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后院有几棵高大的桂花树和樟树,虽然此时桂花差不多快能要开尽,可小院子里依旧满是芬芳的气息,这香气,除了那迟桂花的馥郁,樟树的芳香,还有美酒的甘醇。
曼珠站在门槛往后院张望了一眼,就见一群厨房里的嫂子们正在喝酒划拳,个个脸上都带着桃花的红色,桌子上还摆着一只烧鸡,一碟子蚕豆,还有两碟小菜。
见着曼珠过来,那群嫂子们都唬得没了声响,一个个鼓着眼睛望着曼珠,喃喃道:“曼珠姑娘,这不还没到饭时,你怎么就过来了……”
“你们别做出这模样来,我才不会去向老夫人告密呢,你们自己有钱喝酒吃肉,管我什么事儿!”曼珠笑着对那群嫂子们道:“老夫人命我来取给四夫人送去的补品,赶紧端了给我,外边等着要呢。”
“曼珠可比曼青那丫头要宽厚多了!曼珠那丫头,每回见着我们在后院里头喝点小酒,还仗着老夫人宠爱来教训我们呢!”几个嫂子听着曼珠这般说,一颗心才放下来:“别说,今日这鸡可真不是厨房里克扣下来的!”
曼珠微微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说这么多作甚,即便是柳家的,又能如何?柳府还能少了这只鸡不是?”
几个嫂子笑着应了一声,其中一个站了起来,领着曼珠去了厨房,将那小火上的砂锅罐子端了起来:“就是这个了。”揭开那砂锅,浓浓的香味弥漫开来:“老夫人也真是心疼四夫人,瞧着补品,一闻着那香味儿便知道是珍贵得不行的。”
“可不是。”曼珠瞧着那嫂子将补品倒进一个汤盅里头,用手抓住汤盅两只耳朵,提着便往外走,一边叮嘱着:“可别顾着喝酒,耽误了准备晚饭!”
那嫂子笑着答道:“曼珠姑娘便放心罢,哪里会误了这大事!”
那嫂子折回身去,后院那群人正在吃吃喝喝,见着她回来,拉住她坐了下来:“咱们继续喝酒,今日抱琴姑娘送来的酒菜还真不错!”
“快些喝了这几口,免得误了饭时!”那嫂子皱着眉头瞧了瞧:“幸好今日来的人是曼珠,不是曼青,否则咱们又要被老夫人骂了。”
“还早呢,你着急什么!”几个人吆喝着,将那嫂子拖了坐下来:“咱们好不容易得了旁人的孝敬,先尝尝吃饱喝足再说。”
“我却觉得这抱琴姑娘来得有几分蹊跷。”那嫂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慢慢抿着,眉头打了个结,一直没开解:“大房很少来主院这边,抱琴过来说大夫人遣她来看看有没有上好的金丝燕窝,若是有,便让我们留心给她报个信儿。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为何要拿酒菜给咱们来享用?”
“她不就是想讨好咱们,让咱们别去和老夫人说大夫人想算计她的金丝燕窝?”有个嫂子喝得满脸红光,大大咧咧道:“这事儿可别说出去,咱们心知肚明就是!”
几个人又开始喝了起来,个个都满脸通红,吃得酒足饭饱,方才那个炖补品的砂锅放在一旁,往外头冒着的热气开始慢慢的不见了,里边残留的东西也成了糊糊的一团。
刘玉芝和柳老夫人坐在玉瑞堂上,两人都愁眉不展,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这才让她们转过脸去,就见曼珠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里边放着一个大汤盅。
“老夫人,玉芝马上就去大理寺那边瞧瞧,有什么动静我便马上过来告诉你。”刘玉芝扶了丫鬟的手站了起来,身子单瘦得似乎能被风吹走一般,只是肚子那处却有微微的隆起,柳老夫人瞧着她已经有些显怀,不免叮嘱了一句:“黎夫人,一切当心些。”
“多谢老夫人挂怀。”刘玉芝道谢了一声,款款儿往前边走了去,柳老夫人瞧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还好有这个黎夫人帮忙,倒也放心了不少。”
大理寺里边,黎玉立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心中不住的在琢磨着改如才能帮柳元久和杜若兰开解。今日一早上朝,皇上下了旨意,捉拿柳氏四房,关押至大理寺,黎玉立听了大吃了一惊,不知道柳元久究竟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让皇上龙颜大怒。
下朝以后,黎玉立急急忙忙赶到大理寺,命人将朝阳的房间打扫干净,又换了些新的麦秸与稻草竿子,生怕牢狱里湿气重,柳元久与杜若兰坐在里边住着不舒服。将一切事情准备好以后,就听外边一片喧哗之声,黎玉立心中一酸,知道是刑部带军士捉了人过来,赶紧迎了出去。
“黎大人,这柳氏四房主仆共计一百二十四人,还有三人尚未到位,其余都在此处,你仔细点点,与我交割清楚。”一个将领拿着册子与黎玉立,一边让军士将犯人带了过来。
一一点名以后,发现只缺四房两位小姐柳明珠、柳明媚还有一个叫香桃的丫鬟,其余的人都在,柳元久与杜若兰两人被推着站在最前面,脸色都有些苍白。
“皇上交代了,只是羁押在大理寺,不得用刑,要等着皇上下旨以后才能拷问。”那将领面无表情的吩咐道:“黎大人,你可听清楚了?”
黎玉立连连点头:“本官明白。”
心中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正在担心皇上要自己严刑拷打,自己又如何能下得了手去?现在听着说竟然只是羁押,不必用刑,自然是千好万好,正合他意。
命人将柳元久与杜若兰带去大牢里边,黎玉立刚刚跟着迈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着身后有蹭蹭蹭的脚步声:“大人,外边来了宫里的内侍,说皇上传大人进宫哪。”
柳元久站在牢房里边,看着黎玉立一脸为难,朝他点了点头:“黎大人,你去罢,不用太担心,这里边挺好的。”
黎玉立听着柳元久这佯装轻松的话,心中挺不是滋味,朝柳元久行了一礼:“柳大人,我先去皇上那边,等会就回来。”
柳元久点了点头:“你去罢。”转眼望了望这幽暗的大牢。心中却没有几分畏惧,皇上今日捉拿柳氏四房,定然不是真的想要除去他。若是想除掉他,直接交刑部就可以了,何必将他羁押在大理寺?大理寺卿黎玉立与自己的关系,皇上不是不知道,这般安排,定然是别有用意。
一切都会慢慢清楚的,自己只需耐心等候便是了。柳元久转头朝那边张望了下,女牢还在那边很远的地方,一条幽深的通道里有着日头照射进来的光柱,更让人看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不知道若兰怎么样了,现儿她有了身子,可真叫人心里牵挂。
太和殿内一片肃静,徐熙看了看跪在汉白玉石阶下的黎玉立,心里不住的在考量,这黎玉立到底靠不靠得住?观察了他好几个月,倒也是个有能力的,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忠心耿耿,若是把旻儿托付给他和柳侍郎之流,不知是否能靠得住?现在朝堂里支持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官员大有人在,就是没有谁明确表态会支持四皇子,自己得帮他好好的拉拢一批大臣才是。
“黎爱卿,你且平身。”死一般的沉静以后,徐熙终于开口说话了:“朕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朕,若是不老实,那就别怪朕不客气。”
“微臣怎敢欺骗皇上?”黎玉立战战兢兢的说:“还请皇上明示。”
“现在朕尚未立有储君,朝堂内各位大臣心里都有自己支持的对象,黎爱卿,你心里的那个人选是谁?”徐熙眼风凌厉的扫过了站起身来的黎玉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上,这个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们又有何干系?”黎玉立听着是这件事情,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本无根基,立哪位皇子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微臣只知道忠于皇上,皇上立了哪位皇子为储君,日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去辅佐他。”
徐熙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后又大喜,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妙!原是朕想多了,黎爱卿一句话把朕给点醒了!立储乃是天子家事,与朝堂大臣没有干系!”他把这句话又细细琢磨了下,不住的点头道:“黎爱卿,这话深得朕心,你忠心可表,朕以后定会大大嘉奖于你!”
看到皇上这么高兴,黎玉立不禁心里一动,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话音未落,徐熙已经把他的话打断:“若是问及柳侍郎,朕自有分寸,你这些天只管好好照顾着他,不许用刑逼供,朕自会亲自去审问他,你先回大理寺去罢,哪日朕来审问,自然会派人通传。”
听到这话,黎玉立满心欢喜,皇上的意思其实并不是在怪罪柳元久,似乎另有隐情,他向徐熙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黎玉立的背影,徐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一语惊醒梦中人,黎爱卿,你这句话倒是让朕下了决心呢!”他兴奋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太和殿里走了一圈,然后又慢慢的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下诏前,朕还得再好好安排下才行。”
躬身站在一旁的田七,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又是那么谦卑的躬身站在龙椅旁,眼睛里一片浑浊,似乎老到什么都看不见,听不清。
黎玉立心情轻快的走回了大理寺,却意外的见到了刘玉芝,她坐在那里,满眼焦急的望着门口,身后站着她的贴身丫鬟,手里捧着一个大食盒。
“玉立,你去了哪里?”刘玉芝一见黎玉立进来便迎了上去,抓住他的手道:“我方才去过柳府了,老夫人托我给干娘送些药膳过来,我想见干娘,可你那些手下说没有你的命令,他们不能放我进去。”
黎玉立笑着对刘玉芝说:“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去罢!方才皇上召见了我,我琢磨着他说的话,似乎干爹并无大事,皇上还叫我好生照顾着干爹呢!”
“真的?”刘玉芝眼睛闪过一丝惊喜:“那可太好了!赶紧帮干娘换了房间罢,她有了身子,怕是吃不得苦头呢。”说这话的时候,她侧着脸儿,大理寺天窗上透出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明媚得像三月的花朵,黎玉立见了心里涌起一抹柔情,放开刘玉芝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价格最好的屋子打扫出来给干娘住了。”
刘玉芝听了心中欢喜:“那你快些给我牌子,我也好去给干娘送东西,顺便告诉她一声,让她放心。”
黎玉立点了点头:“我带你进去便是。”
夫妻两人一起走到了后边,那些看守见着是黎玉立亲自送了刘玉芝过来,赶紧放行,刘玉芝转过脸来朝黎玉立笑了笑,便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黎玉立瞧着她的背影,脸上也露出了快活的神色,背着手往柳元久那间屋子走了过去,怎么着也该让柳元久知道皇上的心思。
“黎大人,可是要提柳某去过堂?”柳元久见着黎玉立回来得这般快,径直便往他这边走了过来,不由得心中一怔,难道皇上要亲自提审自己?这倒与自己原来估计的大相径庭了,难道四房真要遭灾了不成?
看到柳元久一副呆呆的模样站在那里,黎玉立心里一阵不忍,向柳元久行了一礼:“柳大人,你别喊玉立黎大人了,玉芝是你的干女儿,玉立便是你的女婿,是你的晚辈,如何当得起柳大人这般喊我?柳大人不用担心,方才皇上找了我去,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整治你的意思,您就安心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用多久自然便会出去了。”
柳元久听着这话,心里放松了些,望了望黎玉立道:“你干娘可还好?”
黎玉立恭恭敬敬的回答:“玉立已经另外安排了一间房子给干娘住着,还拨了几个丫鬟过去与她同住,也方便照顾着,柳大人请放心罢。”
柳元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黎玉立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玉立。”
“柳大人,你快别这样说了,简直是折煞玉立。”黎玉立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面前的柳元久:“若不是柳大人提携,玉立哪有今日光景!知恩图报乃是人性根本,若是这点都做不到,那便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柳元久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闭了闭眼睛,想到去年冬天带着黎玉立进京的场景,仿佛还是昨日,那般清晰,可才这么一段日子,他却沦为了阶下囚,而这个少年却成了主管审讯他的人!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若是能从这里出去,是不是该考虑激流勇退了?
见柳元久似乎精神不太好,黎玉立焦急的说:“柳大人,你好好歇着,别担心太多事情,很快便会没事的。玉芝现在正陪着干娘,我去那边看看。”
“你去罢。”柳元久挪动着腿,缩到监牢的一角,慢慢坐了下来,若兰,你可要好好的,若是我们能平安出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
黎玉立看了看柳元久,心里有些担心,但还是依着他的话轻轻的退了出去。
这是大理寺监牢外一进小院子,挨着院子栽着一排高高的树,现儿虽然已经是深秋,可枝头却依旧绿意盎然,让人瞧着生了几分希望。小院子里有几进屋子,走到内里,最后一进屋子里边,有一间房门是打开着的。
从外边看进去便可看见房间不大,但东西却一应俱全,一张桌子,一张小床,靠着窗户还有一张小榻。
房间里边有几个女人正在忙忙碌碌,杜若兰被扶着半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上,一绺一绺的,看上去非常狼狈。
“干娘。”刘玉芝站在床边看着这样的杜若兰,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儿,几乎就要掉了下来。记忆里的杜若兰永远是那般优雅美丽,头发从来是梳得一丝不乱,首饰和衣服的搭配总是那般和谐,脸上白里透红,有着温柔的微笑,说话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到似乎有春风拂过了心房般柔软。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形象?还不是皇上一道圣旨,生生把她从一个优雅的小妇人变成一个粗服乱头的妇人。刘玉芝心里愤愤的怨着皇上,又有几分胆怯,听人说柳大人是被自己以前的同僚给参奏了的,那人是个姓刘的同知,刘玉芝心道这可该是落在自己父亲身上了。
父亲年纪愈大便愈发糊涂,竟然与母亲和离,将那大姨娘扶正当了正妻,若是被有心人捉了做把柄,去告发他宠妾灭妻,恐怕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打点才能保住乌纱帽而呢。他倒是好,自己一身小辫子还在摇晃,却上书参奏起干爹来了!
刘玉芝站在杜若兰面前,心中很是难受,也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话,眼中含着一包眼泪,只希望杜若兰不要知道这事的起因竟是自己父亲便好。杜若兰瞧着刘玉芝那难受的模样儿,朝她点了点头:“玉芝,你且放宽心,我没什么事儿。”
拿了帕子将眼泪擦了擦,刘玉芝伸手把那盅药膳揭开,浓浓的香味便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飘了起来,她笑着用汤匙添出一碗来:“干娘,我帮你带鸡汤来了,这是柳老夫人交代人炖在厨房的,我先去了柳府,刚好顺道帮你带了过来。”
杜若兰的嘴唇有些干燥,裂开处还有一点点细碎的白皮儿,看了看那罐子药膳,点了点头道:“崔西,你扶我起来,我来喝几口汤。”
崔西点了点头,伸出手去符杜若兰,这时站在一旁的玉梨一步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崔西:“崔西嫂子,你先别动!”
“玉梨,怎么了?”崔西有几分奇怪,这些日子明媚进宫侍奉太后娘娘,而杜若兰刚刚好被确诊有了身孕。玉梨便被拨过来服侍着杜若兰,她与明媚一道学医,自然更懂得如何照顾有身子的人,有了她自然是再妥当不过了,现儿她叫自己不动,莫非这汤里边有什么古怪不成?
玉梨用汤匙舀出一点汤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然后又用舌头略略舔了舔,脸色大变,端起桌子上的水漱了口,转过脸来问:“黎夫人,这药膳真是老太君让你捎过来的?”
刘玉芝一愣,点了点头道:“确是柳老夫人让我捎过来的,她吩咐了贴身丫鬟从厨房里取来的,难道有什么不对?”
玉梨猛的将那汤匙放了下来,冷笑一声:“没想到这柳府还有趁着忙乱想下手的人!夫人,这药膳你可千万不能喝,里边放了红花,红花乃是通血圣药,若是太太服用了这药膳,恐怕肚子里的小少爷就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杜若兰吃了一惊,坐直了身子骇然道:“谁想趁机把我肚子里的孩子给谋害了,然后推到牢狱之灾身子调理不好上边来?莫非是以为我出不了大理寺这扇门?这般急急忙忙下手,连一天都不能等,她也太心急了些!”
刘玉芝听了傻了眼,望着杜若兰一脸红潮,眼中有着愤怒而害怕的神色,心中也是惊骇不已,干娘对人一直真诚,不是个轻易得罪人的性子,这柳府里头究竟是谁想要害干娘?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金柳,快些去将这补品给倒了!”刘玉芝望着那白色的汤盅,还在腾腾的冒着热气儿,实在有些害怕,这柳府里边也有这般恶毒的人!她回头对着杜若兰道:“干娘,以后我每天帮你送饭菜来,别人送来的,你千万别用。”
杜若兰拿了帕子撇了撇额头的汗珠子,这才伸出手来捉住刘玉芝,一脸感激道:“玉芝,要麻烦你了。”
刘玉芝急急的说:“干娘,玉芝受了你那么多恩惠,现在送点饭菜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干娘一切小心些,免得遭了小人暗算!”
杜若兰咬着牙道;“你放心,有玉梨崔西这几个丫鬟在,倒也不要怕什么,她们心细,那些魑魅魍魉的伎俩多多少少还能识破些,你自己也留神些,已经几个月身子了,打发丫头来送东西便是了,何必自己过来?”
听着杜若兰提到肚子里边的孩子,刘玉芝脸上一红,忸怩的低下头道:“干娘,我这才四个月身子,还早呢,自然是要亲自来送东西的。”
杜若兰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傻孩子,四个月了还到外边走,我怕你婆婆会说你呢,尽量少出来些便是了。你让明媚给你去开个安胎的方子,好好的养着身子,到时候生了大胖小子,你婆婆才欢喜呢。”说到这里,杜若兰突然想起了明媚来,她怅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明媚呢?玉芝你有没有看到她?”
刘玉芝也是一愣:“我方才在柳府没有看见她,女监里也没有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既然没有进大理寺,那便是一件好事。”杜若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玉芝,麻烦你去帮我弄点饭菜进来,折腾了大半天,还真是饿了。”
刘玉芝应了一句,带着金柳急急忙忙走了出去,杜若兰把手捂住胸口,一张脸垮了下来:“明媚究竟在哪里?她是不是出事了?”
“夫人,你就别担心了,天门寺的广慈大师不是给咱们姑娘批过命吗,说她终究会有富贵,只要行医救人就能保她一世平安,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安心养胎才是。”玉梨伸手帮杜若兰轻轻的揉动着双肩:“你想得多,肚子里的小少爷也会不安稳呢。”
听着玉梨的劝告,杜若兰这才放松了下来,半靠在床上,看着外边屋檐漏下的几缕阳光,心中默默祈祷,女儿可要平平安安才好。
刘玉芝刚刚出去,便见着黎玉立往这边走了过来:“玉芝,你急急忙忙要去哪里?”
“可出了大事儿了。”刘玉芝脸色煞白,将方才那事情说了一遍,黎玉立也是一惊,拉住刘玉芝的手道:“玉芝,现儿柳府一片混乱,咱们也不要再去给他们添乱子了,先别着急去与柳老夫人说,干爹干娘的饭食,就由咱们府里来送,等着他们回府以后,再自己去追查这事情。”
刘玉芝点了点头,方才去柳府的时候,见着柳老夫人容颜憔悴,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若是将这事再告诉她,恐怕她这些日子便要睡不着觉了。想来想去,黎玉立说得也有道理,怎么着也该等着柳元久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去说那事儿。
京城的二皇子府一道院墙延绵,后边的角门半开,一个婆子探出身来,望着站在外边的牙婆咧嘴一笑:“王牙婆,你今日又送人进府来了?”
王牙婆是个矮胖的婆子,穿了一件蒙得紧紧的褙子,才抬起手,那衣袖儿便绷得紧紧的,似乎连线都要绽开了一般。她拿着手帕子挥了挥,掩在嘴角笑着:“王妃不是说要挑几个美貌丫头送进府来?我今日带了几个过来,想给王妃瞧瞧。”
“你又有银子要到手了。”看门的婆子羡艳的看了一眼王牙婆,又看了看她身后几个丫头,六个都生得甚是齐整,站在那里一排儿,就如水葱一般,其中有一个生得十分打眼,穿着碎花布的衣裳,高高的身量,鹅蛋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莫说是男人,便是自己,看着都有些发呆了去。
“还不是要靠着你照拂?”王牙婆笑着走上前来,将一个小银角子塞到那看门婆子手中:“不与你多说了,王妃还在等着我带人进去瞧呢。”
“快去快去,不耽误你发财了。”那看门婆子得了银子,自然不再拘着王牙婆说闲话,将角门打开,让王牙婆领了几个丫头走了进去。望着那高高个子的姑娘,摇了摇头:“唉,好一个水嫩嫩的姑娘,只可惜马上就要被二皇子搞上手了。”
二皇子好色,不仅府里知道,就连京城里头都知道。这二皇子府里的丫鬟,只要是略有姿色被二皇子看上眼了的,都会要被找了去侍寝。二皇子的正妃是兵部尚书王大人府上嫡出的大小姐,嫁进府也有两年了,可因着长相平平,一直不得二皇子能欢心,到现在还是肚子扁扁,没有见着动静。
前不久府里头来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听人说二皇子很是宠爱她,对她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大家都在猜测这可能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被二皇子骗着回来了。可能是因着那美貌姑娘身份高贵,也可能因着那位美貌姑娘有了身孕,王正妃竟然便紧张起来,现儿还亲自挑选美貌丫头了。
王正妃的心思,那可是明明白白的摆在外头的,她是想挑了美貌丫头来勾引着二皇子往她的主院里边去呢,她容貌扑通,在这二皇子府里仰仗的只是娘家的地位,现在来了个可以与她相媲美的,自然心里着急了。
曼青跟着王牙婆往前边走了去,身边几个姑娘都畏畏缩缩的走着,只有她昂首挺胸,泰然自若。王牙婆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她:“丫头,你是在哪家府上做过丫鬟是不是?”
曼青微微一笑:“我家道中落,母亲重病没银子给她抓药,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子。”
原来如此,王牙婆同情的瞄了曼青一眼,原来她也是好人家里的小姐,被逼无奈才想着进府当丫鬟,可这二皇子府,唉……王牙婆摇了摇头,二皇子府可不是那样好混的。
在园子里兜兜转转走了几条青石小径,忽然间前边草地上出现了几个男人,身上虽然穿着大陈皇朝的衣裳,可那模样瞧着便是外族人。有一个人捞着手站在中间,旁边有几个人正在操着一口流利的大陈官话在与他交谈,不时夹杂了几句异族的语言。
曼青心中讶异,为何在二皇子府里会出现这样一群人?她不由得眼睛望了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却呆了呆,那个人的面容与一直藏在她心底深处的一张脸孔重叠了起来——那不就是在镇国将军府的跑马场遇险的时候那个出手相救的人吗?
嚟硌巴正在那里听着徐玟琛的手下向他传达消息,鞑靼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但他希望嚟硌巴能留下来先帮他将这边的事情搞定再回鞑靼:“我现在手中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只有大局一定,我就能派一支军队跟着你回鞑靼去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他正在犹豫间,就听着有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忽然惊住了。
那边走来的一群人里,一张芙蓉粉面,是他那日相见,心心念念难以忘记的人,虽然现在她没有穿着那日的衣裳,只是一件极其朴素的碎花衣裳,可她那份美貌,却是怎么样也掩盖不住的。
“姑娘!”嚟硌巴心中一动,不顾手下正在与他交谈,走上前去拦住了曼青:“你可还记得我?”
鞑靼汉子生长在草原,性格耿直,没有大陈男子这般拐弯抹角,他见着喜欢的便会说出来,所以也不加掩饰,直接拦住了曼青:“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曼青吃惊的望着嚟硌巴,见他一脸粗犷模样,下巴上的胡须细细,一直蔓延到耳朵边上去。旁边的王牙婆与几个一同过来的姑娘都好奇的望着她与嚟硌巴,这让曼青也有了几分忸怩不安:“这位公子,我家中生了变故,准备来二皇子府做丫鬟。”
“你来做丫鬟?”嚟硌巴望了曼青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上回见她,还穿着一件镶了毛领的绸缎衣裳,领口处有翡翠首饰,现儿瞧着她,身上穿的是只是碎花布衣,那翡翠领针也不见了,看起来果然是家道中落了,不由得有几分黯然。
这二皇子他接触了这么久,也知道他的本性,若是这姑娘来二皇子府做丫鬟,清白肯定是没有了的。望着曼青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如一株出水的莲花,嚟硌巴心中自是不忍,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你给我做丫鬟可好?”
曼青有几分慌张,她进二皇子府就是想替柳老夫人了结心事的,她要将柳明珠用毒药给结果了,这才算是报答了柳家对她的庇护与养育之恩,哪里是真正来做丫鬟的?她挣扎了两下,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位公子,我是来给王妃娘娘做丫鬟的。”
旁边王牙婆也吃了一惊,赶上前来连连鞠躬:“公子,可使不得,这位姑娘现在还未签卖身契,算是自由人,你可不能强迫她。”
“给谁做丫鬟不是做丫鬟?”嚟硌巴望着曼青那水盈盈的大眼睛,心中有几分焦躁,难道这位姑娘不知道二皇子的德性?京城里边也该已经传遍了罢?给王妃做丫鬟,见着二皇子的机会多,若是二皇子想要夺了她的贞洁,王妃难道还会庇护她?
若是跟了自己,自己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得她的安宁!嚟硌巴抓住曼青的手腕,只觉得那细嫩的肌肤一点点的在他指间滑腻着,让他全身都有几分燥热起来:“姑娘,你若是给我做丫鬟,我每个月给你十倍的工钱!”
旁边几个姑娘惊呼了一声,都羡艳的望向了曼青,果然还是要人生得美,这都还没开始做丫鬟,便有人抢着出十倍工钱来买她。
王牙婆瞧着这事情忽然生变,饶是她这辈子见过不少有纠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站在一旁愁眉苦脸好一会子,这才走上前去磕磕巴巴道:“这位爷,我们都知道做事要个先来后到,这位姑娘是我原来答应了王妃,要带她过来相看的。不如这样,你跟我去主院,与王妃说清楚,看看王妃愿不愿意将这位姑娘转让给你。”
嚟硌巴听着王牙婆这般说,点了点头:“好、走!”
在大陈住了快一年,嚟硌巴的官话说得还不是很流利,但这种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话他还是很会说,那两个字说得又急又快。
王牙婆抹了一把汗,这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头,这位爷外边瞧着凶悍,可却还算讲道理,自己这般一说,他也同意了。她赶紧陪着一脸笑,将嚟硌巴和六位姑娘引着去了主院,看门的嫂子见着王牙婆不仅带了六个姑娘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不由得一愣:“王牙婆,这些人是谁?”
“这几位不是贵府里边的公子?”王牙婆也吃了一惊,转脸望向嚟硌巴,说话都有些结巴:“这位爷,你、你、你究竟是谁?”
嚟硌巴一手便将那看门的嫂子叉到了一旁,朝她横了一眼:“我是谁,你还不配来问!只管看着门便是,不用你管的事情便不用管!”
那看们的嫂子被嚟硌巴叉着按到墙上,好半日不能说话,翻着白眼望了望嚟硌巴,呼哧呼哧喘了一口粗气:“这位爷,你最好还是别进主院,毕竟是王妃住的屋子,王妃身份金贵,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能接近的。”
“闭嘴。”嚟硌巴将那看门嫂子掼到门口的大树底下:“你家王妃的身份,还不能在我面前……”想了想,这才用了一个合适的词:“吹牛说大话!”他几个手下也赶紧抢着走了过来,朝那看门嫂子横了一眼:“别惹了我们家爷,你们家王妃哪里又能与我们家爷相比!若是不知道,先去问问你们家二皇子殿下便知道了!”
那看门的嫂子见着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也慌了神儿,坐在树底下,眼睁睁的看着嚟硌巴蹬蹬蹬的往主院大堂里走了去。那边王牙婆更是惊得一头的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掉,拿着帕子抹了抹额头,招呼了曼青她们赶紧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