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改日孤去见明王,亲自提出。”
司马绍苦笑着摇头,他可没指望杨彦会好心释放自己,那日说要放走,无非是客套话罢了,换成他,俘虏了杨彦,哪怕不杀,也会圈禁终生。
庾文君拦着道:“万万不可,若是大王向明王当面提出,一旦被拒,将再无转圜余地,故此事……还须由他人代大王向明王提起。“
”哦?谁?“
司马绍问道。
”宋姬。“
庾文君淡淡道。
”什么?“
司马绍猛站了起来,面有怒容,哼道:”原来你是早有此心,怕是宋姬独得孤宠,早已看不顺眼了罢?“
是的,别看司马绍曾说过把宋袆送给杨彦,可那是气话,宋袆是他最为钟爱的女子,打也好,骂也罢,那都是他的人,他哪舍得把宋袆送人呢?
尤其还是送给杨彦。
”大王莫要激动!“
庾文君似是早料到了司马绍有这反应,倒是神色不变,跟着站起来道:”妾知大王钟爱宋姬,但若想离开,不付出代价如何能行?妾观明王对宋袆有些动心,何不忍痛割爱,投其所好?与大业相比,区区一名歌舞姬又算得了什么?莫非在大王心目中,祖宗传下的江山竟不如宋姬重要?“
这话就重了,司马绍现出了痛苦之色,颓然坐下,双手抱着头道:”文君所言甚是,孤若连一女子都舍不得,又如何复国?
只是……既便把宋姬送与明王,就一定能回得了江东么?“
庾文君也陪坐在司马绍身边,柔声劝道:”天下事谁能说的准呢,试一试总有机会,不试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江东,大王待宋姬不薄,宋姬亦非不念旧情之人,否则也不会为大王挡了那一刀,只要和宋姬说清楚,宋姬必会理解大王的为难,于明王面前代为美言。”
司马绍想起了那时的情形,明明庾文君就在身边,却除了大喊大叫,无动于衷,反是宋袆飞扑来为自己挡了一刀,此情此义,让他念起了宋袆的好,再一对比庾文君只会吼叫,顿时生出厌弃之心。
当然了,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也明白把宋袆送给杨彦是理智的选择,可就是舍不得啊,想到从今往后,宋袆将在杨彦的胯下缠绵绯侧,他的心头就好象被狠狠剜了一刀似的。
庾文君见着司马绍的模样,心里挺不是滋味,夫郎对宋袆分明是真爱,作为妻室,先不管有没有感情,任谁的心里都不舒服,于是从旁劝道:“大王,妾说句实话,宋姬到底已年近三旬,年老色衰,为时不远矣,妾想请问一句,倘若宋姬变得鹤发鸡皮,容颜憔悴,大王还会不会再宠爱宋袆?“
“这……“
司马绍迟疑了。
是啊,如果宋袆又老又丑,自己还会宠爱她么?
他很想对庾文君说,会,但是又发现自己没任何的底气,一时竟哑口无言。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庾文君哪怕再是敌视宋袆,此时都难掩失望之色,毕竟将心比心,她发现自己看错了司马绍,这个人的心里,只有他自己,连对宋袆的爱都不能确认,又逞论她?
不过庾文君在暗暗叹了口气之后,很快就把心绪调整过来,说到底,她和司马绍只是同床异梦罢了,留下不走,是担心名声不好听,回了家也没地位,司马绍究竟爱的是谁,其实不重要,重要是的,尽快离开襄阳,回到陶侃身边。
念及于此,庾文君浑身轻松,彻底认清了自己和司马绍的关系只剩下同舟共济,没必要计较太多,于是又道:“大王不必强作回答,妾已明了,妾说句心里话,大王若重得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又何必一心系着宋姬?与其将来宋姬年老之后心生厌弃,不如趁着宋姬色相尚在,使之为大王出最后一把力,而宋姬跟了明王,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大王对得住她了。“
司马绍失神的望着屋外,喃喃道:”陶士行欲奉迎孤只是传言,谁知真伪,又或者只是把孤当作汉献帝挟持,投奔他,无异于自投罗网。“
庾文君略一沉吟,便道:“妾觉得大王无须担心,陶士行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奉迎了大王,就由不得他,甚至他无心奉迎亦是无妨,大王去了他那里,难道他还敢下毒手?大王放心,他不是曹孟德,大王也不是汉献帝,妾……更不是伏皇后。”
司马绍还是犹犹豫豫的样子,庾文君也不催促,只是看着他。
好一会儿,司马绍吞吞吐吐道:“孤……去看看宋姬。“
”大王意欲何为?“
庾文君警惕的问道。
司马绍颇为难以启齿的说道:”孤……想试一试,还行不行了。”
顿时,庾文君气的脸都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事?
司马绍的意思好理解,如果确实不举,就把宋袆送给杨彦,万一举了,送不送还是两说。
“妾必须奉劝大王,或许明王就等着大王把宋姬送过去,若是待得明王失去了耐心,托人来索要,恐怕连这情份都没了,望大王三思。“
庾文君寒着脸,沉声提醒。
这真是开玩笑了,要是让杨彦知道司马绍刚从宋袆身上下来,再转手给了自己,会怎么想?这就不是情份,而是结怨。
司马绍也回过神来,负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越走越急,终至如下了天大的决定般,重重叹了口气:“也罢,孤改日把明王请来饮宴,届时必将宋姬交过去。“
庾文君摇了摇头:”大王请明王过府饮宴,以何为名?况以明王那等身份,若是在咱们府里吃出个意外,恐怕咱们全家都得为之陪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妾去和宋姬说,今日便把她送入明王府上。“
”罢了,罢了,依你!“
司马绍挥了挥手,逃一般的疾步而出。
庾文君的嘴角展现出了一抹笑容,随即也出了屋子,不过却是往相反的方向,那是宋袆的住处。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院角几枝腊梅迎着寒风怒放,屋里传来悠悠的笛音,哪怕庾文君对宋袆存有很大的成见,也不得不为宋袆在音乐上的造诣道一声服字。
宋袆以笛扬名,一曲笛音,当真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这时,吹的正是杨彦所作的《春江花月夜》,由笛子吹奏而出,竟带上了一丝空灵而又悠远的意境。
站门外聆听了片刻,庾文君推开门。
笛声戛然而止,宋袆一看是庾文君,连忙收了笛子施礼:”见过王妃。”
“宋姬不必多礼。”
庾文君笑着摆了摆手,望了过去。
重伤初愈的宋袆,面色还有些苍白,一袭粗布钗裙,却半点不掩那清丽的容颜,庾文君都有些妒忌了。
她今年三十一,宋袆只小了两三岁,可是她的腰肢已不再纤细,因连生三发的原因,脸上有了浅浅的斑,眼角也有了一缕细纹,这还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结果。
而宋袆呢,肌肤白净,胸脯挺拨,腰肢纤细,配上那修长的身材,浑若天成的风韵,若不仔细分辨,只会以为是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女郎,只有凑近了细细观察,才能看出那一丝由岁月染上的风霜。
宋袆静静站着,很纳闷庾文君的到来,不过她性格恬静,有耐心,又有着傲骨,庾文君不说话,她也不吱声。
原本庾文君还打算先扯一扯家常,再把话题转过去,毕竟有求于人,可是宋袆根本没有与自己亲近的意思,只得堆起笑容道:“宋姬,自你被大王收留以来,大王与孤待你如何?”
宋袆的美眸中现出了奇怪之色,司马绍在被废之前,对自己极尽宠爱,被废以后不提,而这位,从头到尾就没给过自己好脸,不过还是道:“承蒙大王与王妃照料,妾感激不尽,王妃此来……可是有话要叮嘱妾?请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