想着黎玉立被皇后娘娘强行点了去做七公主的驸马,说不定玉芝和他还有未尽的情缘,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刘玉芝的家世,母亲是万万看不上的,即算没有黎玉立,母亲也不会允许娶她过门。一想到这个事实,柳明卿心里就异常难受,人也越发消瘦。
昨日心中郁闷跑去找乔景铉说心事,可偏生乔景铉却没心没肺的,一脸得意洋洋,他见着乔景铉那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沮丧,这可真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若是你喜欢的女子要嫁人了,你怎么办?”坐在乔景铉身边,两人的脸色成了一个极大的反衬,柳明卿闷闷不乐的问了一声。
乔景铉没料到他突然有此一问,想都未想,眉开眼笑的回答:“嫁人?好啊!赶紧娶回来便是,这不刚好称心如意了?”
看着乔景铉那副模样,柳明卿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和乔景铉不能比,英王府世子,从小便是被奉承着长大的,想要什么,自然会有一群人抢着帮他去拿了来,根本不会想到有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喂喂喂,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乔景铉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莫非你也有了心上人?她要嫁人了?咦……”乔景铉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你难道是说的那位刘小姐?最近你我认识的要嫁人的,也就只是她了。”
柳明卿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旁边走——这人只顾这自己开心,就没有管旁人的情绪,难道看不出自己的不快活?
可是乔景铉却不愿放过他,追了上来道:“你竟然喜欢她,为什么不早去告诉她?现儿看着人家要成亲,你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我和你说,要先下手为强……”
这边乔景铉说得滔滔不绝,柳明卿却听得更是郁闷。
他是失算了,没有向刘玉芝说清楚,可是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向她去说?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里轮得上他有说话的份儿?虽然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听到刘玉芝要成亲了的消息却如此难受? Www¤ тт kдn¤ ¢〇
乔景铉看着柳明卿的表情,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若是真是想要与她成亲,那我便帮你去抢了过来?”
“万万不可!”柳明卿慌了神,连连摆手:“她喜欢的是黎公子,抢回来也没用,强扭的瓜不甜,她不会开心的。”
“你还算是想得通。”乔景铉捶了柳明卿的肩膀一下:“事已至此,你也无可挽回,既然喜欢她,就要让她过得好些,不如去送些东西给她做贺礼,祝她美满如意,也算全了你一份心意。”
突然眼前一亮,柳明卿觉得自己的心胸似乎都宽阔了起来,乔景铉这句话说得没错,自己何必要强求?只要她日子过得愉快,那也足够了:“你说得对,我去送她一件添妆礼便是,只愿她这一辈子活得开心就好。”
“哎哎哎,我与你说,你别装作看不见,我那表妹小九可是个不错的,你别把人家搁到一旁不理不睬。”乔景铉自从与明媚有了约定,心中总有一份做红娘的热情,只恨不能将自己认识的人都拉到一块儿去。
郭庆云喜欢柳明卿是毋庸置疑的,她自己也大大方方的承认过,可柳明卿却总是没有明确的态度。乔景铉本来还在疑心着为什么柳明卿一直要装糊涂,到现儿才知道竟是这个缘由。既然刘玉芝都要嫁人了,柳明卿自然得赶紧将心思收拢些,另外去觅一个好媳妇才是。
“郭小九?”柳明卿眼前浮现出一张脸孔,眉宇间自有英气。他楞了楞,怎么也没想到在乔景铉郭庆云竟和自己成了一对:“景铉,你便别开玩笑了,免得让郭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
不敢回应乔景铉的话,柳明卿打马离开,去了珠玑坊精心挑选了一套饰品,准备去送给刘玉芝。今日去了沉香阁却扑了个空,问了丫鬟这才得知刘玉芝和明媚来了喜事阁采买,赶紧追了过来。
“刘小姐,大喜。”柳明卿只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不敢去瞧刘玉芝的脸孔,只是将手中那个锦盒拿了出来:“这是我送你的添妆礼,切勿嫌弃。”
那个锦盒有一定的面积,上边有珠玑坊的表记,明媚知道里边的东西肯定是价值不菲。抬眼瞧了瞧柳明卿,她能感觉到他眼底里的一丝伤感,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惆怅,只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一丝欢喜,这位五堂兄,总算是解脱了罢?
刘玉芝却没有料及到柳明卿会追到如意坊来给她送新婚大礼,脸色微红,也不敢看柳明卿的脸,叫金柳接了礼品,自己向柳明卿福了下身子:“多谢柳公子厚礼。”抬头一看,却撞到了柳明卿的目光,那目光异常复杂,看得刘玉芝心里有点发酸。
她记起那个冬日,寒雪飘飘,她跟着外祖母去大相国寺上香,当一群无赖围着她说些污言秽语,让她惊慌失措的时候,他便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他穿着的是一袭黑色的大氅,剑眉星目英气勃勃,一出手便将那些无赖全赶走了。
她向他道谢,他送她回去找外祖母,期间两人之间有着只言片语的交流,当她得知他便是母亲授意自己要千万百计去勾到手的柳家公子哥儿时,她忽然间便心虚了,不敢再抬头看他的剑眉星目,她只知道他实在是太完美,自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他。
自己只是一只小麻雀,终究飞不上枝头去变凤凰,不如守着自己的那一份感情,坚定不移的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终究和他错失在时光的河流里,他们不再会有交集,这样,也很好。看着柳明卿转身走出去的背影,刘玉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放松了很多,站在喜事阁里边,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衬得她唇边的微笑更动人了。
挑好东西以后,明媚与刘玉芝坐了马车回柳府,街道两旁的喧嚣之声传了进来,一阵阵儿的刺着耳朵。金柳与玉梨两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用手拍打着方才柳明卿送来的锦盒:“姑娘,不如打开盒子瞧瞧那是什么添妆礼?”
“不过是几件饰品罢了。”刘玉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急急的跳了几下,脸上微微一红:“又有什么好看的?”
可禁不住怂恿,将锦盒抱了过来,轻轻打开了盖子,里边装着一套头面,旁边还放着一支七宝玲珑簪。那不是自己交给秦妈妈要她拿着去柳府搬救兵的?刘玉芝将簪子拿了起来,紧紧的握在了手里,忽然间有几分酸涩。
秦妈妈说遇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那簪子拿了出去做物证,差点就被那些军士给收了去,幸亏遇着了柳家五公子,这才将那簪子保了下来,也替她传了信。她见过柳明卿几次,可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那簪子的下落,没想到今日随着添妆礼送了过来。
他的意思很明白,刘玉芝笑了笑,将那七宝玲珑簪放到锦盒里,很平静的对明媚说道:“还是那个晚上偶然遗失的,没想到柳五公子又给我找了回来。”
明媚没有说话,只是撩起马车的软帘偷眼看了看外边,京城的街头人来人往,早已不见了柳明卿的踪影。这大千世界,不是一切都能顺心顺意,人海茫茫,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总会要失去。
回到府里边,先去与杜若兰回话,把方才买的东西给她看了看,刚刚准备回沉香阁,就见张妈妈带了几个人走了进来:“夫人,这几位是回雪坊的绣娘,老夫人让她们来给夫人小姐们量身的。”
明媚有几分诧异,过年后不久,柳老夫人便让回雪坊的人来做了几套春衣,现在难道是来做夏衣了不成?掐指算了算,真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已经是三月多了,很快就要到四月,离那夏日也远不了多少。
“本来还要隔一些日子来量身的,只是四月宫中大挑,贵府有两位小姐要去备选,所以今年来得早些。”回雪坊的绣娘笑着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回雪坊都忙晕了头,那单子都排到六月去了!”
明媚听了这话,猛的一怔,忽然想起了柳明欣来。
这些日子里头,柳明欣可谓是如饥似渴的在学习着各种规矩,池姑姑赞她十分有恒心有毅力,只是偶尔也叹气说她灵性不足,雕琢起来实在是困难。可柳明欣却没有被池姑姑这话打消了积极性,依旧每日都在刻苦的练习着,有时候明媚走到她院子里去找她玩,都见她不是在弹琴,便是在模仿着池姑姑走路,头微微扬起,步子走得四平八稳。
现在的柳明欣,比起明媚刚刚认识事的那个柳明欣,已经是大大的不相同了,几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可是毕竟参加宫中大挑的人十分多,要选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明媚摇了摇头,其实不选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现在已经成了大房的嫡女,如何不好找婆家?柳太傅府的大房嫡女,只要稍微透点风声,恐怕会有不少的人趋之若鹜。
“哟,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不是说四月中旬宫中大挑开始?”杜若兰笑着望了明媚一眼:“明媚,指不定咱们府里边还真能出一位娘娘呢。”
“柳太傅家的小姐,个个是极好的。”回雪坊的绣娘笑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出个娘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听说这次有大房的两位小姐进宫候选,她们方才先去给七小姐与八小姐量了身,尽管两位小姐并不是美貌出众,远远不及这位十小姐,可她们的身份摆在那里,说不定皇上看着柳家的面子,总会留一个下来。
四月十五是宫中大挑的初选,经过这次筛选,会筛掉七成的人,只留下三成,后边还有几次挑选,过了这几次的,便能幸运入宫了。
众人皆说这次大挑重头戏不在于给皇上选妃,却在于几位皇子妃身上。皇上已经五十多了,自从他去年得了大病以来,似乎在女色上边不是很热衷,所以这个选妃实际上也没有很大的意义,倒是几位皇子妃却有些看头。
大皇子与二皇子虽说已经有了正妃,但侧妃之位却依旧还是悬空,三皇子更是连正妃都没有,四皇子也快接近了婚配的年纪,指不定皇上心里头高兴,也给他指了皇子妃也未可而知。
再说宫里头还有一位太后娘娘,她可是十分喜欢下懿旨给人赐婚,闲在深宫里边没什么事情做,恐怕最大的乐趣便是拉红线了。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十个里边有一个就是太后娘娘给做的红娘,民间都在悄悄的说,其实太后娘娘才是京城最大的官媒。
这一次摊上这么热闹的事儿,太后娘娘能不来露一手才怪呢,大家都纷纷在私下里头议论着,过不了多久,这京城又该添新贵了。
四月已经到了雨季,每日里头都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即便是不下雨的时候,那风里头似乎都夹杂着湿润的水雾,氤氲的将天地笼到了一处,沉沉的有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清早起来,到处都是雨丝风片,行人撑着油纸伞在小道上行走,轻尘渐渐的沾到衣裳上头来了,一点点暗色的印迹。
明媚脚下穿着一双木屐,身上披着蓑衣,身边的玉梨给她撑着一把伞,慢慢的在小道上行走着,木屐敲着青石小径发出“得得”之声,听在耳朵里边,十分悦耳。玉梨偏头看了看明媚的装扮只是笑:“姑娘若是再戴个斗笠,那便成了那河上泛舟的渔翁。”
低头望了望自己,绿色的蓑衣上有着点点水渍,稍微抖抖肩膀,那水珠便如珍珠粒子般滚落了下来,明媚笑了笑,想到鸭子上岸时抖动翅膀的模样来:“可不是这样,我本是要带箬笠的,还不是那张妈妈拦着我,说会将头发丝儿勾了去,定要让你撑伞!”
油纸伞是暗黄色的底子,上边绘着几朵白色玉兰花,这伞已经有些旧了,那玉兰花瓣有些微微的黄,差不多要与油纸伞的底色融在一处。雨滴敲到伞面上头只听“砰砰”的响声,抬头一望,便见那雨水滚珠儿一般沿着伞面从伞骨那处坠了下来。
踏上玉瑞堂的台阶,透过茜纱帘子看了过去,就见那里头已经影影绰绰站了好几个人。今日是十五,柳明艳与柳明欣要进宫去,所以肯定要早起些,明媚将身上的蓑衣取下来,交给门外的丫鬟,然后又将木屐脱了下来,这才迈步走进了玉瑞堂。
柳明艳与柳明欣站在那里,两人都打扮了一番,但是看得出来柳明艳只是匆匆应对,不如柳明欣的精心修饰。柳明艳一身樱桃红的衫子,鬓边垂着金灿灿的流苏,衬着她一张小脸盘子,显得各位富贵。柳明欣穿着明蓝色的衣裙,头上簪着水晶琉璃,鬓边一朵堆纱的宫花,花蕊颤颤,仿佛是鲜活的一般。
“七姐姐,八姐姐,今日可真真是与往日不同。”明媚走过去打量了一番,笑着朝两人恭维了一番:“我瞧着眼睛都要花了,可真跟外头开着的鲜花儿一般。”
柳明艳轻轻的哼了一声,抬着头站在那里,柳明欣却显得很是高兴,抓住明媚的手说了些闲话儿,眼睛里头亮闪闪的一片。
不多时柳老夫人出来,旁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柳老夫人望了望柳明艳与柳明欣,语重心长道:“今日你们进宫去,代表的便是柳府,可不能丢了柳府的脸面。”
两人见着柳老夫人的脸色凝重,不敢怠慢,皆低声应了下来。不多时便听外边有人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去罢。”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反正总得要去走走过场。”
柳明艳与柳明欣站了起来,由自己的贴身丫鬟扶着,慢慢的走了出去,玉瑞堂外头的抄手游廊上停着两顶软轿,两人分别钻了进来,那软轿的门帘放了下来,几个轿夫将软轿抬了起来,颤颤悠悠的往主院外边走了去。
柳大夫人手中紧紧的抓着帕子,瞧着那两乘软轿越走越远,脸上一片忧戚之色,虽然她已经花了银子去打点,可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柳明艳性子倔强又张扬,若真的被选进宫去,真真是如柳老夫人所说,怎么死的都会不知道。
“但愿,一切都是好好的……”柳大夫人望着外边的细雨蒙蒙,心中无限烦恼,转过脸来望向杜若兰,更是有些不快。
------题外话------
咳咳,瞧着昨天菇凉们的留言,歌爷好惶恐的……
黎玉立与刘玉芝确实是配角,但他们成亲这件事却是与后边息息相关的,后边四房要倒霉,黎玉立会挺身而出相救,他怎么会有这个能力,又怎么会不顾一切的去救四房,自然会要有原因,这个根源便落在他的亲事上边。
本来不想剧透,这么多菇凉都觉得不耐烦了,所以歌爷只能窜出来这么解释下,反正他们的亲事已经搞定了,后边不会再有波折了,就这样了,嗯嗯,歌爷写得不好,菇凉们轻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