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竹趁着暖手的机会又翻了翻眼前的古本,见自己看上的句子几乎都写了出来,便觉的有些失了兴致,抬首见面前等着求对的人,虽然较之前少了不少,可是还有一些人仍然张着手等在跟前,便有些于心不忍,一年到头难得自己出来做一回公益,怎么着也得有始有终不是。
转首将暖筒递给了茶茶,柳星竹又提起笔写了起来,最后一笔刚刚个收尾,就觉眼前一片黑影,抬头一瞧,好嘛,面前一溜大爪子,之前锦衣少年的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这时已经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挡开了一旁上前抢对的众人,排排的站在了柳星竹的面前,就等着她将手中的毛笔一落下,就准备接收了。两人四只手往前伸的极长,几乎就要伸到柳星竹的眼前了。
站在一旁看护的茶茶女见了,立刻就恼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啊,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呢,已经抢了两幅对子,怎么还不罢休,合着她家小小姐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对子都是给他们预备的了。
茶茶这些年跟着徐嬷嬷里里外外的混着,早没了初初那胆小怕事的样子了,随着年龄大了脾气就见长,平日里无事的时候那是千好万好的温柔着呢,可是一旦遇事那也快赶上一个小钢炮似的了。
见着两个护卫将手快伸到柳星竹的眼睛跟前了,茶茶登时圆眼一瞪道:
“哎哎,你们怎么回事?拿了两幅了,怎么还要?”
两人似乎没料到茶茶开口,眨着眼睛互看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们。。。”
“我们家门多!”
另一个护卫见同伴开口迟疑,抢着说道。
周围的人听了早就便有些不满起来:“屋子那么多,肯定是有钱人家,既然那么有钱,干嘛要跑到这来和穷人抢什么对联啊!”
“关你们什么事,咱家就是屋子多,就是需要对联,你们管的着吗?”
那护卫见大家这样说,立刻不忿的反驳道。
茶茶其实早就见这几人不顺眼了,她本来就站在一旁无所事事,除了不时的看护着柳星竹,更多的时候则是随意的注视着眼前抢对子的这些人,是以锦衣少年主仆三人刚一出现在亭中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
之前见他们蛮横的抢夺另一少年郎手中的对子的时候,茶茶就有些撇嘴,之后就见几人挤到了人群前面,那两个护卫更是直接加入到了抢对子的行列。茶茶倒也没怎么在意,想着他们也不过是想要副对子而已,反正自家小姐就是写这个的,给他们一副也无所谓,省的他们没理由的去抢别人手中的。
可惜,有些人就是不知足,得了一副就行了吧,竟然又抢一副,还将那大爪子直接伸在了自家小小姐的面前,那大爪子眼瞅着就快要戳到小丫头的脸上了。
再看一旁的那位“主子”,似乎只知道拿着手中的对子瞧,对着手下的两人竟是不管不顾的。又见他身上穿的锦袍玉带,貂裘裹身,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怎么可能缺上那两个买对联的银钱,这分明就是凑热闹起哄来了。
茶茶心下一恨,立刻张着小身板就挡在了柳星竹面前,完全跟个老母鸡护着身后的小鸡一般。
那护卫们见她猛然如此,便有些皱起了眉头。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没看出来吗,这副写好的对子不许你们再抢了。。。”
俩护卫一听立刻反驳道:
“姑娘,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写好的对子不就是无偿给人的吗,怎么到了我们这就不许了?”
茶茶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道:
“什么不许了,不要混淆打岔,分明是你们贪得无厌,我家小姐写对子是给大家写的,可不是专门供应你们一家的。。。”
护卫们一听还想要反驳,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咳,两人刚刚张开的嘴立刻就闭了起来。分着往两边闪了一步,中间显现出了他们的主子。
只见这锦衣少年眼带微笑的往前走了两步,手中还拿着之前抢到手的那两幅对联。冲着茶茶扬了扬说道:
“既然不是专门供应一家,那么爷出钱买就是了,今儿你家小姐写的这些对子爷全都包了!”
此话一出,周围立刻哗然一片。
原本坐守看戏的柳星竹这时也是眼睛瞪圆了起来。
全。。。全包了?
这是要蹬着鼻子上脸了是怎么着,不让抢就要掏银子买,怎么着显得你很有钱是吗?
茶茶一把将暖筒塞给了柳星竹,撸胳膊叉腰就要上前去理论,却不妨衣角被人一下子在下面拽住了,低头一瞧,正是自家的小姑娘。
“小姐别怕,夫子他们都在呢,咱们这边人多,不惧他们!”
柳星竹一听,立刻无奈的笑了笑,这丫头可真有意思,还人多,不惧他们,难道还要跟人家打架不成?你也不瞧瞧这小子身边跟着的两个人,不算周边的群众,就他们写对子的这一伙老的老小的小的,全部一起上也不见的能讨到便宜啊!更甚者,刚刚那少年被拖出去的时候众人的反应,想来真的打起来,也不定会有人出手相帮的。
“茶茶,算了,不过是一副对联,给了他就是!”
在柳星竹觉得,这也没什么,总归一副普普通通的对联,给谁不是给呢,就她这一手烂字还有人要出钱来买,她心里深深的觉得着实是有些不错的。
茶茶怎么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见她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角,悄声告诉自己算了,心里便以为柳星竹有些害怕了,毕竟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见着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会感觉到怕也是很正常的。
茶茶有些心疼的抬手摸了摸自家小姐的小嫩脸,算是安慰。
“姑娘别怕,没事的。”
“好茶茶,算了吧!”
“不行,姑娘好不容易写了几幅对子,怎么就被他们厚颜无耻的拿了去。您瞧那边还有好些人没领到呢!”
茶茶说完,也不等柳星竹再说,直接上前就要继续讲理。
这时一旁的人群里挤进来一人,正是胡夫子。
原来刚刚这边理论的时候,胡夫子那会儿手中的对子刚写到一半,这写毛笔字最忌讳的就是中途顿笔,这一顿笔在拿起来的时候就和原来不一样的感觉了,是以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一口气写就了一副对子,之后才起身转到这边来的。
眼见小门生家的小丫鬟要和那锦衣少年主仆三人对上,胡夫子大手一挥便当起了和事佬。
先是安抚了一下暴躁的茶茶,又抬眼仔细瞧了瞧柳星竹,见着小丫头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惊吓,还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瞧着,凭着日里对这小丫头的了解,胡夫子一准的猜到这丫头此刻心里正在琢磨的小九九,恐怕她这会儿正好奇着呢,怎么会怕!
转回身胡夫子就对着锦衣少年说道:
“这位小公子严重了,不过是小徒一副拙略的对子而已,哪还用花什么银钱来买,公子若是不嫌弃,拿去就是了。不过,今儿老夫带着学生们来这集贤亭写对联,目的就是为了大家过年方便,若是公子一意孤行不许别人来领对联,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胡夫子一席话中规中矩,既安抚了事态,也将矛盾的核心单挑了出来,现在就看锦衣少年这边的反应了。
那少年起初见了这胡夫子,面上虽说不显,可是那眼神之中却多少带了些轻蔑之色,而后听了这一席话,虽说仍旧没有认同的模样,可到底没再说什么。。。。
众人一瞧,果然读过书的,这说出来的话就是能入耳的。。。
锦衣少年其实本也没打算多要几幅对子,只是见了这五六岁的小丫头坐在亭子里替人写对子,便觉得有些好奇,后又见这丫头写的字一个个的跟金元宝似的,便觉得有趣,这才使了手下去拿对联,不想竟然引起了公愤,更是惹的那小丫鬟暴躁了起来。
她见那圆脸的丫鬟横眉竖目的模样,立刻就起了逗弄的心思,遂也没阻止手下与她争论,尤其见着案桌前稳稳坐着看戏的小丫头,他就更觉得有趣了。
现在事情有些闹大了,又有这老夫子出来说和,他反而失了兴致,想着见好就收罢,别最后闹起来倒是不好收场了。再者他也没时间和这帮乡人扯皮。。。
锦衣少年转回身对着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便上前说道:
“既然先生这般说,咱们也就算啦。不过,我们主子刚刚拿到的这两幅确是不能再退回去的。。。”
“那是自然。。。”
胡夫子见他退一步,立刻笑着点头道。
锦衣少年转头对着身边的护卫道:
“程二。。。”
“是,主子。”
那被叫做程二的护卫两步上前从随身的荷包里顺手掏出一个小银锭子出来,随手一扔就扔到了柳星竹的桌案上。
“这是我家主子的赏银。。。姑娘,请收好!”
柳星竹和茶茶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个五两大小的银子,眼中登时都燃起了火苗。
茶茶那纯属是被气着的,虽说多年前已经被郎中府放逐在了小南庄,可是那深深藏在心灵深处的官家骄傲感却是没能因此被泯灭掉。
赏银?你当我家小姐是外头的杂耍班子里的演员啊,表演完了就能得赏钱。眼前的小丫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官家小姐,你个不明来历的臭小子,以为随便带上两个护卫,扔上一定银子就可以嚣张跋扈,可以随便的轻视别人了?
茶茶女的小宇宙眼瞅着就要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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