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夜行人在子时初刻被发现,阖府上下惊扰时独处的赵姨娘没有跑出来往人堆里钻,并且她的死亡时间是丑时末,与夜行人出现相隔三个钟头等已知线索,秦林推断夜行人先控制了赵姨娘,然后出现在王本固的书房外并与护院发生打斗,受伤后并没有远遁,而是躲在赵姨娘房中将她淫辱,到丑时末才杀人灭口,远走高飞
。
但死者尸检的结果却不支持这一推断。
男女性行为会导致女性生管内瘀伤,一般情况下如果性行为是自愿的,那么瘀伤位置出现在生管内侧上方,如果是非自愿的,则出现于下方。
现在尸检发现生管内瘀伤在内侧上方,这就意味着性行为是自愿的,加上尸身除了脖子上那一刀之外,体表没有任何伤痕,也足以成为这个判定的佐证。
如果夜行人绑架了赵姨娘,怎么会产生自愿的性行为?即使是生命被威胁之下无奈而发生的,动作姿态也会和正常性行为大相径庭,赵姨娘再怎么水性杨花,也不可能在刀架脖子的情况下和别人风流快活吧!
难道说赵姨娘和夜行人本来相识,先是窝藏、继而两情相悦的发生关系,直到最后一刻才被杀人灭口?
秦林把分析判断说了出来,让应天府总捕白浩和众位锦衣弟兄集思广益。
“原来牝门内的瘀伤还能区别顺奸和强暴!听君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呀!”白浩连声赞叹,心头默默把这条记下来,将来说不定用得上呢。
陆远志托着胖脸想了想,一拍巴掌:“是了!那夜行人就是赵姨娘的姘头,所以她才暗中包庇,把受伤的夜行人藏在房中,并与之苟合;末了,两人或者分赃不均,或者因别的事情起了争执,那夜行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
白浩点头道:“这个分析倒是合情合理,赵姨娘与夜行人本来就相识,两人内外勾结谋夺王家的财宝,但因护院众多,没能得手,两人又起了内讧,自相残杀不瞒各位,这些强盗都是丧心病狂的,在下做着应天府总捕,这几年抓的盗伙,十起里面倒有五、六起曾经自相火并。”
这个分析也算得上合情合理,但秦林总觉得有几分不合常情,“盗贼火并,九成是为着分赃不均,可据事后查点,王家并没有失落什么东西,夜行人既然没有得手,也就不存在分赃不均。何况赵姨娘还窝藏他,与他交欢,怎么忽然又起了内讧?”
白浩脸红了红,辩道:“或许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导致刀兵相见。”一边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便住口不言。
秦林笑笑,与姨娘制定里应外合的计划,谋夺王家的金银财宝,这应该是心机深沉之辈的手笔,却在完全没有利益到手的情况下,仅仅为了口角之争杀害同谋,怎么说也觉得前后矛盾。
既然这边没有找到可用的线索,秦林决定到夜行人现身的地方去看看,他下令把昨晚与夜行人搏斗的护院、还有冯奶公和昨晚值夜的管家都找来。
真正和夜行人相斗的护院有冯达、陈尔、褚山、卫实四位,其中冯达、陈尔是护院首领。
冯达是个青脸汉子,额头上一块胎记,肩头上鼓起老大一块,能看出是贴身用层层叠叠的布裹着伤处;陈尔生得方面大耳,右手胳膊用着夹板,吊在脖子上,是昨晚被夜行人一脚踹裂了骨头;褚山黑津津的一张油脸,酒糟鼻子,卫实则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精壮彪悍的一条好汉子
。
冯奶公有六十多岁了,头发胡子花白,看上去精神头倒是不错;至于昨晚值夜的管家嘛,就是一直在向秦林介绍情况的那人,叫做王全安。
秦林先让护院头领冯达把昨夜和夜行人搏斗的过程讲一讲。
“不瞒长官您,昨晚上那位飞贼着实武功了得,论单打独斗,我手下这群弟兄们没一个是他对手,”冯达看见徐辛夷在旁边撇了撇嘴,忙拱手道:“当然,要是徐大小姐出手,他就得把命留在这儿了。”
其实徐辛夷是在想别的事儿,从秦林讲牝门内侧的瘀伤开始,她就有些脸儿红红、神思不属,左顾右盼的不自在起来,冯达说什么她充耳不闻,失惊搭怪的嗯啊两声。
冯达可不敢和这有名的女魔头多话,自顾着往下说:“最开始是老陈发现的,一边和那夜行人打,一边声张起来,老陈不是他对手,先受了伤。
我和褚兄弟听到声音赶过去,吓,三个人打他一个,三四十招也占不到上风,我也挨了他一刀,幸好卫兄弟也赶过来,咱们四个风车儿似的围着他打,是褚兄弟抽冷子从背后往他肩膀上砍了一刀,家丁们又打着灯球火把围拢,这才逼得他跳墙逃走。”
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几位的功夫,在江湖上算高还是算低?”
冯达没想到这位秦长官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浩代答道:“这几位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高足,手底下功夫那是不错的。”
秦林听了这话只是笑笑,知道冯达等人大约算得上江湖中二三流的好手,那么夜行人的功夫抵得他们四个,应在比一流稍差比二流略强的位置,大概略逊于霍重楼。
这种级数的高手,如果愿意做独行大盗,应该不会缺钱吧?
秦林又问道:“冯奶公,昨天服侍赵姨娘的小丫环请假回家照顾母亲,这事儿只有你知道,是吗?”
冯奶公声音十分平静:“不是,她早晨从正门出去,府中很多人都看见了。”
秦林的目光又盯到了王全安的脸上:“王全安,昨晚是你值夜,夜行人走后阖府查点,那么你为何没有去赵姨娘的小跨院查点?”
王全安猝不及防,没想到秦林突然问到他头上,顺口答道:“赵姨娘的小跨院在东面,那夜行人嘛开始倒是往东边逃窜,多亏卫实舍命抵挡,他只好掉头往西面跑,大家伙儿一直追到最西面那株木芙蓉底下,他才爬树跳上墙头逃走的
我到赵姨娘小跨院门口看了看,门是关着的,赵姨娘也说没看到什么,我寻思她院子在夜行人逃走相反的方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
好玩
!秦林眼睛眯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他爬的那株木芙蓉。”秦林吩咐道。
王本固、刘一儒两个嘀嘀咕咕:“看看看,再看也是装腔作势……”
就是嘛,传说中的神探不都是日断阳、夜审阴,像秦林这样问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似乎也太不靠谱了。
白浩倒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毕竟是应天府总捕,把刚才秦林的问话和之前尸体检验的结果相印证,他隐隐的发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之处,但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看到秦林嘴角隐秘的笑意,白浩的心跳忽然变快了:也许,断案如神的秦长官已经发现了端倪?
那株木芙蓉就在王家西边的墙脚下,生得十分高大,枝条张开覆盖很大的面积,只不过冬天树叶都掉光了。
看到这株树,也不难理解夜行人为何要借助它逃走了,高达丈余的围墙上还镶嵌着碎瓷片,只有爬到树上去,从横着的树枝才能跳到墙外面嘛。
秦林让众人不要过来,自己在树下慢慢搜寻,终于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只与众不同的脚印,踩在泥土质地的地面上,分外清晰。
夜行人应该留下了不少脚印,但大部分都被众护院、家丁走过而破坏了,这个可能是最完成最清晰的一个。
秦林用自己的脚去比了一比,又试着踩了踩泥土的松软程度,忽然问道:“这夜行人是身高刚刚四尺九寸,个子显得不高,但肩膀宽阔,相当壮硕,对不对?”
冯达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惊讶的喊道:“奇了,长官怎么知道?对了,谁告诉您的?”
白浩更是吃惊不小,秦林自始至终没有问过那夜行人的身高体貌呀!
“哈哈,这是依据脚印推算的呢!”陆胖子得了秦林的传授,现场就卖弄起来。
脚印长短几乎和身高成正比,这个系数在六点八到七之间,知道脚印长短扣除鞋子那一层,再和系数相乘就是身高,秦林看看那脚印比自己的要短,就估算到它主人的身高了。
而身体壮硕,也是根据脚印来的,这个脚印很深,表示主人体重不轻,既然能和众多护院打斗而不落下风,显然不可能是个身材痴肥的胖子,那么就能推断疑犯身材矮壮了。
“不但能通过脚印计算身高和体重,我还能说出他是哪儿的人,”秦林指着脚印对陆远志说,“胖子你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胖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又自己踩了个脚印与之对比,发现这脚印比自己的略小,但前脚掌似乎宽得不太成比例,大脚趾的位置又特别深陷、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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