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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活到正午,粮草与有价值的箭矢兵器被搬上了船,码头区随之燃起了熊熊大火,舰队缓缓离岸,驶向棘津,棘津位于延津上游五里,当赶到之时,已空无一人,粮仓正燃烧着,显然守军得到风声,先一步跑了。
“娘的,属兔子的!”
蒋炎气不过的大骂。
“诶~~”
蒋钊摆摆手道:“我们的目地只是焚烧码头,羯人不战而退,岂不正是方便了我等,着几条船靠过去放火,我们立刻去下一处。”
数条船载着军士缓缓靠岸,主力舰队驶向上游的文石津。
果然,文石津亦是人去楼空,再往上游的硗津同样如此,四津相隔二十来里,全部被付之一炬,这等于北边来的粮船没法在黄河南岸停泊了。
毕竟一条河道,适合船只停靠之处并不多,长江、沂水等水流湍急的河流还好些,可以在岸边找到深水区,直接停靠,而以黄河为代表的沙底河,由河岸到河底,呈缓坡下降,满是沙子,别说龙骨战舰这类的尖底船,即便是普通的平底船,在水情不明的情况下贸然靠上去,最好的情况也是搁浅。
因此黄河岸边的码头,都是上游围埭,拦住沙子,下游开挖出深水航道,岸边修建木寨抬高地势,三管齐下,方可停船,虽然东海军水军没有破坏围埭,也没有填埋航道,但仅是烧毁了木寨,就足以影响到船只靠岸。
蒋钊又道:“焚了濮阳诸津,下游还有委粟津(今河南范县)与渎津(今山东清河),虽规模较小,却难保石勒会临时征用,你我立刻调转船头,去烧了这两座津,再散开船只,警戒河道,不教河北一栗送往河南。“
”诺!“
蒋炎拱手应下。
船队又向下游驶去。
……
“将军,将军,沿河诸津遭东海水军突袭,悉数被焚!“
”什么?“
坐镇濮阳的石生面色难看之极,负手在殿内来回走动。
”兹事体大,本将得立刻发兵前去!“
石生猛一咬牙,唤道:”召众将升帐!“
”将军且慢!“
一名文士打扮的亲随劝道:”津已被焚,我军并无船只,将军纵是前去亦无法下河与东海水军交战,依末将之见,还是稳守濮阳为好,免得一旦大军出发,李矩郭诵等人趁虚来袭啊!“
”嗯~~“
石生想想也是,东海水军乘船而来,自己领军过去起不到作用,除非把水军诱上岸,围而歼之,不过他认为可能性非常小,毕竟明摆着,人家是来断粮道的,上岸作战岂不是吃饱了撑着?
而且李矩、郭诵等人狡猾异常,利用洛阳一带的山区,与之交战每每失利,这帮子人若是打听得濮阳重兵外出,说不定真敢发兵攻城,如果城破了,那他石生除了提头去见石勒,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石生被石勒任为司州刺史,而李矩是晋室的司州刺史,二人就是宿敌。
只不过,一想到石虎……
石生问道:“若中山公以此罪我,我该如何?”
那名亲随道:“东海水军逆流而上,沿河诸军均未觉察,将军猝不及防被焚了诸津,怎能怪罪将军,不过将军掌粮道枢纽,责任重大,此事不可拖延,应立即差人往襄国与东海报之此事,请大王与中山公做主。”
“好,我说,你写!”
石生点了点头。
亲随叫来笔墨,伏案写了两封信,一封送给石虎,另一封送往襄国。
襄国距濮阳五百里不到,虽然隔着黄河,但在夜间用小舟偷偷摆渡不难,仅两天时间,濮阳沿河码头尽被焚烧的噩耗就到了徐光手上。
徐光初任勒记室参军,掌文书信件,于勒称王之后,迁中书令,掌中枢文件往来,这倒不是石勒信任晋人,而是麾下诸将,出身不是奴隶,就是马贼,鲜有识字者,即便石勒自己也不识字,政务只能交由晋人,他从旁监督。
原本石勒倚重张宾,但张宾于去年病死,徐光与程遐因此被勒倚为左膀右臂,凡军国要事,必征询二人意见。
徐光不敢怠慢,又担心石勒震怒,自己招架不来,于是请来程遐,一起去见石勒。
程遐的妹妹嫁给石勒作了夫人,生世子石弘,深得石勒喜爱。
石勒曾在张宾的建议下,于永嘉六年进据襄国,七年后,石勒自称大单于,定都襄国,修建德宫,按规划,建德宫有四门,南曰正阳门、东曰永昌门,西曰永丰门、北曰止车门,内里宫室数以千计,饲养珍禽异曾,奇花异草,如此浩大的工程,不可能在短短两三年内完成,不过作为宫室大门的正阳门至端门一线,连带建德殿与建德后殿等一系列建筑已经完工,石勒在建德后殿接见了徐光和程遐。
这也是石勒暂时的起居之所。
“臣徐光,臣程遐拜见大王!”
石勒高踞九级玉阶之上,徐光和程遐恭恭敬敬的下跪施礼。
按常理来说,以他们的职位,哪怕是面见晋室皇帝都不须下跪,鞠躬施礼即可,但石勒不同,羯人凶暴,稍有不顺便拉下去砍杀,况且石勒手握重兵,堪称一代强主,群臣觐见,不跪不行。
看着下方高高翘起的两个屁股,石勒的心里既有满足陶醉,也有些遗憾。
石勒不识字,又是奴隶出身,是文人眼里的最卑贱存在,而如今,这些文人见着自己下跪磕头,战战兢兢唯恐触怒自己,让他那骨子里的自卑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所以还有些遗憾,是因程遐和徐光的身份太低,本是不得志文人,连次等士族都算不上,他期待有朝一日,能把琅琊王氏、诸葛氏、羊氏,江东顾陆朱张等高门显族抓来襄国,于建德殿内下跪称臣。
这其实是一种极度自卑的心理,但非如此,不足以抚慰那自卑的心灵。
“两位爱卿请起!”
在表面上,石勒还是很礼闲下士的,微笑着抬手。
“臣谢大王!”
徐光和程遐依言起身,徐光又道:“禀大王,臣刚刚接到濮阳石刺史信报,东海水军趁黄河解封,北上入黄河,尽焚濮阳沿岸诸津,石刺史诚惶诚恐,乞请大王降罪……”
徐光倒是不敢隐瞒,把石生的奏报原封念出。
“该死!”
顿时,石勒大怒:“来人,给孤把石生绑回来!”
“大王且慢!”
程遐连忙劝道:“东海水军行踪隐秘,由黄河入海口上溯至濮阳有千里之遥,沿途无一军卒发现,石刺史猝不及防,被袭虽有失职之过,却情有可原,如今中山公正在前线作战,处置了石刺史,只怕濮阳会生出动荡,还望大王三思。“
石勒面色微变。
程遐的言下之意,就是把石生逼急了,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
徐光暗暗打了个赞许的眼色过去,毕竟他们是晋人,被羯人歧视倒也罢了,还受石勒猜忌,比如张宾,身为石勒帐下第一谋士,深得信重,可是石勒真如表面那般的信任张宾么,只怕未必。
因此以徐光和程遐为首的晋人出身的文官,只有一有机会,就会进馋,挑拨石勒与部下羯人将领的关系。
“嗯~~”
石勒眼里精芒一闪,分别看了看徐光和程遐,二人均是心头微凛,不敢多说。
许久,石勒问道:“黄河渡口被截断,二位爱卿有何良策?”
徐光拱手道:“臣有三策,其一,应令中山公急速攻打郯城,不计一切伤亡,以免后路被断传开,动摇军心,不战自溃,其二,大王速征集大量船只,与东海水军决战,我北人虽不耐水战,却胜在人多,以五条船换他一条船,还怕灭不了他?
其三,臣听闻傅畅侄,实为亲子傅冲于东海杨彦之麾下任兰陵长史,臣愿替大王说得傅畅修书一封给那傅冲,以情动之,或能劝说傅冲降了大王。”
石勒点头道:“好,便按徐卿所言,速去安排!”
“臣领旨!”
徐光和程遐施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