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问出这句,下面的人安静了下,这些豪商虽说是居住在归化城,但和大明的官员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少,这等场合下,虽然战战兢兢,可官员军将会问什么,自己该回答什么,都是有一定规矩,按照回答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奈何这位年轻的大帅行事章法却让人捉摸不透,突然间问到了这个,跪着的这些汉民头面人物都有点糊涂,也不敢作答。
牛根刚迟疑了一会,他自认是城内汉民的第一号人物,眼下归化城易主,僧格都古楞和扯力克都是身死,接下来想要保持自己的这个地位,就必须要巴结好如今的这位贵人,王通的问话,他自以为明白了,连忙开口回答说道:
“请大帅放心,百姓们都是识得大体,眼下城中已经安宁,他们愿意听从大帅的安排。”
王通笑着点点头,却转头询问刚才那位说狠话的黑胖汉子道:
“胡老板在这边做皮货生意差不多有十五年了,也算是本地土著,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下面跪着的人又都是凛然,原本以为王通不过是初来乍到,却没想到他居然对这些头面人物这般熟悉,刚才并没有什么通报介绍,王通直接喊出来那人的名字和行业。
被称作胡老板那人看起来在鞑虏洗掠汉人的劫难中受害颇深,他根本没注意到王通叫出他的名字,也没想这意味着什么,反倒是对前面的牛根刚怒目而视,王通询问,他根本没听到,还是后面有人给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稍微捉摸了下,这胡老板咬牙切齿的说道:
“城内百姓如何能忍,当年不少人因为躲避山西那边的瘟疫来到这边,来了这边,知道不是本乡本土,遇到什么事,都想着忍一忍,忍一忍,或许对方能开恩发发慈悲,谁想到该杀还是杀,该抢还是抢,昨日下午到晚上,谁家没有亲人受害,谁家不想着以命抵命,大帅杀了那么多鞑子,小的们都是痛快,可城内还有这么多鞑子,有不少昨日里都是趁火打劫,手上沾血的混账畜生,请大人替草民做主”
说完重重的磕头在地,还没等前面的牛根刚说话,后面已经有人接口说道:
“鞑子除了喝酒游荡,对干活劳作根本是一窍不通,咱们汉人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这城池是鞑子建的,可咱们汉民日子过得都比鞑子们好,鞑子们就为这个深恨汉民,昨日跟着兴风作浪,祸害汉民,现在却当成是没事人一样的,要这么放过,昨日那么多乡亲的在天之灵如何能够安心”
“请大帅做主”
“请大帅为城内汉民讨还这个公道”
牛根刚也觉出来事情有点不对,看着王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他也是跟着嘶声说道:
“大帅,小的外宅昨日也被几个鞑子糟蹋了,家中店铺也被抢了两家,大帅,要给小人们做主,要给城内的汉民做主啊”
军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激烈起来,王通收了脸上的笑容,站起身说道:
“诸位,你等都是大明的子民,却被鞑虏欺凌蹂躏,让人如何忍心,昨日昨夜的凄惨遭遇,更让人不忍听,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过来,都要给你等主持公道”
下面又都是磕头感谢,乱成一片,王通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
“虽说想要主持公道,可大军的兵力有限,又要协防,又要清剿,这主持公道一项上未免人手不足”
众人脸上刚有失望的神色,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公道是一定要做的,百姓们亲身受苦,自然要让他们亲身讨回来,明日间,就请各位牵头,率领城内的汉民男丁向那些禽兽讨还公道”
兵丁们不参与,让各家各户领着百姓们去做,下面的豪商都是聪明人,一听这个自然是不愿意,各个心中失望,但脸上却不会体现出来,只有那位胡老板在那里磕头答应,咬牙切齿的要去召集人做。
下面人的神色,王通都是收在眼中,他笑着说道:
“方才听各位讲,城内的鞑虏残暴没有人性,经常欺压抢掠汉民的财物,这次讨还公道,从前被抢掠的财产自然要拿回来物归原主,各位也不要担心,鞑虏如果还敢顽抗,官兵自然要伸手管一管。”
这番话说完,军帐中安静了一会,下面跪着的人也不顾什么尊卑体统,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王通所说的话,其中的意思他们都不敢确认,有人大着胆子看了看王通的表情,这才算是确认。
众人的眼神猛地热烈了起来,讨还财物,这分明是允许大家放手去抢,抢来的财物归自己,而且遇到危险了官兵还会援助。
这可是大好事,方才觉得有风险不愿意去,但现在人人都想去赚上一笔,招揽的人越多,抢来的东西也就越多,财也就发的越大,又有聪明人想到,如果自己招揽足够多的人,这次主持了公道,被招揽来的人肯定会以自己为首,官兵打进来了,将来肯定要走的,自己手中的人越多,将来捞到的便宜也就越大。
大明的官员他们也打过交道,这些人不敢担责任,不愿意让民间拥有什么力量,甚至不愿意让民间赚到什么便宜,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帅做事如此的开明,愿意让大家发财。
最初的欢喜过后,又有人反应过来,城内抢掠财物,这是平地发财的勾当,不需要任何的本钱,怎么能自己发财,这未免太不懂做了。
此时牛根刚显出来了他为何生意做的这般大,在地上磕几个头,大声的说道:
“大帅,草民等明日讨还的财物,愿意献出三成来劳军,报答大帅的拯救恩德”
听这边一说,众人都是反应过来,深恨自己说的晚了,你也磕头,我也磕头,这个人说三成,那人说是四成,到最后已经有人喊到了六成。
左右抢来的东西不费自己什么,更有人想,要能结好了这位大人,自然有说不尽的好处,就算全给了王通又能如何。
好在这个时候,王通开口了,他笑着说道:
“鞑虏抢掠各位和下面百姓的财物,和本帅没什么关系,本帅若是拿了,岂不是惭愧,各位尽管去做,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讲,大明的军队就是咱们汉民做主的。”
尽管众人也不知道王通所说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少不得又是磕头颂扬,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亦力把里、兀良哈、还有些小部落,平素里在这归化城中也是被俺答部的鞑虏欺压,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如果平时助纣为虐的自然要加以严惩,如果也是受欺压的,那就要和汉民一同对待,大家一定记得”
牛根刚等人少不得满口答应了,看着时候不早,算计起来王通入城之后就没怎么歇息,一直在处理公务,众人也要告辞。
“牛根刚、潘胜才、田大千…….几位留下,本帅有话要说。”
王通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他人则是送出了帐篷之外,被留下的人都是纳闷,不知道留下来到底是为何。
等那些人离开,王通坐回椅子上,笑着对牛根刚说道:
“牛老板说自己受了损失,我听说牛老板手中骑马带刀的护卫足有上千,鞑虏散兵就这么不开眼,居然敢碰牛老板的产业?”
本来众人在那里站着,牛根刚听王通这么一问,莫名的就觉得膝盖发软,再也站立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愣怔了半响,才开口解释说道:
“大帅,小的养这些人,不过……不过是为了防备草原上的马贼,并不归鞑虏调遣,请大帅明察,请大帅明察……”
“你这些护卫七成是汉民,三成是各部的男丁,却没有俺答部的人,这些人有七成在城外的牧场和农庄里,是不是?”
牛根刚没想到王通居然知道的这般详细,鞑虏很少有什么虚职,想要成为千夫长,那手下就是要有千余上下能出去作战的男丁,牛根刚父辈祖辈和第一代俺答汗出征,手中自然也有武装。
而且在鞑虏,这样武装往往是家传私有,牛根刚手中自然也是如此,他因为汉人的身份被俺答部的高层排挤,但他家毕竟效力的时间久,生意做的也大,太平时节,鞑虏也动不了他。
牛根刚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是颇多的防备,他手下都是在北地的汉人,还有那些非俺答部的部落男丁,这样的力量不容易被鞑虏渗透,也能保持在自己手中。
实际上归化城中动乱,牛根刚的产业没有受到太大波及,他手中的这股力量自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王通入城,牛根刚也知道自己的这股力量会是个忌讳,但他舍不得交出,也就心存侥幸的以为王通不会知道,却没想到王通这般清楚。
牛根刚在地上心惊胆战,不知道对自己如何的处置。
缓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