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梁辛带着梁柔安安出去逛街。他的感冒在梁柔的汤汤水水下已经彻底痊愈,元气很足的牵着安安出去逛逛,梁辛能看出来梁柔时不常的精神恍惚。有时候当局者迷,梁柔自认已经尽了全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般,可是梁辛作为旁观者,很轻易的就能看出她的问题所在。梁辛能看出来,安安当然也能感觉的到。
孩子是多敏感的存在。
只不过安安现在很乖,每逢遇到梁柔突然之间不出声或者眼神空洞之类的情况,安安就会静静地等着梁柔回神。有安安这样好的陪伴者,梁柔至今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跟这母女俩相处了几天,梁辛真不知道心中该苦该甜。之前大家都担心安安更多,毕竟孩子从凶杀现场被抱出来送进医院的。其后安安有安静的出奇,话都不多说一句,梁辛还有桑乔等人都觉得安安这是被吓到了,心疼孩子遭了这一趟的罪。
可是真的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观察下来,梁辛竟然有一种安安在陪着梁柔过度的错觉。
这大概就是‘相依为命’的相处吧。
梁辛感动又觉得对不住孩子。所以拿出假期的最后一天带着梁柔跟安安出来,放松一下。也让安安,能痛快的玩一玩儿。
跟梁辛完全相反的想法是梁柔,她跟弟弟现在算是住在一起了,虽然各自有卧室,可是生活起居,总是紧紧相连的。
梁柔这才惊奇的发现,梁辛一年四季就只有警服穿。唯一的一套便服还是他上大学的时候,梁柔在临海市这边买好寄到梁辛学校去的。这方面,他们姐弟还真是一模一样。都是极其节省的性格,能少花些钱就少花些钱。
只是梁柔做姐姐的,总是心疼弟弟。警服穿在身上,好看是好看,但总是让人紧绷着。总要让自己的身体心灵有个喘息的机会,每天这么绷着,人该多累。所以梁辛说出去转,梁柔就想着要给梁辛置办两身衣服。
寒流还没有完全过去,室外还是有些阴冷。
他们就打车直接去了商场,梁柔也不是刻意的,她只是凭着习惯带着安安还有梁辛到处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昔日安安经常来玩的那座室内游乐城。
梁辛远远就听到小孩子尖叫欢笑的声音,微微侧低着头,问安安,“安安想不想去玩儿?”他并不知道,安安曾经是这里的常客,有一段时间,安安几乎成了这家室内游乐城里的小霸王。其他孩子都围着安安转。
安安抬眼看了下舅舅,她瘦下来之后眼睛变的格外大,原本皮肤就像梁柔,粉嫩的白,现在配上大大的眼睛,简直像个洋娃娃。
梁辛也是在安安瘦下来之后才发现,安安长得是真的很漂亮,从前安安一直胖乎乎的,让人根本不会往漂亮这方面想,只是觉得这孩子身体好浑身的肉。
看到安安,梁辛就心软。
安安伸手抓住梁柔的手,抓的有点紧。
梁柔感觉到安安情绪的起伏,知道孩子怕是想起聂焱了。毕竟从前,聂焱每周都带安安来一趟,就算小孩子的记忆力没有健全,可是那样长久的岁月,不是说掩盖就能掩盖过去的。
心跟着女儿的一起抽痛。
但是梁柔知道自己不能逃避,聂焱已经离开了。往后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活中,所以,她要跟女儿一起面对聂焱的远离。要用新的记忆去填补他留下的黑洞。
梁柔蹲下来,跟女人平视,“安安,你想玩吗?”
她眼睛里满是认真,安安也就认真的点了点头。
如此这般,梁柔就带着安安过去,跟守门的人说了声,之前梁柔他们经常来,还买过套票,所以跟这里的人倒是不陌生。梁柔脱了鞋子,跟安安一起进到游乐城。
第一次来,是聂焱陪着安安进来的。后来安安自己熟了,就不用人陪了。照理,今天梁柔也是不用陪着安安的,可是不行。她放心不下,也不想让安安看到这里的一切,都想起聂焱来。她想陪着女儿。
梁柔带着安安在里面玩,动作当然比不上当时聂焱的矫健,可是作为母亲,她自有另外一套温柔的陪伴方式。
安安很快就开心起来,她像个小小导游一样,带着梁柔在迷宫似的游乐城里游走,时不时还会跟梁柔说两句话。这让梁柔欣喜又感动,母女俩一起玩了两个小时不止,都是一头的汗。
梁辛站在游乐城外,盯着里面爬上爬下的母女,心想今天带着她们出来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梁辛没有陪梁柔到底,中途他接到电话,发现新的命案,让他紧急归队。
桑乔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扼要,但是只有两句话就够了。
梁辛离开时跟梁柔说:“又发现一起入室杀人,手法跟齐奶奶被害相同,都是脑后中弹。”
安安还在游乐城里面,梁辛先叫了梁柔出来说明情况,说完他转身就走。
梁柔心脏突突跳。
凶手杀害齐奶奶的凶手还在继续作案?
太可怕了。
等安安玩不动了之后,梁柔直接带着孩子打车回家,她心里满是恐惧,真的不能带着孩子继续留在外面。
只要想起齐奶奶,梁柔就忍不住伤心,伤心之余还有恐惧。
虽说她是学医的,面对尸体早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但是齐奶奶不同,那样惨烈的死状,身边亲密无间的人。梁柔还是接受不了,她想起就会瑟瑟发抖。
回到家,梁柔几乎是机械式的给安安换衣服、洗澡,安安在外面玩累了,洗完澡后很快就睡了过去,梁柔就盯着女儿沉睡的脸发呆,一刻都不敢错眼珠子。
警方怀疑安安是被齐奶奶藏进大衣柜的,如果齐奶奶没有提前把安安藏进去,那么凶手,只怕也不会放过安安。
梁柔后怕。
所有的惊惧都藏在心里,她只能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显露出来。
从案发现场出来,桑乔跟梁辛探讨案情。
“你有什么想法?”
梁辛沉吟,“表面上来看,跟齐环(齐奶奶本名)案相差无几,从作案手法,到法证那边初步检测到的弹壳型号,都完全相同。”
桑乔饶有兴致的反问,“表面上?”
梁辛没有注意到桑乔的表情,他还在思考,听桑乔问了,就顺着往下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次的受害者,虽然也是脑后中弹,但是显然生前挣扎过,以死者的身体形态来看她中弹的时候,明显正在逃跑。这就跟齐环的身体姿态不同,齐环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甚至有一种服从的跪姿。再者,还有安安”提起安安,梁辛停顿了下,显然在提及自家人的时候,他没办法保持冷静克制。不过很快他就调整过来,“在齐环居住的房屋厨房里,我们发现了含有安眠药成分的饮用水。很显然,安安被喂食药物,是齐环的手笔。也就是说,在她死前,她已经预知到了危险,并且先一步对安安进行了隐匿。这才能彻底保全下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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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梁辛并没有对梁柔说过。
事关案件的核心内容,就算是亲姐弟,也还是要恪守红线,不能泄密。
齐奶奶之死在梁柔安安看来是无法接受的突然事件,到了梁辛这里,就成了令人棘手的谋杀案件。齐奶奶的厨房里发现了含有安眠药成分的饮用水,而且是装在安安平时用来喝水的儿童水杯里的。也就是说,安安被喂食安眠药是齐奶奶的手笔。
这一发现让桑乔跟梁辛都很吃惊。
若是齐奶奶先一步预知了自己的死亡,那她为什么不报警,或者逃亡。要知道聂焱安排的人就在楼下,就算不信任警察,只要齐奶奶一个信号,楼下那些人就会上来保护她。她有无数种可能来自救。可是偏偏,齐奶奶都没有做。
她几乎是以殉难者的姿态,死亡。
令这个案子诡异又神秘。
桑乔对梁辛的分析还是很赞同的,两个案子虽然大体上看起来差不多,可也只是大体上看来。若是细心些,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具体细节,便是桑乔也很难说出原因。
不过,简单粗暴的手段不是没有,“这次凶手留下了指纹,等将他抓捕归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梁辛敬了个礼,“是!”
梁辛跑出去排查凶手有可能藏匿的地点,桑乔回到警局,向上级报告这次凶案的情况。
意外的,关墨也在警局。
桑乔奇怪,“你退伍了?”
要不然怎么能有这么多的闲工夫,时不常的就出现在他们警局里。
又不是没有事情做。
关墨见到桑乔就没好气,“我听说,过年的时候邢封去你家了?”
这事儿,还真不知道关墨从哪里听说来的。
不过是事实就是了。
邢封跟桑乔谈恋爱的日子长了,两家父母都已经熟悉。尤其是桑乔这边,家里就桑乔这么一个女儿,从前桑乔家要是搬家或者有什么男人该干的活儿,都是邢封上手去干。当时邢封跟桑乔提分手,桑家的父母,都没有说邢封不对的。反而转过头来训桑乔的时候更多,桑乔当警察,家里人原本就不同意,而且桑乔当了警察之后,性格越来越强势,要桑家的父母说,就桑乔这样整日不着家,说话又冲又硬的女人,邢封忍受不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桑乔懒得理他们。
今年过年邢封提着东西上门拜年,桑家的父母那简直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没想到邢封还能念旧情,在听邢封在给桑爸敬酒时说的话,明显是打算跟桑乔重归于好的意思。桑家父母那是绝对举双手赞成。桑乔马上就要三十岁,想干事业,家长不反对,可是总不能不结婚吧?比起外面不知道底细的男人,邢封当然是第一首选。
邢封拜年之后的几天,桑乔几乎每天都被桑家二老疲劳轰炸。
现在他听到邢封的名字都觉得头疼。
“关你什么事儿?”桑乔懒得说。
关墨眼睛里都冒火!
不过他来之前已经把这事想清楚了,这个时候,硬攻不是好办法。桑乔的个性,你硬她更硬,绝不是会妥协的女人。
关墨运了一阵气,然后平心静气的说:“难道你就想这么原谅了他?想跟他继续过下去,结婚?”
“当然不!”
桑乔扬起下巴,一脸的骄傲。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可是人总还有些底线的。当初邢封提分手,她曾苦苦哀求,连最看重的自尊都不要了,就想着能挽回邢封。那时候邢封的无情不是假的,后来邢封火速找上新欢,放任那女人嚣张跋扈指着她的鼻子骂。
人活脸,树活皮。
桑乔这辈子就是不嫁人,也不可能再跟邢封重归于好。
更令人生气的,是邢封之后的所作所为。他过年去桑家拜年,话里话外的意思,桑乔能听明白。可是感情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儿?你邢封现在后悔了,想要回到从前,难道不该跟桑乔道歉,谋求谅解。为什么要直接去找桑乔的父母?邢封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也是把骄傲看的极重的人。
他做不出对着桑乔道歉的事儿。
所以就直接把力气用到了桑乔的父母身上,桑乔的父母被邢封的山盟海誓打动,每天都在唠叨桑乔不知好歹。
这样的行为,形同逼迫。
当初分手,就是邢封自己固执己见,现在想要复合,邢封还是自作主张。
桑乔无法忍受。
关墨一看桑乔这样儿,就知道有门,急忙趁热打铁说:“你看,我这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家里逼着我结婚。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跟我凑作堆算了。有我站着,你也能摆脱邢封。”
这话倒也不是关墨自夸。
就关墨的家世背景,还有他身上的这身军装。去了桑乔家,只有把邢封比到尘埃里的份儿。
能彻底摆脱邢封,当然令桑乔心动。要知道她跟邢封从警校就开始谈恋爱,现在又在一起工作,在警局,他们俩不可能彻底的割离开,就是朋友圈子,也全部都是重合的。过年这几天,桑乔不管走到那里,无论是同事聚会,或者是同学聚餐,身边总是有人说邢封的好话。而且说的语调都是相同的,大家都是桑乔不知足,邢封那样的好男人,守着桑乔这么个火药桶,这么多年下来,桑乔早该烧高香谢天地眷顾了。
说的就好像,邢封一直都是没做错的那一个,而桑乔却是从来不知足。
人言可畏。
即便刚强如桑乔,也还是觉得压力十足。
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桑乔知道,她要坚持己见,就要做好跟父母、朋友、同事所有人都对立的局面。只是妥协她做不出来。
舆论压人,邢封可真是卑鄙。
桑乔看看关墨,她对关墨其实有些了解。做警察的,想要查一个人,太简单了。关墨家世雄厚,自己在部队里,也是能力不凡。这几年稳扎稳打,虽然看起来高升的不够快,但是却是最稳当的一个。桑乔的父亲就是军人,至今还没有完全退下来,关于部队里的事情,桑乔很清楚。
有些人高升快速如窜天猴,只是那不过是一时之势。
眼看你起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楼塌了的事儿,在部队里,更加的残酷。
真要是一脚踩不稳,那就是万劫不复。
硬件条件,关墨没得说。私生活方面,桑乔查元彰的时候,顺带手把关墨也查了。怎么说呢,关墨应该是属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人。
身边玩儿过的女人不少,可是真跟他有牵扯的,却一个都没有。
屁股擦的出奇的干净。
相信这样的人,结婚后,就算在外面有点什么,也不会闹到家里来。
关墨看出桑乔的犹豫,再接再厉的说:“你看,我常年在部队,没时间在家。这样你可以完全投入工作,完全不用有顾虑。再来就是我家从上往下都是当兵的,对职业的看法跟其他人家不同。你做警察,我保证我全家都是鼎力支持,绝不会有人给你拖后腿。”
要不怎么说关墨是人精儿呢!
打蛇打七寸,一打一个准。
跟邢封闹过一次分手后,桑乔对感情已经彻底失望。男女情爱,真到了分崩离析的时候,脆弱又令人颓丧。
感情之外,桑乔几乎把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工作上。
她想要做个好警察。
但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愿望是多么的渴望而不可求。
桑乔家里对她算是疼爱的,父亲又是军人,就算是这样,也常常会说,桑乔如今一头短发,忙起来没个下班时间,怎么给人当个好妻子,好太太。而邢封那边,就更是了,邢封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此前,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从邢封的母亲到他上面的两个姐姐,就没有一个能看得上桑乔的。
嫌弃桑乔不够符合她们为邢封预想中的另一半。
就连邢封自己,上一次跟桑乔分手的时候,也是嫌弃桑乔不够女人味,不够温柔体贴。
性格是没办法改的。
改变自己,痛苦又令人觉得屈辱。
桑乔不打算后半辈子去讨好邢封那一家子人。关墨说想要跟她结婚,开头显得荒谬又神经。但是说到后来,桑乔是真的有些动心。
一个常年在部队不回家的丈夫,一个军人世家,没有嫌东嫌西的婆婆还有一家以‘女人就该相夫教子’为准则的亲戚!想想就令人觉得轻松自在。
结婚这事,要是真的剥离了感情的因素,轻松自在是唯一的考量条件。
桑乔说:“我考虑考虑。”
毕竟是结婚的大事,她就算心动,也不能草率。
关墨一听有门儿,也不多逼迫,只是说:“你要是觉得行,我就约时间你跟我回家里去玩一天。就说你是我朋友,你先感觉一下,要是觉得我唬骗了你,你直管往我脸上吐口水。我绝无二话。”
结婚,两个家族的联合。
虽说可以搬出来单住,但是有个糟心的婆家,那可真是让人够够的。
桑乔点了头,“行!实地考察之后,咱们事实说话!”她这是拿出警察做事的认真劲儿了。
关墨当即拍板,“就这周末,正月十五还没过,我家里人都全,你跟我回去正好都见见!”
嗯?
等关墨走了之后,桑乔还有些傻傻地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就答应了关墨要去他家里的凭什么啊?
桑乔拍拍脑门,这可真是蠢啊。
“你干什么呢?身体不舒服?”邢封刚从外面进来,看到桑乔拍脑门就一脸关心的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桑乔现在看到邢封关怀的表情就觉得恶心。她冷冷的说:“我没事,先走了。”
邢封叫住她,“等等。
他解释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过年去你家的事儿,觉得我跟你没商量。可是桑乔,你不能这么自私,你看看你爸爸妈妈多高兴,他们都盼着我们俩在一起,你总不能不孝顺吧。”
这话可真是说的巧。
桑乔一笑,“所以?你不问我的意思跑到我家里去,是你跑去尽孝,而我成了不孝的那一个?”
颠倒黑白这种事,桑乔从前还真不知道邢封做的如此炉火纯青。
邢封也不怕桑乔生气,他总是有种桑乔不可能离开他的自信,身边不管是桑乔的父母,或者是同事朋友,人人都说他邢封好,桑乔除了嫁给他,没有别的路。
他说:“桑乔,你现在闹脾气,我都能容忍,可是你要记着,我忍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你。往后你跟了我,嫁进我们家,可就不能这样任性了,当人媳妇,总要有个媳妇的样子。”
这话说的,好似她就一定会嫁他似的。
桑乔胸中涌出一种冲动,好像看看她嫁给别人时邢封的表情。七年感情,她为了邢封做了所有极限的事情,最终,邢封也不过是一句,我忍你。
人呐意识到自己痴心错付的时候,会生出许多的绝望,以及绝望后的孤勇。
想起她周末就要去关家,桑乔心怀报复的一笑,“行吧,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邢封以为桑乔是打算打拖延战,就说:“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在这么耗着,将来生孩子吃苦的人是你!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妈盼着我们能多生些,你成了大龄产妇,吃亏的人是你。”
跟昔日亲密无间的恋人说话,就是有这个问题。
太熟了。
他总是能用一种‘你已经是我的人了’的这种口吻说话。生孩子?结婚了嘛就生孩子。可是邢封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都谈了七年恋爱了,难道不该结婚生孩子,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桑乔懒的理他,转身走了。
年后,聂焱走完一切程序,正式进入基海兆业上班。
这时集团的董事选举就被端上了台面。
基海兆业是五年一届,赶在聂焱进入集团的时候,刚好上一届董事会、监事会即将届满,新一届的董事人选、监事人选正在按照章程由有权提名的人进行提名。
聂兆忠是有权提名的公司大股东之一,他这一次提名了聂焱。
董事相当于股东代言人,由股东大会选举而产生,每家公司的董事任期不同,基海兆业集团,为期五年。当任期届满后,也可以继续连任集团董事。被提名时,提名人要提交意向书、董事候选人碱类与其同意接受提名的书面声明等材料。候选人还要在召开股东大会前书面保证资料是真实的,并承诺当选后切实履行董事义务,等待股东大会的正式选举。至于董事长这种最高职务,通常情况下,其任命与罢免都需要半数以上董事同意。
聂兆忠目前任基海兆业的董事长,这个位置,现在让聂焱上去,还有些早。
这次公司董事换届,聂焱的目标就是入选董事会,进入核心管理层,进一步参与公司各项业务。历练、打熬,一步步的来。
董事换届,关乎公司未来,实在不容小窥。
聂焱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按下了分机号,“傅守一,你进来一下。”
“是,少爷。”
傅守一是聂焱外公领养的孤儿,没名没姓,所以就随了聂焱外公那边的姓氏,姓傅。而‘守一’的名字,也是聂焱的外公特别给他起的,为的就是能让傅守一,一生守着聂焱,守着傅家打下来的这份基业。
傅守一被傅家老爷子一手带大,忠心是没得说的,当年傅老爷子在世时,就把傅守一放进基海兆业,这么多年,傅守一根本没挪过窝。他就安安稳稳的驻扎在集团里,不管怎么风云变幻,他始终如一。
这次聂焱回归,聂兆忠把傅守一给调到了聂焱身边。
聂兆忠心里清楚,傅守一忠心的人从来都是聂焱,而不是他这个集团董事长。
有了傅守一在身边,聂焱可算是顺利了很多,傅守一虽然不起眼,可是在集团里呆的时间长,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清楚。
再者,就是傅老爷子当年留下来的人马,有傅守一这么一个纽带在,现在基本都是站在聂焱这一边的。
尽管如此,聂焱这次想要选举成为董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少爷,有事?”傅守一进门就问。
聂焱眼睛专注在自己手中的文件上,嘴巴里问着,“守一,之前引入“联侨集团’那时候的合同,你还有印象吗?”
傅守一一愣。
聂焱也知道这样突然性的问之前签约合同的事,是难为傅守一了,谁的脑子都不是机器,没办法随时查阅。
聂焱就说:“你找当时签这单合同的人把这方面的资料给我调出来,我有用。”
傅守一反应过来,“我这就去。”
临走,傅守一问了句,“少爷,那合同有问题?”
当时基海兆业摊子铺的太大,在国外的并购遇到财政困难。公司的CFO四处奔波,每天都要跑四到五个VC,用了仅仅两个月就把能跑的公司都跑了。最终拉来了‘联侨集团’的资本,解决了钱的问题。这事情就出在聂兆忠刚刚发病入院的期间,博守一有印象。
当时联侨集团给基海兆业注资十亿美金,作为回报,华侨集团在基海兆业里拿到了25的股份,以及两个人进董事会的资格。
聂焱抬起头望向傅守一,“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想毁约了。”
傅守一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人,老一辈带出来的人,耿直忠诚是第一位的,花花肠子越少越好。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聂焱说的话,只是反问,“毁约?少爷,对方钱都已经投进来了,怎么毁约。”
聂焱对傅守一很有耐心。
小时候傅守一就是聂焱的小尾巴,时时处处的跟着。古代的大户人家养书童,现在不兴书童了。可是也还是会在自己孩子身边养一个一般大的孩子。若是碰到绑票或者暴力袭击,傅守一就会主动说出他才是聂焱。
多一道屏障,保护聂焱的人生安全。
傅老爷子当初乃是临海市首富,风光不比现在的聂兆忠少多少。只是傅老爷子一生专情,挚爱妻子。傅老太太终其一生,也就生了聂焱的母亲一个。
聂焱的母亲离世,几乎去掉了傅家老夫妻的半条命。
后来的日子里,傅老爷子根本不愿意跟聂兆忠多纠缠,而是一心一意的放在保护聂焱上,想要护着聂焱好好的长大,不要跟他母亲一样短命。
要不是有傅老爷子一直震着,聂焱也不可能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聂子赫的母亲,那可不是省油的灯,看看现在被欺负的连面都没有在媒体面前露过的聂子谈,就可见一斑。
聂焱跟傅守一说,“当时集团遇到资金问题,我父亲又刚刚入院。集团群龙无首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十亿注资,就能拿25的股份,这已经是狮子大开口。居然还要送他们的人进入董事会。而且补充条款里竟然还规定了这两名董事在之后的换届中必须连任。若是不能连任,咱们就要赔偿他们一笔款项,这简直就是霸王条款!”
傅守一这么一听,也觉得不妥。
基海兆业是多大的一家企业,没道理让一家只是注资了一些钱的公司捏住了喉咙。
董事会,岂是他们说必须连任就必须连任的。
聂焱唯一不确定的是,“我想知道到底要赔他们多少?”
所以才让博守一去拿合同来看。
“少爷”傅守一面有难色,“你想把联侨集团踢出去,选个别的时候行不行?他们的人都已经在董事会里呆了一段时间了,为了这次改选,必定会跟一些人私下有接触。你现在要跟他们毁约必定会闹起来。”
可想而知,当时联侨集团会签下这样的条款,那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聂兆忠入院的时机着手,直接将自己的人塞进了董事会。这几年下来,联侨集团的人也不是傻子,当然会跟基海兆业这边董事会的人接触,甚至在私底下达成一些交易。
越是大公司,内斗起来越是凶恶。
原来有聂兆忠这样的人震着,底下小打小闹的,倒还不会摆在明面上。
现在换上聂焱,新人上位,总是要给你看看脸色的。
公司的股东,也都想着给聂焱这么个才三十出头就想着来主持大局的年轻人给点下马威。
接手父亲手底下的一班老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而且聂兆忠看样子并不打算为聂焱保驾护航,有些事情,只能他亲自去做。
才能服众。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傅守一得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时候,聂焱要毁约,无异于把把柄往那些不怀好意的股东手里送。到时候恐怕说聂焱什么的都有,闹的不好,直接影响聂焱的声誉。
聂焱轻笑,“我就怕他们不闹。”
他说的这样轻松,傅守一有些着急,“少爷”
聂焱给傅守一压了下手,他说:“我觉得这个‘联侨集团’不太对劲儿,先投石问路,试试看。”
“哪里不对劲儿?”傅守一想不出。
再说,要是真不对劲,聂兆忠出院后就该把这事情给办了啊。聂兆忠可是出了名的眼睛里不揉沙子,在集团里,那是绝对的说一不二。
聂焱还真说不出具体不对劲的事例来,他就是觉得这个联侨集团出现的时机太特别,怎么就能那么正正好好的在聂兆忠入院,基海兆业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而且,一般公司注资也不过就是要股份分红。如华侨集团这样,旗帜鲜明的要进入董事会。
并且还必须要连任。
实在是不寻常。
太过明显的野心,大概就是联侨集团的不对劲之处。
这次入选董事会当然重要,可是身边有个联侨集团这样的存在,聂焱还是觉得没办法心定。总要知道对方的底牌在哪里,才好继续走下一步。所以他想知道若是毁约需要赔多少,这样他就能谨慎的评估毁约的必要性及可能性。
基海兆业已经不是那种刚刚上市,公司创始人保有一半投票权的小公司。经过纳斯德克上市,以及纽交所的上市。
如今的基海兆业被允许双重股权结构。
双重股权结构是指公司设置两种股票,AB股拥有的投票权不一样,比如,投资者们持有A股,创始团队持有B股,A股为普通票,一股一票,B股为优先股,一股十票。这样,有时创始团队只拥有百分之二十几甚至更少的股份,也还是能占据绝对的投票权,牢牢把控住公司。
然而,传到聂焱这里,他已经距离创始团队很远了。
人心易变,当初跟着聂焱外祖父,以及聂兆忠打天下的那些人,现在也已经传到了二代,这些人会不会支持聂焱,还是个问号。
资金、控制权、公司的发展,各个方面都是变数。
基海兆业最开始的时候非常保守,投票权一点点的给出去,始终坚持着本家人能保持50以上的投票权。
可是随着集团逐渐扩张,尤其是在聂兆忠的经营下,集团以几何数字的扩张中。这样的保守战略显然是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的。
经过不同时期,如联侨集团这样的资本,也开始进入基海兆业。
好在这些年,聂兆忠已经意识到,太快的扩张对公司其实并非全是好处。他开始慢慢的收拢资金,甚至跟一些大股东签订了‘一致行动人’的协议。也就是说,对方的一切投票行为都会随着聂兆忠进行,几家大股东凑在一起,投票权远远超过半数。这是个多赢的协议,各方利益一致,集团的经营也能保持稳定。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人都是跟聂兆忠签的协议。
也就是说,他们承认的人是聂兆忠,而非他聂焱。
要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些大股东的信任,谈何容易。
各方利益盘根错节,聂焱想要一举收拢公司的控制权,必须见招拆招。
真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会发现,企业家远没有外界报道的那样光鲜亮丽,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算计、谋划,更多的还有发愁。
博守一去拿来合同回来。
查看了合同之后,发现联侨集团当时签约的赔偿金,要二十亿美金。
聂焱都惊了,“有这么多?”
他们当初不过就是投资了十亿而已,转眼就能翻一倍。这可真是签了个脱不开手的霸王合同。
博守一犯难,一脸不确定的问聂焱,“少爷,这么变态的赔偿金,能行吗?你还想把那两位董事赶出董事会啊?这钱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