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离别(两万求首订)

半圆的月亮照着大地,一地的树影憧憧,微风拂过,地上影子摇曳之间,偶尔能看见两个人的身影在那树影里闪现出来。

明媚站在树下,抬头看了看身边那个人,没有半分惊慌:“乔景铉,你可以把脸上的那个面具取掉了,难道以为我认不出是你来?”

身边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脸上戴着一个黄金做的面具,虽然铸造这面具的人极力想将它做得狰狞一些,可明媚瞧着却没有半分心惊肉跳的感觉。这个人的身影她太熟悉了,这身高,这傲然而立的姿势,怎么样都能让她一眼看出是乔景铉来。

乔景铉身子抖了抖,这位柳二小姐的眼睛也太毒了些,他伸出手将面具取了下来挂在腰带上,露出了一张英俊的脸孔:“柳二小姐,又见面了。”

“乔景铉,你是不是吃饱了饭撑着?”明媚有些发怒,这人可真是闲,没事情做便跑到她家里来玩掳掠的把戏,还不知道玉梨此时会是什么心情,有没有报与柳元久知晓:“我的丫鬟都要被你吓死了!”

“没事,我跳过墙的时候扔了个纸团给她,告诉她不久我就会把你送回来。”乔景铉低头看了看明媚,她生气的模样可真是美,虽然两道眉毛竖得高高,可依旧还是美。那张小嘴因着生气微微撅起,就如含苞欲放的鲜花一般,忍不住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念头。

乔景铉的喉头咕咚了一下,悄悄吞了一口唾沫,他很想将明媚一把搂在怀里,可又害怕她生气,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她面前,轻声的说话:“我方才一直在香兰院外面的树上看着你,你和你姨娘说话的时候很是亲热,你对她笑得温柔,你给她夹菜,你们还说到了以后你的亲事……”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这叫做跟踪好不好!”明媚听了乔景铉的话,怒从胆边生:“乔世子,你这般大大咧咧的闯进柳府,也不怕落个私闯民宅的罪名?”

乔景铉朝着明媚笑了笑:“私闯民宅?我相信柳大小姐会很开心我把她掳走。”

“那你便去掳走她,享受她对你的崇拜爱慕好了!”明媚甩了甩头发,上边落下几片梨花洁白的花瓣:“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希望得到这种机会,乔世子,你不要自视太高!”

乔景铉忽然觉得自己有束手无策的感觉,瞧着怒气冲冲的明媚,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今日蔷薇宴上,他得知明媚要给那位龚公子针灸,心中便满不是滋味,与徐炆玔回到英王府别院时一直魂不守舍,眼前总晃动着明媚那双纤纤玉手按在龚亦奇胸前的情景来。

从蔷薇宴回来,乔景铉与徐炆玔下了一盘棋,因着心神不宁,他输了。徐炆玔笑着望了望他:“景铉,你今晚的棋技大不如前啊。”

“是你的棋技有所进益了,表哥。”乔景铉懒洋洋的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躺在小榻上边,眼前又浮现出了明媚的脸庞,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那般好看,心中浮现出一个强烈的愿望,他马上就要见到她。

侧头看了看窗户外边,日头正慢慢的往西边去,透明的红色十分炫目,旁边有一道金灿灿的边,正应了那落日熔金的景致。他忽然间跳了起来,大步往外边走了去,徐炆玔追了过来:“景铉,你去哪里?”

“我去半点事情,马上回来,你先陪我母亲吃饭,不用等我。”乔景铉急急忙忙奔到马厩,将踏雪牵了出来,一路狂奔着到了柳府外边。在院墙那里徘徊了一阵,最终没有抵制住心中的执念,他翻身进了柳府的园子。

见到她,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与杜姨娘吃饭,看着她与丫鬟说笑,她的一切都是那般吸引着他。当她站在凉亭旁边,娇憨的伸了个懒腰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一跃而下将她带出了柳府。

其实他开始并不想这么做,他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她,可事情怎么便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乔景铉心中也十分苦闷,他望了望身边的明媚,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才不要她们的爱慕,我只要你对我笑便好。媚儿,你笑得真好看。”

明媚听了“媚儿”这个称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全身掉落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乔景铉怎么就能说得如此自然?她刚刚想出言反驳,忽然间她的手便被乔景铉抓住了:“媚儿,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将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不愉快全部抹去。我……”乔景铉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红色:“我心悦于你,我只想每日起来便能瞧见你的笑容,我想好好的保护你,不受人间的一点风雨,我也希望我们能携手向前,看这世间的红尘起落,。”

明媚不知道该怎么回乔景铉的话,前世看的电影里,当男主角说完这些话,女主角的眼睛里会适时的涌上一层水雾,然后扑入男主角的怀里,然后又应景的音乐响起,缠绵悱恻,感动人心。可明媚听完乔景铉这深情到让她几乎要呕吐的话来以后,没有半点感动,反而觉得很忧愁:完了,这乔世子魔障了,怎么办?

乔景铉见明媚抬头望着自己,没有说一句话,心中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要求,不由得勇气大增,伸出手去想要握住明媚的另外一只手。明媚大为窘迫,自己已经被他拉住一只手,难道还要造成双手相执,泪眼相对的那感人场面不成?

明媚在乔景铉的手还没有触到她另外一只手之前,抬脚的朝旁边迈开了一步,可是她的群裳有点长,那墨绿色的群袂就如散开的荷叶一般铺在地面上,当她往旁边迈步的时候,她的脚踩着了自己的群袂,往后退的时候便被绊住了,往一旁斜斜倒去。

糟糕,看起来要摔个狗啃屎了,明媚十分懊恼,这该死的乔景铉,都是被他害的,若不是他将自己掳到这里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自己也不会要受这样的罪。还不知道这一跤跌下去会不会摔着脸呢,她心中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这时,一双手伸了出来,电石火光之间,明媚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俊朗的脸,月色如水,更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让他眼里的柔情浓得化不开一般,铺天盖地朝明媚袭来。“媚儿,你的腰肢真软,你的身子好香。”乔景铉佳人在怀,用力嗅了嗅明媚发际传来的清香,眼中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明媚用手推开他,站直了身体。“乔世子。”她声音冰冷。

“媚儿……”乔景铉不知所措的看着那个冷得似乎能让人结冰的小女子,心里脉脉的温情已经被她这句冷漠的话惊得荡然无存:“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着了。”

“乔世子可是在京城日日在花丛流连,现儿来了这乡野之地,把明媚当成了权且排斥寂寞的女子?”明媚的眼睛里透着寒冷:“如若是这样,云州府里那些青楼楚馆该是乔世子应该去的地方,那里莺莺燕燕众多,乔世子总能遇到一个可心的。”

听到这话,乔景铉突然怒了,他不再畏惧冰冷的明媚,走上前来,捏住明媚的手:“柳明媚,你不要贬低了小爷,也不用贬低了你自己!”他一脸怒容的质问着明媚:“你还说起我来了,你今日竟然去给那龚亦奇做针灸!”

“做针灸又如何?”明媚看着乔景铉一张俊脸忽然间变得扭曲起来便觉得好笑:“我给那位龚公子做针灸,乃是治病救人,乔世子莫非有什么指教不成?”

“男女授受不亲!”乔景铉气愤的喊出了一句:“你怎么能去摸男人的身体?”

“心有邪念才会想到这种无聊的事情,你能不能脑子稍微正常一点?”明媚瞧着乔景铉那生气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莫非乔景铉在吃醋?他真是喜欢上了自己?仔细看了看乔景铉那张脸,明媚惆怅了起来。这乔景铉放到前世可真是标准的高富帅,可只要一想到这位高富帅以后正妃侧妃侍妾会有一堆,明媚便打消了对他的欣赏——他不是自己碗里的菜。

乔景铉听着明媚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低头看了看她,就见她那双大眼睛里似乎有滟滟波光,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仿佛在抱怨他的指责,心里一软,口中喃喃道:“媚儿,我……我不是有邪念,我只是、只是嫉妒他!”

“你不用嫉妒,等你生了病要我做针灸时,你尽管可以来享受这样的待遇。”听着乔景铉的话,明媚只觉好笑:“乔世子,那时候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这乔景铉可真厉害,为何能将媚儿那两个字喊得如此自然,难道他便不觉得酸了牙齿?

“你不要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媚儿!”见着明媚笑得身子微微颤抖,那笑靥就如春日里绽开的花朵一般,乔景铉有些生气,她难道这样不珍惜自己对她的这份感情,竟然以为自己在开玩笑不成?

“可我柳明媚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家世是绝对配不上侯府的,乔世子还是不要平白空抛一片心,到时候反而不美。再说,乔世子只是此时觉得我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不同而已,如若多接触几次,乔世子定也会觉得我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乔世子还是放手罢。”明媚看着乔景铉的眼睛,里面分明看到了坚定,执著,可是她没法做出回应,她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乔景铉永远也给不了的。

“媚儿,我没有在开玩笑,我在说真话,原先我或许只是对你感兴趣,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胃口,是配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子。”乔景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明媚,握紧了明媚的手几分,不让她回避:“媚儿,我是不会放手的。”

“不放手?”明媚嗤嗤一笑:“你的亲事你自己能做主吗?我不希望到时候因为我,你和王爷王妃闹翻了,到时候那可是我的罪过。”

“媚儿,你想得太多了些,我母亲素来宠爱我,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我的父亲可能或许有他的考量,但我会让他知道你是多么合适做我妻子的人。”原来明媚是为他着想,怕自己和家里人闹翻,乔景铉心里一阵温暖,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手也放松了些,明媚趁机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乔世子,人不能只考虑自己,如若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母亲闹翻,那你置孝顺二字于何处?我也深知以你世子之尊,以后定然是王爷之贵,绝不会少侧妃侍妾。而要做我的夫君,却是连通房丫鬟都不许有的,所以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明媚的眼睛轻蔑的扫过乔景铉那懵懂而惊慌的脸:“世子爷难道以为我很稀罕嫁你不成?”

夜空里的月亮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黄色,边缘带着惨淡的暗红,就像一个将好未好的疤痕牢牢的烙印在人的心上,感觉湿嗒嗒的,沉甸甸的压得人心慌。

明媚坚定的眼神清亮亮的,如寒星般盯得乔景铉,让他心里一阵发疼。

乔景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慌。

以前在京城,他从不肯高看那些京城贵女一眼,对于他身后的那些追随者,他也根本懒得对她们假以颜色,他从来没想过她们心里的感受,也不想去知道她们的感觉,而现在他却深深体会到了那种被人拒绝的滋味。

怎么办?感觉那么飘忽,手脚都有点发软。

原来有一个喜欢的人会那么辛苦,就像现在,入夜时分想看到明天金色的阳光似乎是太遥远。

“乔世子,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喜欢,她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赶快回英王府别院去罢,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别让你母亲担心。”明媚看到乔景铉脸上苍白的颜色,突然有点懊悔,自己或许说得太尖锐了些,让乔景铉难受了。他生来富贵,如珠似宝般被人捧着长大,肯定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现在肯定被她的话伤到了。

“媚儿,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还是……喜欢你。”许是听到明媚的声音放柔和了,乔景铉又回过神来,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下一把小匕首塞到明媚手里:“媚儿,这个送给你,从小父亲就给我配在身上了,是把很好防身的武器。”

莫名其妙手里就多了个东西,明媚无意识的举起这把匕首对着月光瞅了下,刀鞘是乌金铸成,镌刻着古朴的花纹和大篆,刀柄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在月光的映衬下发着柔和的光彩。抽出匕首,一道寒光倾泻而出,发出冷冽的气息。

“乔世子,这把匕首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明媚无功不受禄,还请你收回。”明媚一看便知道这匕首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些宝石瞧着便知价值不菲,赶紧将匕首回鞘递了过去。

乔景铉眉毛拧在了一处,猛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把明媚递过来的匕首又塞回她手中:“这是送你的,你就拿着,我不许你把它再还给我!媚儿,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答应你,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个,不再有侧妃侍妾,但你也记着今晚我说的话,我要娶你,我会在京城里等着你回来!”

话音刚落,他抓住明媚的手纵身一跃,两条身影飘过院墙,几朵洁白的梨花被他的这一跃惊动,簌簌从枝头飘零,随着他们落地,花搬也飘落到了他们脚边。乔景铉捏了捏明媚的手:“柳明媚,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定要记着今晚我说过的话,谁打你的主意你都不要搭理他,你只能嫁我,听到没有?”

明媚睁大眼睛看着那一脸郑重的乔景铉,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这位乔世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竟然为了她放弃了弱水三千?他原先说过的让自己做贵妾做侧妃的,不是打着要三妻四妾的念头?

乔景铉瞧着明媚那茫然的表情,心中得意,朝她深深望了一眼,纵身而起跃过院墙,几朵梨花又簌簌的落了下来。明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再抬头看时,斯人已经茫茫,无迹可寻。

一种莫名的虚幻感抓住了明媚的心,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手里尚有余温的那把匕首提醒着她,乔景铉确实来过,他送了这把匕首给她,而且还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以后要娶她!

乔景铉骑着马飞快的往英王府别院跑去,他终于将憋在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中一阵舒畅。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般好,看到明媚的脸,他便觉得很满足,开始那种坐立不安的焦急感不翼而飞。

柳明媚是他遇到的最不同寻常的女子,是值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子。他一定要娶她,她想要的自己都会给,即使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如何,自己只娶她一个便是。

乔景铉亲眼目睹过父亲的侧妃与母亲的明争暗斗,若不是母亲还算强势,外祖父家世不错,自己恐怕连世子的位置都保不住。其实三妻四妾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一心一意的对待一个人。

银色的月光照着通向别院的大路,树影婆娑,微风拂面,乔景铉手握缰绳,双眼直视前方,嘴唇边露出了笑容,以后不管父亲母亲怎么想,他都要娶她,他只要她做自己的妻子,不再需要别的女人。

回到别院,英王妃已经在徐炆玔的陪同下用过了早饭,见乔景铉从外边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笑微微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为何如此开心?”

乔景铉坐在桌子旁边,望着徐炆玔挤了挤眼睛:“表哥亲自来云州接我回京城,我心中高兴。”

英王妃眼中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景铉,你都快十六了,怎么便还像个孩子一般,来了个客人你也这般高兴。”

“母亲,你还将我看成孩子。”乔景铉不满意的看了英王妃,拿着桌子上的玉箸敲了敲桌面:“还剩了些什么菜?我都快饿死了。”

宝云将一个托盘放到桌子上边,将里边的饭菜摆了出来,微微笑着望向乔景铉:“世子,你喜欢吃的菜,王妃都让我留着呢。”她的脸上有微微的粉色,一双眼睛脉脉的往乔景铉身上望了过去。

英王妃在旁边看着,心中微微一动,乔景铉过几日便要满十六岁了,屋子里边也该添个贴心的人照看着,乔景铉的几个贴身丫鬟她怎么看都不及宝云心细如发,不如今日便借着徐炆玔过来的契机将宝云打发过去,免得乔景铉那几个丫鬟心里边有想法,对宝云排斥。

“炫儿,你表兄今日过来,怎么着也该打发个丫鬟去伺候着,将你院子里的香墨与香砚拨过去,我这边将宝云赐给你,替了她们两人的空。”

徐炆玔在旁边赶紧道谢:“舅母太客气了些,炆玔不过住几日,哪里当得舅母特意拨两个丫鬟来伺候。”

英王妃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炆玔,你贵为皇子,我这接待也不能太轻慢,虽说你为人随和,但我也不能失了分寸不是?怎么着也该给你添几个伺候的人——又不是让你带回宫里去的,你怕什么!”

徐炆玔见英王妃坚持,也没有拒绝:“多谢舅母关心。”

站在旁边的宝云这才将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儿,王妃这举止,合着就是指了她去做屋里人了。还过几日便是世子爷的生日,也是她最盼望的日子。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颜色更深,仿若别院里盛放的杏花一般,红艳艳的两片,低着头垂手站在那里,瞧着十分娴静。

英王妃瞥了一眼宝云,心中欢喜:“宝云,你现儿便回去收拾了东西,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给我好好伺候着炫儿,以后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要找的可就是你。”

宝云弯腰行了一礼:“奴婢定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世子爷。”直起身子来,一双眼睛望着乔景铉盈盈发亮,嘴唇微微上翘,带着些许笑容。

徐炆玔瞧见宝云脸上那神色,心中顿悟,看起来英王妃给自己拨两个丫鬟过来是给她挪位置呐,乔景铉年纪大了,总归要放个屋里人才是。他去年满十六的时候,母亲便指了两个司寝女官给他,只是这两人都长得十分端正,让他一见便没有要亲近的意思,为了不拂母亲的面子,他每个月都会召她们侍寝两日,可全是在完成任务一般,索然无味。

再望了望乔景铉一无所知的懵懂样子,徐炆玔心中暗笑,这位表弟也忒单纯了些,难道就不知道这里边的门门道道?过几日便是他生日了,若是那晚上没有与宝云行那*之事,自己到时候可得好好取笑他一番才行。

乔景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大口将饭菜吃完,接过宝云送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勾着徐炆玔的背便往外边走:“母亲,我与表哥先告辞了。”

英王妃笑了笑:“你们去罢,明日要回京城,自然该要早些歇息。”

内室里的灯光一片暖色,将屋子里边的东西照得十分温馨,英王妃望了望垂手而立的宝云,笑得十分柔和:“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跟了过去?”

宝云身子微微一颤,低垂了眼眸望着自己的脚尖:“奴婢遵命。”

香墨与香砚听说自己被拨了去伺候徐炆玔,却将宝云指到徐炆玔身边来做丫鬟,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鼻子里边轻轻的哼了一声,这宝云每次遇着世子爷,那双眼睛便汪汪的能滴出水来一般,仗着王妃宠爱,一心想爬到那位置上边去,这下总算是给她得了手。

乔景铉有四个贴身丫鬟,香笔、香墨、香纸和香砚,四个人都是在六岁上头一道进的王府,做了两年,这才从粗使丫鬟被提升做了乔景铉的贴身丫鬟,几个人与乔景铉一块儿长大,自然对于乔景铉都有几分肖想。四人里边香笔长得最美,她又极温柔敦厚,与其余几人关系都很好,香墨香纸与香砚知道香笔被选为屋里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也渐渐的就将对乔景铉的一份心思给熄了,心里想着去寻个合意的小厮配了也未尝不可。

贴身丫鬟里只有香笔还是一片痴心,她自从服侍乔景铉以来,眼中便没有第二个男子,早就打定主意要伺候乔景铉一辈子。王府的老人们都说等乔景铉十六岁便会要添个屋里人,在世子妃还没有娶进府前,就由这屋里人代替世子妃来伺候乔景铉就寝。

真有这样的事儿?香笔听了这话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要是自己能做乔景铉的屋里人该多好,不管以后世子妃会怎么对她,毕竟她还是拥有了乔景铉最美好的那段时光。望着天空一轮明月,她默默祈祷,但愿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能让她如愿以偿。

“香笔姐姐!”耳畔传来香墨与香砚的呼唤声,香笔回过头去,就瞧见她们两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告诉你个坏消息!”

“坏消息?”香笔一愣,手中的针线慢了下来,望着好姐妹焦急的眉眼,有几分不解。

“夫人将我们拨去伺候三皇子几日,却将宝云派过来顶了我们的位置!”香墨嘴巴翘了起来,气愤愤的说着:“谁都知道那宝云存了什么心思,她来只是做贴身丫鬟的不成?分明就是觊觎着屋里人的那个位置!”

“是啊是啊,她是王妃的人,可一心就想着往咱们世子爷院子里钻,真真可恨!”香砚咬着牙齿,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来:“还不是仗了王妃的势?她又哪点比得上香笔姐姐?真是不服气!”

香笔手一软,手中的衣料便顺着膝盖慢慢的滑落了下去,一根绣花针映着灯光发出了冰冷的光,拉着的那根红色丝线也仿佛变了颜色。王妃将宝云打发到世子爷这边来做贴身丫鬟?她忽然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涩,就连吞口水都有些难受,在世子爷快满十六岁的时候英王妃指了宝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眼人谁都知道。

“香笔姐姐,世子爷和咱们情分可不同一般,你便放心罢,我们会帮着你将宝云挤走的。”香砚攀住香笔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别不开心了,我们现儿去伺候三皇子了,等着回京城,咱们一道儿来对付她。”

院墙边上几棵杏树开花正盛,花瓣儿不住的往下飘零,落在了香笔的肩膀上,一点点残红,在这银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娆,却又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开得再美,终究有要残败的一日,眷恋得再深,也只是一场空欢喜。

“香笔,你站在这里呆呆的做什么,丢了魂儿?”耳边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香笔转头一看,正是宝云,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樱桃红绸缎对襟棉袄,下面是一条渐变色的湘水月华裙,腰间系着一个粉黄色的如意荷包,打着八宝如意络子,皮肤上边抹着脂粉,比平常要白皙了许多。

宝云穿着这件衣服,高挑的身材更显得婀娜多姿,香笔嫉妒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找不出一丝不合意的地方。她吞了下口水,讪讪的问道:“宝云,你怎么来我们院子里了?”

“哟,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宝云骄傲的扬起了下巴:“方才王妃让我来世子爷院子里边服侍着,我想你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罢?”

听到这话,香笔心里一阵酸涩,虽然早知道了实情,可听到宝云这么说,还是免不了会有那种难以控制的感觉,喉头干涩,想说“恭喜”,可是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默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好痛,似乎有血滴出。

宝云看了香笔低着头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唇边漾出一丝笑容,俯身下来贴着宝云的耳朵小声说:“你是喜欢世子爷的,对不对?只可惜,王妃看不上你。”说完以后,开心的大笑着走开,那声音,银铃般清脆,带着少女无限的欢喜。

看着宝云的背影,香笔觉得一身疲软无力,力气似乎被什么抽干了般,软绵绵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呆的坐在那里,瞧着灯花不住的闪跳,她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以后世子爷不会让她上夜了罢?世子爷内室旁边那间屋子就会变成宝云的居室,她还会和世子爷同床共枕!一想到这些,巨大的悲伤几乎要把她吞没,挣扎在漩涡里,似乎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透了进来,地上有着细碎的金色斑点,玉梨一边给明媚梳妆,一边看了看那窗户外边,笑着对明媚说道:“姑娘,咱们今日该去普安堂了罢?都隔了好几日没有去了。”

明媚拿着镜子瞅着里边那个两颊飞红的少女,笑得十分明艳:“你是想你的大顺哥了,是不是?”

玉梨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替明媚挽着头发,嘴里还不承认:“姑娘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听不懂。”

“你只管不懂装懂。”明媚将玉梨的手推开了些,自己簪上了一支白玉兰花七巧簪子,簪子通身是白玉雕琢而成,温润无比,上边镶嵌着一朵粉晶琢成的兰花,轻灵可爱。“你也别与我装了,今日我们去普安堂瞧瞧。”

走出内室就见玉箫与玉笛两人正站在走廊下边说话,绿色的茜纱帘儿映着她们穿着的粉色衫子煞是好看,地上有一晃一晃的亮光闪过,那是她们耳朵上的耳珰正在调皮的随着清风跳跃,就如在打千秋一般。

见着明媚出来,玉箫玉笛赶紧行礼:“姑娘安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明媚望了望两人,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容,两个月相处下来,玉箫她们已经逐渐的开始偏向于她,特别是她医治好身患重病的玉琴以后,几个人便对她换了一副面孔,只是全心全意的倒向了她这一边。

“哪有高兴,奴婢们是在担心杜姨娘呢。”玉箫抬起脸来,双眉微微蹙起:“听说那位黎姨娘过几日便要来云州了。”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媚摆了摆手:“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眉心一拢,双脚轻轻的迈出一步,白色的玉阶上拖过淡紫色的绫纱裙面,就如她此时起伏的心事。嘴里虽然说得轻松,心中却很是担忧,她知道杜姨娘对于柳元久的感情,现在平白无故的来了个黎姨娘,她心中肯定很不好受。

若是杜姨娘有个儿子就好了,柳元久也好去向柳老夫人开口,要将杜姨娘扶做平妻。明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计划里的第一步就是要想法子让杜姨娘能怀上孩子,可是到现在为止,杜姨娘那边还没有传来喜信。

回柳府的第一日她便给杜姨娘诊了脉,杜姨娘身子有些虚弱,可也不至于到生不出孩子的地步,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经过仔细考察,她发现柳元久很喜欢吃芹菜,这让她自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

多吃芹菜会让男性的精子数量减少,严重者会不孕,难怪柳元久至今只有两个女儿,这与他的饮食习惯有关。明媚已经叮嘱厨娘,让她们不要用芹菜当配料,为此柳元久还有好一阵子不习惯:“明媚,为什么不让她们用芹菜?”

明媚笑容恬淡:“父亲,明媚是为你的身体着想。”

虽然她并没有言明,柳元久却也没有多问,他对明媚的医术十分相信,既然她说是为自己好,那便自然有她的道理。杜姨娘却十分担心,等着柳元久不在的时候还拉着明媚问了好半日:“明媚,你此举究竟是何原因?”

“姨娘,明媚想要你替我添个弟弟。”明媚按住杜姨娘的手,心中十分难受,虽然说她并不赞成重男轻女,可在大陈这样的朝代,没有男丁委实是个大问题,若是杜姨娘能为柳元久生下一个儿子,自然就有了抬头的资本。

想要与柳四夫人算账,必须得一步一步来,她身后有安平公主,这是一座大靠山,总得要到火候十足之处才能动手,当务之急要解决的是杜姨娘的身份问题。

杜姨娘的身份不解决,自己的亲事便岌岌可危,大陈皇朝讲究嫡庶有别,嫡出的小姐议亲的时候挑选余地很大,而庶出的则处境尴尬。哪怕是在家中受宠的庶出女儿,到时候也会嫁得不如意,有些大家族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媵妾婚的形势将庶出的女儿作为陪嫁同着嫡出的一块儿嫁出去。

媵妾婚是先秦时期的一种婚姻制度,王侯之府娶妇,女方须得以侄娣从嫁,侄是指兄弟的女儿,而娣则是指自己的妹妹,成亲以后,女方为正妻,侄娣为贵妾,正妻若亡故或者被休弃,不得再娶,在侄娣里边按着身份依次递补。

一想到这媵妾婚,明媚便打了个冷颤,指不定那京城老宅里的柳老夫人还在打着主意让她去做媵妾呢,她可没有那种与柳明珠去共事一夫的想法,怎么着也要将自己的身份改了才行,若是成了嫡女,怎么样也轮不到她去做妾。

她开了方子让崔西她们去抓了药回来给杜姨娘补身子,又根据杜姨娘的小日子排了一张表出来:“姨娘,这些日子里边,你要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些,留了父亲与你同房。”

杜姨娘的脸红了一大片,低着头瞧着那页纸,好半日才羞答答道:“明媚,你在说什么胡话儿呢?快些闭嘴,以后休要提起,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

明媚瞪眼瞧着杜姨娘,心中哀叹,杜姨娘现在这模样看起来比她更像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她将那页纸塞到杜姨娘手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姨娘,你若是想要给明媚添个弟弟,那便照着明媚的话去做。”

也不知道杜姨娘有没有听从自己的意见,明媚有些担心,杜姨娘那性格,该做不出魅惑柳元久的事情来,可那新来的黎姨娘却说不定了。柳四夫人的容颜比不上杜姨娘,又没有她与柳元久的情分,自然讨不了柳元久的欢心,所以柳元久一心一意的对杜姨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可这位新来的黎姨娘二八芳华,正是那含苞欲放最动人的时刻,指不定柳元久会迷恋上她,将杜姨娘丢到脑后——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明媚恨恨的揪下路边树枝上的一片叶子,将它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地上。

抬起手来去药袋子里摸帕子擦手的时候,明媚触到了一件冰冷的东西。乔景铉送给她的那把匕首,静静的躺在她药袋里边,打开那袋子,刀鞘上的宝石迎着阳光闪到了她的眼睛。

忽然间便想起了那个晚上乔景铉说的话来,明媚嘴角翘了翘,柳元久不过是个正四品的知府罢了,便有这么多人急着要给他纳妾,乔景铉可是英王府的世子爷,到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后院里边会有多少莺莺燕燕。

带着玉梨往前边走着,转过几条路便见着隐隐烟树后掩藏着的一道院墙,黑色的瓦盖着粉白的山墙,树下有一间小屋子,屋子旁边的小杌子上坐着看门的元婆子,正在与外头挑着担子的货郎磕牙说闲话。、

“二小姐安好,今日可来得早。”元婆子见着明媚过来,赶紧将手中一块糕点藏到了衣兜里边,站起身来张着嘴巴笑,露出了一排牙齿,旁边缺了一颗,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

“我们家姑娘要去普安堂,快些开门。”玉梨走上前去,将一个小银毫子塞到她手中:“妈妈拿去打酒喝。”

元婆子笑得更是满脸春风,连连作揖道:“二小姐实在客气,这么照顾着老婆子,老婆子收了这么多次,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银毫子攥得紧紧,唯恐会掉了出来,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妈妈就别客气了,快些让路罢。”玉梨笑着拉了拉元婆子的衣袖:“普安堂那边还等着我们家姑娘去给人看病呢。”

“阿弥陀佛,二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元婆子合手念了一声佛,这才直起身来向旁边挪了一步,这时就听着身后呼喊声:“姑娘,姑娘,夫人让你去主院呢,说刘同知夫人带着她家那位庶出的小姐过来了,要拜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明媚回头一看,就见玉箫飞快的跑到面前,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捏着帕子擦着汗:“姑娘,幸得你还没出门去,快些回去罢。”

“我可没时间浪费,陪着她们说话实在腻味。”明媚一步跨出了角门,朝玉箫眨了眨眼睛:“你去主院回夫人,就说没有追上我。”

玉箫张大了嘴,眼睁睁的瞧着明媚带着玉梨飞快的走出了角门,元婆子将门虚掩上,朝她呶了呶嘴儿:“你便照着二小姐吩咐的去做便是,别傻站在这里了。”

去普安堂,见着的都是病人,而且还是穷苦人家的病人,自家姑娘怎么便宁可去普安堂也不愿见穿着光鲜的夫人小姐呢?玉箫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了主院,还才到大堂门口,就听着里边传来了一阵欢笑的声音。

门口的蓝心瞧着玉箫走过来,将门帘子撩开了些:“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二小姐没过来?”

玉箫摇了摇头:“我是过来回话的,我们家姑娘这会子已经去了普安堂。”

“哟,可真是不巧。”蓝心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刘同知夫人带着刘二小姐要来道谢,还来了一位龚夫人,听说夫君是杜转运盐使司的转运使,那可是三品官儿,比咱们老爷又高了两级,我在外头觑着,咱们夫人脸上似乎笑影儿比素日要深些。”瞧着玉箫低垂着头,她停住了话头,又喃喃道:“怎么二小姐便走得这般早呢,现儿还只是辰时呢!”

“我们家姑娘素来起得早。”玉箫低声回了一句,跨步走进了大堂。

大堂里边坐满了人,柳四夫人与龚夫人坐在主位上边,右手坐了刘同知家几位小姐,左边则坐着柳明珠,隔着一张小几坐着龚亦奇,身边站了两个美貌丫鬟。

“回夫人话,奴婢追到角门的时候,我们家姑娘已经出府去普安堂了。”玉箫低头行礼:“奴婢现儿来讨夫人一个腰牌,也好出去寻了姑娘回来。”

“这么早就出去了呢。”柳明珠吃吃一笑,捏了帕子印了印嘴角:“府里边除了父亲就数她最忙。”

柳四夫人见龚夫人脸上似乎有些遗憾的表情,赶忙说了一句:“我这个二女儿在外头开了一家药堂,每日里都要出去替人看病,故此不在府中。”

龚夫人讶异道:“每日都要出去?这也太忙了些。”

“可不是。”柳四夫人将粉彩茶盏的盖子轻轻磕了磕,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容:“我劝过她好几次,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玉箫,你回去罢,不用去找她了,普安堂那边事情多,别打扰了她。”

玉箫有几分惊诧,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柳四夫人瞧着她的身影慢慢的淡了,转头朝龚夫人笑了笑:“都是我夫君将她宠坏了,索性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训都给扔开,随她出入。”

方才与龚夫人攀谈了几句,柳四夫人觉得她似乎有些想要明媚聘回去做儿媳妇的意思,心中不免大为着急,这龚大人官职比柳元久要高,而且家中十分富足——盐运使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肥缺,没有一般的手腕很难爬上去。柳明媚那个贱丫头,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的见着她嫁进龚家去享福?

不行,自己怎么着也该打消了龚夫人的念头才是,柳四夫人拿定了主意,这才故意掐着点儿派人去香兰院喊明媚到大堂来,方才又在旁边明褒暗贬的将明媚夸赞了一番,让龚夫人知道柳明媚是个不安于室的,每日都在外头跑。

龚夫人听了柳四夫人的话,脸上微微变了几分颜色,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着道:“贵府二小姐好本事,妙手仁心,自然有人请她出去。”转脸瞧了瞧坐在右手的刘同知夫人与几位小姐,龚夫人好奇的问道:“昨日是哪位小姐不慎落水了?”

刘同知夫人蠕动着两块嘴唇皮儿,脸上有些挂不住。昨日刘玉兰差点被淹死,回去以后大姨娘哭哭啼啼的在刘同知面前告了一状,只说刘同知夫人只对自己生的刘玉芝上心,对刘玉兰不理不睬,这才导致了她落入水中。

刘同知听了这话便怒气冲冲奔到了刘同知夫人房中,指着鼻子将她狠狠的骂了一通,听闻是知府大人的千金救了刘玉兰,刘同知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来:“明日你带着酬谢的厚礼去柳府拜望下,记得可要厚厚的送一份礼。”

刘同知夫人心中有些不忿,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怎么便将她看得如此之重,自己为了她要厚厚的送上一份礼?她算是什么东西!正骨笃着嘴坐在那里,刘同知的两道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你是糊涂了不成?今年柳知府无论如何是要升职的,腾出来的这个空位还不知道有多少巴望着,他在考绩上替我说几句好话,指不定还能接任知府这职务呢。”

刘同知夫人恍然大悟,这才将嘴巴收了起来,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可不要趁着这机会重重的送一笔礼?”

自从二十年前嫁了刘同知,刘同知夫人便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刘同知嫌弃她娘家没有助力,嫌弃她长得太壮实,嫌弃她不会像大姨娘那样撒娇。每晚孤枕难眠的时候,刘同知夫人便会想到京城里的父亲母亲,虽然在家里做闺女的时候也没得什么宠爱,可与刘同知相比,父母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若是能帮着刘同知升官,总怕他会感激自己一二,若是能调回京城,那自己也算是享福了,想要回家看望父母也容易。想到此处,刘同知夫人咬了咬牙,从嫁妆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对手镯子,在灯下擦了又擦,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

旁边刘同知伸手捋了捋胡须,脸上有些不悦:“不过是一对羊脂玉手镯罢了,偏生看得这般重!柳四夫人出身安平公主府,只怕这手镯她还看不上呢!”

“这手镯是我母亲给我的压箱宝,是我外祖母传给她的,本是想留着给玉芝做压箱用的。”刘同知夫人举着镯子对着灯光照了照:“你难道看不出来好坏?这镯子水头好,颜色温润,乃是羊脂玉的珍品。”

“哼,就你在家里受宠的程度,你母亲也不会给你太好的东西。”刘同知瞥了一眼那双羊脂玉手镯,他早就想偷偷拿了去给大姨娘的,只是夫人看得紧,钥匙攥在手心不肯放。不过这样倒也好,送去柳知府那边可能回报更高些,刘同知想着眼睛便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刘同知夫人今日一早便带着嫡出庶出的几个女儿赶着来了柳府,柳四夫人瞧见了那双羊脂玉手镯,心中很是欢喜,这对手镯一瞧便知道不是凡品,刘同知倒也舍得花本钱。半推半就的将镯子收下,柳四夫人笑眯眯的与刘同知夫人才说了几句话,有个管事婆子飞奔着进来说都转运盐使龚大人的家眷来访。

刘同知夫人没想到龚夫人与柳四夫人才说了几句话便问到了刘玉兰,心中有些诧异,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刘玉兰被乔景铉推到湖里去的事情,全云州城的贵女都看得清清楚楚,恐怕此时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笑话,现在龚夫人忽然问起她来又是为何?

这边刘同知夫人还在暗自揣测,那边刘玉兰却早已按捺不住,羞答答的站了起来朝龚夫人行了一礼:“回夫人的话,是玉兰昨日不慎跌入水中。”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朝龚亦奇看了一眼。

昨日刘玉兰在花厅门口遇着龚亦奇,开始还没怎么留意,后来听旁人说他是都转运盐使的儿子,忽然间便懊悔起来,自己怎么便没有朝他露个笑脸?这盐运使可是个大官,家里金山银山,吃穿不尽。

回到府中跟大姨娘一说,大姨娘也不住的惋惜:“若是能与他接触一二,恐怕也会有说不定的机缘呢。”

没想到此时却在柳府见着面了,刘玉兰脸上有着微微的笑容,心中雀跃不已,昨日是自己疏忽,今日怎么也不能将这机会给错过了。她行礼过后,直起身子站在那里,一双眼睛扑闪着望向龚夫人,嘴角含笑。

龚夫人瞧着刘玉兰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粉面桃腮明眸皓齿,不由得赞了一声:“刘夫人,你这女儿委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刘同知夫人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龚夫人谬赞了。”抬眼看着刘玉兰俏生生站在那里,心中大恨。狐狸精生出来的小狐狸精到哪里都抢眼,只将自己的玉芝压得一点光彩都没有,方才她这般急不可耐的应声出去,还不是想抢风头?

刘玉兰今日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衫子,同色月华裙,头上有黄玉点翠首饰,鬓边插着一支桂花香,米粒大的金色珠子不住的晃动,与她俏丽的眉眼呼应。龚夫人看了一眼龚亦奇,心道难怪儿子有几分动心,就连自己瞧了都觉得这刘二小姐生得美貌。

昨日龚亦奇与龚夫人提起了这位刘二小姐:“母亲,你去打听下,花厅门口见着的那位小姐究竟是谁家的?长得实在好看。”

龚夫人听着儿子这般说,知道他好色的毛病又犯了,虽然觉得十分不妥当,可架不住心疼儿子,找吕夫人打探了一番,得知只是五品同知庶出的女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儿,不过是个庶出的,又没什么身家背景,若是提出抬进府做贵妾,那刘同知也会答应。

“刘夫人,你这女儿一看便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不知道在这枝花落在谁家呢?”龚夫人望着刘同知夫人只是笑,刘同知夫人心中却十分烦恼,听着龚夫人这口风,莫非是想要聘了刘玉兰回去做媳妇儿?

这怎么行?自己的玉芝都还没有议亲,如何就轮到这刘玉兰去高门里边享福了?刘同知夫人的手藏在衣袖里边,紧紧的捏着袖子里料,恨不得能将那衣裳料子撕烂了才好。

刘玉兰此时已经坐下,听了龚夫人的话,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龚夫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似乎表现出想要将她聘回去做儿媳的那尾音。她低头望着自己的群袂,一双腿并得笔直,手心里都要沁出汗来。

柳四夫人瞧着刘同知夫人那表情,心中好笑,刘同知夫人也真真自不量力,再怎么着龚夫人也不会聘个庶出的女儿回去做儿媳,她可想得真多。只不过瞧着她与自己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后院都有个得宠的姨娘,也不想太打击了她,柳四夫人笑着说了句:“刘家大小姐都还没议亲,二小姐自然也还没轮上。”

龚夫人瞧了瞧坐在刘玉兰身边的刘玉芝,瓜子脸,细瓷般的肌肤,只是眉眼生得十分清淡,浅得让人不大记得住,远远不及刘玉兰那份靓丽。“贵府大小姐瞧着是个有福气的。”龚夫人只是客套的说了一句,眼睛又转回到了刘玉兰身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与刘同知夫人开口提这事儿。

龚亦奇自小便在丫鬟堆里厮混惯了,还没等她指屋里人,已经将他院子里的丫鬟弄了个七七八八,其中有两个叫琉璃与水晶的丫鬟最是得宠,龚亦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们两个,这让龚夫人十分担心。

儿子身体不好,还耽于女色,这可怎生是好!有一次命婆子们捉了那两个丫鬟过去,吩咐每人领五十板子,熟料龚亦奇得知连忙赶了过来,搂住两个丫鬟硬是不让婆子们动手,将龚夫人气得没了主意。

贴身的婆子给龚夫人出了个主意,龚亦奇此时不过是没见过生得美貌的,不如去聘位美貌端庄的小姐过来,龚亦奇自然会将那些丫鬟们扔到脑后了。龚夫人听了觉得这个法子甚好,所以一心一意的想要给龚亦奇聘个合意的媳妇。

昨日来云州,见明媚出手不凡,又见她的长相乃是人间殊色,龚夫人十分中意,问过了姐姐吕夫人,得知这明媚是柳知府庶出的女儿,不免有些沮丧:“只可惜是个庶出的,否则还真真是个合适的。”

“你莫非忘记了当年金明池畔簪花游街的柳状元?”吕夫人吃吃一笑,拿着扇子遮住了半边脸:“这柳二小姐的母亲才是他的发妻!”

龚夫人一愣,慢慢回想了一阵,这才恍然大悟:“姐姐,原来这柳大人便是当朝柳太傅的儿子?”

“正是。”吕夫人点了点头,朝龚夫人笑得灿烂无比:“你自己想想,这柳明媚的身份虽然是个庶女,但我想以柳老夫人的精明,得知她有如此神技,不会不将她的身份提高待价而沽的,她那姨娘本来便是发妻,她这个记名嫡女实则就是嫡出的女儿。”

听着吕夫人如此解释,龚夫人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先且慢慢寻访着,若是没有更合意的,便去柳府求亲。”

吕夫人眉头皱了皱,妹妹这也是糊涂了,二侄子那身板儿,瞧着是分分钟都要断气的模样,还不赶紧给他娶房妻室生个儿子,到时候万一没在了,棺材前边也有个哭灵摔驾的,这般挑剔又是为何呢!

“妹妹,怎么着也该给侄子屋子里边添个人。”吕夫人也不好当面说丧气话儿,只能委婉说道:“瑞儿也没留个后,媳妇又回了娘家,你难道便不想抱孙子?”

龚夫人的大儿子龚亦瑞去年死在西北战场,儿媳妇从嫁过来便与龚夫人不和,听说夫君死了,赶紧打点了嫁妆便径自回了娘家。龚夫人收到亲家的书信,气得浑身直打颤:“真是有什么样的父母便有什么样的女儿!成亲才两年不到,夫君死了也不守寡,自己回了娘家,偏偏她那吃了猪油蒙了心的父母却还赞成她的做法!”

本想与亲家去打官司,可龚大人觉得要是去了衙门,总怕面子上挂不住:“罢了罢了,随她去罢!”

现在听着吕夫人提到了龚亦瑞,龚夫人眼圈子一红,心中发酸,这话真戳到了她的心窝子,她只生了两个儿子龚亦瑞与龚亦奇,可是龚亦瑞死于非命,龚亦奇那身子瞧着就不是个长寿的,若没有个孙子让她抱,她后半辈子也没意思了。

虽然自己名下还有一个儿子龚亦良,可那是三姨娘生的,是龚大人逼着她记了名字:“怎么着你也该将良儿记在名下,这形势,难道还要我说明白不成?”

龚夫人满眼含泪,心中实在是一万个不愿意,自己的瑞儿刚过世,那狐媚子便撺掇着老爷来说记名的事情了!老爷那话,分明便就在说奇儿也快不中用了!龚夫人咬着牙齿点头答应下来,可心中对那龚亦良却是恨得直咬牙,可现实无情,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吕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龚夫人心中忽然敞亮了几分,怎么着也该先替龚亦奇寻个合意的,生个孙子下来再说。这位柳小姐身份还不明朗,自己也不能犯糊涂,若是只想要这等身份儿的,府里已经有了一位,龚大人的外甥女儿,也有中上之姿,只是家世败落了些,还需到外边去寻?

不如先给她娶个贵妾生个孙子再说,龚夫人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日见着刘玉兰,见她唇红齿白,貌美如花,心中甚是满意,奇儿对她有几分意思,她自己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最是合适。

柳四夫人见龚夫人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朝大堂里边溜了一眼:“明珠,你带着龚公子与几位刘小姐去园子里头逛逛,我们几个在这里说说闲话儿。”

柳明珠应了一声,站了起来朝几位刘小姐招呼了一句,又看了站在龚亦奇身边的水晶和琉璃一眼:“你们扶了龚公子跟着过来。”

“贵府大小姐可真是能干。”望着柳明珠的背影,龚夫人羡艳的说了一声,这柳大小姐自己估计是高攀不上,柳四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又知道自己儿子的身子,自己还是识趣些不要开口。

“她哪里是能干,只不过是听我说什么便做什么罢了。”柳四夫人脸上微微变色,这位龚夫人莫非还想着要打明珠的主意不成?

见柳四夫人脸上变色,刘同知夫人赶紧在旁边笑道:“柳大小姐可是金贵人儿,被柳夫人养得如同手掌中的明珠一般,真真应了她的名字!”

龚夫人听着这话,知道刘同知夫人在暗示她别打柳明珠的主意,她朝刘同知夫人笑了笑:“我瞧着贵府的二小姐恐怕也是明珠一般养出来的,怎么瞧着比大小姐穿着打扮更显得光鲜些,刘夫人实在贤惠,待姨娘生的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好。”

刘同知夫人脸色一暗,好半日开不了口,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柳四夫人见她给自己解围反倒将自己绕了进去,琢磨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龚夫人,刘夫人素来贤惠,你只不过是初次相见才会这般惊奇。方才我听龚夫人问刘二小姐花落谁家的事情,莫非龚夫人有心想给她牵根红线不成?”

“柳夫人,刘夫人,不瞒两位,我正有这个意思。”龚夫人端起粉彩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柳府用的是雨前龙井待客,刚刚啜了一口,便觉得满口生香,香里又生出几分甜润来。果然是家底儿厚,虽说只是个知府,可毕竟柳老太爷官居一品,乃是当朝太傅,儿子用的东西又怎么会差。

刘同知夫人眼中有几分绝望,刘玉兰那个小蹄子,难道真的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虽然说龚亦奇身子骨瞧着不好,可她若是嫁到龚家生了个儿子,还怕她后半辈子不好过?若是没有生儿子,她守寡三年便能带着嫁妆回来,龚家还会有一笔打发的银子,怎么说也是赚了!为什么龚夫人便看不上玉芝,偏偏看上了那个狐媚子?刘同知夫人茫然的将目光投向了柳四夫人,想让她帮着说说话。

柳四夫人也有几分尴尬,这事情可真难办,龚夫人怎么就看中了刘玉兰?一个庶出的女儿抢在嫡出的姐姐前头订亲了,以后刘玉芝的亲事可有些难办,庶出的妹妹先嫁,旁人总会觉得刘玉芝怕是有哪些地方不好,议亲的时候不免会有些偏颇。

“若是刘同知夫人不觉得冒犯,我想抬了你们家二小姐去我府里。”龚夫人见着刘同知夫人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有些好笑,慢慢悠悠将后边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抬了玉兰去龚府?抬……”刘同知夫人咀嚼着龚夫人这句话,慢慢的,脸上透出了笑影。

这个抬字,用得可实在是妙!刘同知夫人就如大夏天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一般,无比舒爽。若是两家人议亲,自然要用个“聘”字,现儿龚夫人说了个“抬”字,言下之意便不是去做妻室的。

只有做妾才用“抬”字,一顶轿子抬着从角门那边进去,也没有什么成亲的仪式,那事儿便成了。刘同知夫人一双眼睛开始活跃了起来,望着龚夫人滴溜溜的转:“龚夫人莫非是想要我们家玉兰去做贵妾?”

她也只配走她姨娘走过的路,贵妾也是妾,不过说出去好听点,正妻死后还有能扶正的可能性罢了。瞧着龚亦奇这模样,如何会死到妻室后边,总怕最多熬了几年便该伸腿咽气了。龚亦奇死了正妻守寡三年还能改嫁,可那些做妾的却没这个待遇,只能在龚家熬到老熬到死了。刘同知夫人一想到此处,欢喜得眼睛都弯成了天边新月。

“正有此意,不知道刘夫人意下如何?”龚夫人见了刘同知夫人的神色,心中好笑,看来这位是压不住后院的主儿,也只能借着这些小手段来打击姨娘庶女了。

“我……”刘同知夫人刚刚想答应下来,可是一想着刘同知那张脸,不免又犹豫了几分:“我还得回去和我们家老爷商量商量。”

“这庶女亲事不是你说了算?”龚夫人满脸惊奇的望着刘同知夫人:“我还以为能当下说定呢,真是可惜。”

柳四夫人在旁边抿了抿嘴,瞧着刘同知夫人那不争气的模样便觉好笑:“刘夫人,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能进龚府做贵妾已经是天大的荣幸,莫非你们家刘同知还想要她进宫当娘娘不成?”

刘同知夫人咬了咬牙:“龚夫人,我答应了。”瞧着笑得十分开心的柳四夫人,她心中默默添了一句,未必你便能随意将柳二小姐塞到哪里去做贵妾?只会在这里来排揎我,等着事情倒了你身上,恐怕你比我还为难。

当下三人便言笑晏晏的将刘玉兰做贵妾的事儿定了下来,因着龚亦奇现在身子不爽利,约了八月份再将刘玉兰送去并州。

刘同知夫人带着几个女儿回了刘府,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闭着嘴巴心里偷偷的乐,刘玉兰有些忍耐不住,很想知道大堂里边究竟是不是在谈论她的亲事,她拨弄了下鬓边的头发小声问道:“母亲,方才你们不如跟我们去园子里边,一边散步一边说着闲话儿,柳府里边有不少别致的花儿呢。”

刘同知夫人瞥了刘玉兰一眼,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我们说的可不能让你们听到,哪有未出阁的闺女听这些事情的!”

刘玉兰听着似乎正是说的亲事,更是心急,就如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偏偏刘同知夫人说一半留一半,闭了嘴不再说话,让她无可奈何。好不容易熬着回了家,刘玉兰一气跑去了大姨娘那边,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姨娘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神色:“看来该是你的亲事有着落了,她这才不愿意告诉你,心里头不舒服!”

刘同知前脚刚进门,大姨娘那边的人便扯了他去了大姨娘的院子,刘同知听大姨娘一说,心中高兴,养个美貌女儿便是好,能巴结上靠山,赶紧大步走去了主院问刘同知夫人这件事情。

听着窗户外边橐橐的脚步声走得又急又快,刘同知夫人撇嘴冷冷一笑,刘同知肯定是被那狐媚子催着过来问这事情了,她不慌不忙的坐正了身子,端起了茶盏,准备照着柳四夫人教她的说辞来对付刘同知,多年的怨气总得找个发泄的口子。

“听说盐运使龚大人的夫人看中了咱们玉兰?”门帘一晃,先进来的是刘同知的脸,晃晃儿的在刘同知夫人面前,上边那笑容让她瞧得有几分恶心。

“是。”刘同知夫人慢慢喝了一口水:“没错儿,确实是看中了。”

“那说了几时遣媒人来下聘没有?”刘同知一屁股坐到了桌子旁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玉兰就是有用,能攀上龚家,以后我升迁又多了一分助力。”

“下聘?”刘同知夫人愕然的看了刘同知一眼:“怎么就扯到下聘上头去了?”

“你……”刘同知犹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你方才不是说龚夫人看上玉兰了?怎么又说跟下聘没关系?”

“人家是看上了,可只是说要抬了玉兰去做贵妾。”刘同知夫人笑吟吟的看着刘同知的脸色慢慢变得灰败,心中只觉痛快,他就会一门心思宠着那狐媚子,将那院子当成了主院,现在总算是该好好出口气了。

“我早就说过,要你将玉兰记到名下,你偏偏不肯!”刘同知重重的拍了一巴掌:“若是你将玉兰记到名下,今日龚家自然会想着要将她聘为正妻,哪里有去做贵妾这事儿!”

刘同知夫人全身都在发抖,没想到刘同知竟然这般无赖,只将事情悉数全推到了她的身上!没有将刘玉兰记名,是她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无论那大姨娘如何撒娇撒痴的让刘同知与她来说,她就是不答应,被刘同知骂过无数回了。

“你以为将玉兰记在名下,龚家便会聘她做正妻?”刘同知夫人脸上努力维持着讥讽的笑容:“人家龚夫人可说了,她知道玉兰是庶出的这才提出要她去做贵妾,可即便她是记名嫡女,她也不会成为龚家的正妻。据说龚大人今年又要往上边升了,她的媳妇出身要与龚家家世差不多,我们家可差远了。”

刘同知听了这话,脑袋低了下来,坐在那里直喘粗气,耳边又传来刘同知夫人的话:“我知道你心疼玉兰,所以没有答应龚夫人。”

“什么?你竟然没有答应?”刘同知惊得跳了起来,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没长脑子?这样的好事还不赶紧应承下来?”

“她是你的心头肉,玉兰又是她最宠爱的女儿,我怎么敢随意开口答应?”刘同知夫人一点也没有畏惧心理,只是照着柳四夫人的话往下边说:“若是她不满意,到时候到你耳朵边上吹吹风,我还不是会被你骂得狗血淋头。”

“你这愚妇!”刘同知扶额唉声叹气:“龚家可不是任凭谁都能攀得上的,你怎么便这般没脑子!玉兰过去不仅能享福,还能替我说说话儿,龚大人看在儿子的份上,少不得会要帮扶我一把,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寻,你竟然就给拒绝了!”

刘同知额头上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刘同知夫人瞧他那副模样只觉厌弃,端了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借着说:“只不过柳四夫人说要我问问你的意见再给龚家回信,我想想也对,因着先要来问过你再说。”

“什么?还能挽回?”刘同知瞪眼望着刘同知夫人:“快些去寻了那龚夫人,好好与她说说,便说我同意,定个日子,我们将玉兰送去龚府。”

日子早就定好了,只不过是在糊弄刘同知罢了,柳四夫人这招以退为进果然好用,刘同知夫人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笑容:“老爷不必着急,我这就派人去与龚夫人说,与她商定好日期。”

“好好好,快些着人去送信。”刘同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刘玉兰再受他宠爱又如何,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他有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女儿们都生得不错,也该要替他挣些好处才是。龚家看上了刘玉兰这可真是她的福分,早些去龚家生个儿子,地位便是稳稳的牢固了。

大姨娘听刘同知说龚家只是要抬了刘玉兰去做贵妾,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呆呆坐在床边望着刘同知,忽然间眼泪珠子便溅了出来:“老爷,我们玉兰怎么能去做妾呢?”

“做妾又如何?那要看在谁家做妾!”见大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刘同知虽然有些心疼可依旧没有松口:“你自己说说看,未必你现儿日子过得不好?虽说顶着贵妾的名头,但与夫人能分庭抗礼,又如何不舒服?”

这句话仿佛在大姨娘心口扎了一刀子,她低下头去,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可几滴眼泪珠子又漫过眼眶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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