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指着自己:“我?”立刻摆手,“不不不不,我可不去。”
金枝恨恨地说:“他若是真在里头,你把他揪出来!”
“他在里头美得屁颠屁颠的,哪里肯出来。”
“你就说……就说我在外头……等他呢!”
“不行不行,你看蟠龙这血盆大口,三殿下是龙子龙孙,自然不会吃他,可我是布衣百姓,他还不一口吞了我。”
金枝脱口而出:“那就吞了你!”
“你不心疼我?”
金枝语塞:“……我当然心疼你……可我想要他出来嘛。”
布衣装出哭相:“从小没亲娘,今日爹又打我,眼下连最亲的妹子也讨厌我……”
金枝急忙摇着手:“没没,我没讨厌你……”
布衣猛然冲向蟠龙口:“奶奶的,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狗东西,死就死了!”说着往上一蹿,扒住了龙口。
金枝反而害怕了:“哎哎,它要是真会吃人,就算了。”
布衣又往上一蹿,上半身已在龙口里:“哈哈,三殿下,你真在里头啊。”
金枝又惊又喜:“他他,他真在?”
蟠龙口里,朱由校的声音响起:“哎呀,布衣兄,你怎么来了?”
“是我金枝妹子思念三殿下……”
金枝跺脚:“哎,别这么说呀!”
朱由校的声音:“哦,是那山里的土丫头啊。”
金枝一怔:“什么?”
朱由校的声音接着传来:“若是在凡间,你那金枝妹子也算得花枝招展。然一入这神仙瑶池,满眼出水芙蓉,个个花容月貌,真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那金枝妹子,我朱由校就不稀罕啦,让她找个好人家,赶紧嫁了吧。”
金枝恨恨地跺脚:“呸!皇家的龙子龙孙,个个大色鬼,没个好东西!”
接下来是布衣的声音:“三殿下此言差矣。我那金枝妹子,虽非长在官宦人家,却也天生丽质,皓齿朱唇,眉目如画。方圆百里,桃羞杏让,哪个不夸她是绝色佳人。所谓香肌玉体……”
朱由校的声音:“香肌玉体?你看到了?”
布衣的声音:“那是自然。我与金枝妹子,儿时同床而卧……”
金枝又是恨恨跺脚:“你,你敢这么说……”
布衣的声音:“金枝玉叶,枝枝叶叶,叶叶枝枝,随便哪一枝哪一叶,均可闭月羞花。”
朱由校的声音:“好好好,那金枝是你的了!不过,你我兄弟一场,此处衣香鬓影,为兄岂可独享其美。来来来,你也渡此瑶池,与我尽阅人间春色。”
金枝脱口而出:“别去!”
同时听到布衣的断喝声:“住口!我杨布衣瞎了眼,看你道貌岸然,却是衣冠禽兽!布衣不才,却是情有专一,从小立下誓言,非我金枝妹子不娶。此情此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哪个如你一般……”
朱由校的声音:“大胆布衣!那金枝丑女,你要娶自便,我乃龙子龙孙,岂能容你谩骂。豺狼虎豹,给我吃了他!”
金枝呼道:“布衣哥,快下来呀!”
只听洞内豺虎咆哮,喧然而起,伴随着布衣惊恐的喊声:“啊……别咬我的头啊!”两条腿乱蹬起来,身体却是不停地往里收缩。
金枝拼命往上一蹿,抓住了布衣的两条腿,惊恐地喊道:“布衣哥!布衣哥!”
豺虎咆哮声中,布衣的两条腿死命地蹬踹着:“快拉我出去!快!啊……”
金枝再蹿,把布衣的腿抱在怀里,死命地往外拉拽:“你快出来,快出来吧!”
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布衣的大腿也不蹬踹了。
金枝死命地把布衣往下拽着,惊恐万状:“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你说话呀!”说着,金枝脚已落地,再拽……
布衣慢慢地被金枝拽着出溜了下来。
金枝惊恐地“啊”了一声,撒开双手。
地上的布衣,脑袋没了。 wωw¸ T Tκan¸ ¢O
金枝吓得声都变了:“啊、啊、啊……”
布衣一动不动。
金枝上前抱住布衣,大哭起来:“你死了!你死了!你别死啊你!你……”
布衣仍是一动不动。
“布衣哥,都是我害死了你……其实,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也发过誓,是……是要嫁给你的……呜呜呜……”
布衣的头慢慢从衣服内钻出来,他幸福地感觉着金枝的拥抱。
“真的?”
金枝一惊,抬起头:“你,你……”
布衣嬉皮笑脸:“我没死。”
金枝惊喜得失去了理智,忽然捧着布衣的脸,拼命亲吻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喃喃着:“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忽然,金枝意识到什么,放开双手,后退了一步,泪珠挂在脸上,眼睛瞪得像车轮。
布衣仍是嬉皮笑脸:“我就知道,我的好妹子会亲我。”
“你,你……”金枝忽然明白了,“你骗我!”
金枝冲上前,双拳拼命捶打着布衣的胸膛:“你吓我!你吓死我啦!你……”
布衣任凭她捶打着,待金枝不想打了,他把金枝的双拳按在胸前:“我对你是一片真心。”
金枝泪眼圆睁:“三殿下没你这么坏……”
“我不能让他把你抢走。”
蟠龙口中忽然响起声音:“我就是要抢!”
布衣一惊,金枝却道:“真是三殿下?”
布衣一拉金枝:“快走!”
一张罩网从蟠龙口中“脱口而出”,罩住了布衣和金枝。萧云天一声呼哨,一驾马车疾驰而来。
布衣吼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吗?”
萧云天理也不理,双手抓起罩网,抛进车厢,锁上了车厢门。
车厢里,金枝惊恐地问布衣:“真是三殿下吗?”
布衣尽量镇定:“不是三殿下。此人武功高强,定有图谋!”
萧云天跃上车辕,抖动缰绳,马车疾驰……
杨天石轻叩金家窗棂:“金兄,嫂子……”
油灯亮了,金充及夫妇披着衣裳打开门。
“天石,这么晚……有事?”
“金兄、嫂子,可见到布衣?”
“难道没在杨府?”
杨天石摇头。
“也许都家来了。”金嫂拿过油灯,“天石,你等等。”说着,走向左边孩子们的房间。通铺中间拉着帘子,外侧,金榜四仰八叉,睡得正香。里侧空无一人。
金嫂摇着金榜:“金榜金榜,醒醒醒醒。”
金榜猛然坐起,“……我不做杂役。”
“金榜,你妹和布衣呢?”
金榜揉着眼睛看到了杨天石。
“我和布衣一起回来,我困了,布衣拉着金枝玩去了。”
金充及松一口气:“那就是没事。”
“可这么晚了,这俩孩子能上哪呢……”金嫂不放心起来。
“杨叔叔,你今天对布衣那么凶,他一准带着我妹子私奔了。”
“胡说!”金充及呵斥。
杨天石琢磨着:“……或许玩着玩着,又回了杨府?”
萧云天赶着马车来到密林深处隐秘的山洞前,他跳下马车,打开车厢,将网罩中的布衣、金枝拉下车来扔在地上。
布衣喊着:“你到底是谁?有何图谋?”
萧云天将洞口的铁栅门打开,用脚蹬踹着网罩中的布衣,使之朝前“滚”去。金枝惊恐地大叫,布衣紧紧抱住她,尽其所能护着金枝,二人一起朝前“滚”。
布衣、金枝“滚”进了山洞,铁栅门“咣当”一声锁死了。
金枝仍在惊叫,布衣紧紧拥着她。
马车滚滚而去,渐渐听不见了。
布衣搂着金枝在网罩里坐起来,月光映照下,像一个蚕茧包。他轻轻拍拍金枝的脸蛋,“没事了,没事了……”
金枝不喊了,寂静中,反倒更害怕起来,她惊恐地四下看着。
“布衣哥,这、这是哪呀?”
布衣瞅着洞外,摇着头。
“这人为何要抓咱俩?”
“他恐怕要抓的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呀?”
“听我爹说过,江湖上有赏金绑匪,为了钱,专以绑票为生。”
“可咱家没钱。”
“或许不光是为钱。”
“那,那咱们怎么办?”
布衣使劲琢磨着,“一路颠簸,马车跑的是山路,不过一个时辰,行之不远,空谷有回音……金枝,你喊你爹,我喊我爹,他们或许能听见。”
二人在网罩中相拥着,蹭到铁栅门前,抓住了铁栏。
布衣瞅着金枝,“一起喊。”金枝点头。
两个人声嘶力竭地喊起来:“爹……”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李进忠的身上只剩下缕缕衣片,他几乎是裸着身子爬到了白屋门前,身后的地上拖出长长血痕。
他扒着屋门一侧的灶台,奋力一挺,趴在灶台上,月光映着他的后背。
他擦着火石,点亮了油灯,用嘴咬着油灯托架的边沿,扒住水缸,站了起来。
他贴着墙朝里挪,墙壁上留下他手掌蹭出的血迹。
身后的大床上,客印月木雕还躺在那里,灯光摇曳下,似乎在呼唤着他……
李进忠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印月,我回家了……”说着猛然跪倒在床边,大口喘着气,屁股和腿上血肉模糊。
他歪靠在木雕一侧,举着油灯照看“客印月”,他的肩膀上一道弯月形的胎记,和布衣的一样。
“印月,我见到咱们的儿子了,他长大了,好英俊,像你,当然像你……”
“客印月”微笑着。
“可他不认我,我叫他‘儿子’,他不认我。”突然,他爆发般地喊道,“他不认我啊!”
“这你怪谁,咱的儿子从来没见过你。”“客印月”好像在回答他。
“不对!我说了,我是他爹!可他不认我。他当上锦衣卫了,他嫌我是个贼!他不光不认我,他还打我,打他自个儿的亲爹呀!他往死里打我,往死里打他的亲爹!我没招惹他,可他还是打我,往死里打呀……”
李进忠自说自话,哭喊一阵,念叨一阵,举着的油灯颤抖着,脸上的表情痛苦异常,眼前晃动着不久前经历的一切……他无力地挥着手臂:“走开!走开啊!都给我走开……”
铁栅门内,布衣将衣裳撕扯下一条,用火石点着。
金枝惊讶地问:“你哪来的火石?”
“锦衣卫必备。”
布条在布衣手上燃烧着,网罩的绳格被一格一格烧断,渐渐显出一个火窟窿。
金枝迅速钻了出去,她拍打着身上的火苗:“布衣哥,你也快出来。”
布衣尽量举着没烧到的网罩,跳了出来,“火网”落地,渐烧渐熄。
“别让火灭了。”金枝借着光亮四处瞅着,“有灯哎!”
洞内一侧石壁上有盏油灯,布衣从“火网”处取了火苗,点燃了油灯。
偌大的石洞内,有张木床,床上有被褥,显眼处摆放着火石和剪刀,像是专为他俩留的。
洞的深处传来水的滴答声,布衣举着油灯循声而去,金枝紧紧跟着。
山洞的尽头,水从上面的岩石滴下来,落到一个石槽里,溢了出来,水槽旁放着手巾。
“此人并不想杀我们。”布衣判断着。金枝让布衣把油灯挪开。
“我想洗洗……”
布衣走开,将油灯放在床边,坐下和金枝拉话,“小时候,婶娘给你和金榜洗澡,我还帮过忙……”
“瞎说,我怎么不记得。”
“现在长大了,亲近不得了。”
“都怨你,要是不离开家,也没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