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桤喊着:“阴谋!诸位大人,这是阴谋!”
朱由校一挥手,齐大人率几个锦衣卫刀剑直指,制住了朱由桤和钱仕达。
车轮“隆隆”,夹杂着刘公公“陛下、陛下”的呼喊。
杨涟早已走到朱由校一侧,焦虑地说:“出事了!”
朱由校点点头:“但愿父皇无恙。”
车轮声和刘公公焦虑的呼喊越来越响,大殿门内忽然灯光大亮。
魏忠贤推动着龙床玉辇,朱常洛斜倚在床背上,一个御医把着朱常洛手腕上的脉搏,出现在宫殿大门口。
朱由校连滚带爬趋向近前,呼喊着:“父皇!父皇!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隔着一排锦衣卫,所有朝臣都跪下了:“陛下!”
朱由桤忽然跳了起来:“阴谋!这是个阴谋!”
但锦衣卫再次将朱由桤按倒在地。
朱由桤挣扎着:“别信他们!父皇死啦!父皇已经死啦!”
龙床玉辇停住了,朱常洛手哆嗦着向前指着,拼命喊出一声:“逆子!”
朱由桤的眼睛惊得如同车轮,渐渐现出了恐惧,钱仕达也如见鬼魅。
杨涟跪到了朱由校身边:“陛下!”
灯光下,老皇帝双目放光,神采奕奕,一只手被御医把着脉搏,一只手哆嗦着前指,竟然说不出话来。御医赶紧凑上前,为老皇帝抚着胸口,而老皇帝的胸口,似乎真的被气得一起一伏。
朱由校瞅向刘公公:“究竟出了什么事?快说!”
刘公公惊恐地说:“小爷容禀,陛下宣召大爷独对,可奴才听到寝宫里不大对劲儿,进去时,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快说!”
“是,是大爷正掐住陛下喉咙。”
众臣哗然:“啊?”
朱由桤吼道:“胡说!你胡说!”
齐大人一挥手,朱由桤和钱仕达被封住了口。
朱常洛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喷了御医满脸满身。
朱由校惊恐地喊道:“父皇!”
杨涟及众臣呼喊:“陛下!”
杨涟就要起身上前,只见老皇帝无力地摆着手,声音微弱。
“杨涟。”
“臣在!”杨涟立刻又跪下了。
“朕时间不多了,逆子行凶,弑君弑父,罪不可赦!然此乃朕的家事,大内起居注上,不可记载。朕亦在此晓谕众臣,此事不可外传,是为诏谕!杨涟,你可听清?”
“臣记下了。”
朱由校“呜呜”地哭起来。
朱常洛的眼神似无限深情地瞅向朱由校:“校儿……”
朱由校泪流满面:“儿……儿臣在。”
“十七年来,宫闱之内,屡屡祸起萧墙,皆因你而起,亦因朕而起。朕喜欢你,屡次要立你为太子,不料为你引来数次杀身之祸。是朕的私心害了你,害了你啊……”
朱常洛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御医赶紧抚着老皇帝的胸口。
朱由校哽咽着:“父皇,儿臣不要当这个皇帝,儿臣只要父皇好起来……”
“然今日朕意已决,大明的江山社稷,还是要你担当起来。”
杨涟一怔。
朱由校哭泣着:“父皇,二哥就要回来了……”
“杨涟。”
“臣在。”
朱常洛气喘吁吁:“此乃朕不可更张之圣谕,你听好了。皇长子朱由桤勾结内廷,屡屡谋刺三皇子,交由锦衣卫诏狱,严加审讯,永不复用。皇嫡子朱由检,代朕出征,战功卓著,着封为信王,藩镇江南。皇三子朱由校素有孝心,忠心社稷,宣谕立为太子。钦此!”
宣罢,朱常洛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片寂然,杨涟和众臣都怔住了。
朱由校忽然又呜咽起来:“父皇,父皇,您快好起来吧……”
朱常洛瞪向杨涟:“杨涟,还不承旨吗?”
杨涟沉寂片刻,深深地叩首:“臣承旨!”
朱常洛微笑了,但忽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朝后便倒。
朱由校奔了过去,哭喊着:“父皇!父皇啊!”
刘公公喝道:“快!进宫救驾!”
魏忠贤立刻推起龙床玉辇,退进宫中,朱由校跟了进去。
杨涟慢慢站了起来。
众臣尚在惊愕中,仍然跪着,隔着锦衣卫队,怔怔地瞅着杨涟。被塞住嘴巴制服在地的朱由桤和钱仕达也瞅着杨涟,拼命摇着脑袋。
四周的巨烛跳跃着火苗,现场一片寂静。
杨涟瞅了朱由桤、钱仕达一眼,对齐大人说:“齐大人,圣谕你听到了,将此二人押入锦衣卫诏狱。”
“遵命!”齐大人一挥手,四个锦衣卫上前,将朱由桤、钱仕达押走。
龙床玉辇回到了寝宫,朱由校立刻推倒老皇帝的尸体,拉出了隐藏在他宽大龙袍后的杨布衣。
布衣大汗淋漓,已经昏厥过去。
朱由校命令道:“快!救醒他!”
御医手指按住了布衣的人中。
布衣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魏忠贤抱住了布衣,泪流满面:“儿子,儿子……”
布衣轻轻推开魏忠贤的手臂,瞅向朱由校:“三殿下……”
“布衣,好兄弟!”
地上有一柄剑,魏忠贤偷偷捡了起来,忽然一剑刺向御医的心脏。
御医惊愕地瞪大眼睛:“你……”他倒地而死。
布衣惊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魏忠贤谦恭地面对朱由校:“此人知情,绝不能留下活口。”
朱由校瞅着倒地的御医:“若非他配的药,父皇龙体岂能栩栩如生?说起来,他同样也是有功的奴才……”
魏忠贤一惊,整衣而跪:“陛下!”
刘公公、布衣有点不解。
朱由校笑嘻嘻地环顾三人:“除了朕,还有三个活口。”
刘公公、布衣一怔,立刻整衣而跪:“陛下!”
朱由校哈哈大笑,忽然收住笑声:“朕需要忠心的奴才!”言罢,大步而出。
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朱由校,满面凄容,刘公公、魏忠贤跟在后面。
杨涟等众臣渴望地瞅着他。
朱由校哽咽着:“父皇,父皇驾崩了……”言毕朝后便倒……
刘公公和魏忠贤托住了他:“小爷!小爷!你可要挺住啊!”
杨涟与众臣惊呆了。
朱由校终于站直了身体。
刘公公哽咽着:“杨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遗诏,你亲耳听到……”
朱由校眼含热泪,期望地瞅着杨涟。
杨涟也默默地瞅着朱由校。
刘公公催促道:“杨大人,你还不奉诏吗?”
杨涟慢慢走向朱由校正前方,与众臣相隔的锦衣卫卫队两边散开,众臣慢慢站到了杨涟身后。杨涟整衣而跪,众臣皆跪。
杨涟庄严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深深伏地。
众臣皆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深深伏地。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朱由校朝众臣身后望去。
只见杨天石、钱宁翻身下马,扶着腿有箭伤的朱由检,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惊愕地僵在那里。
朱由校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众卿平身。”
朱由检一声撕肝裂肠的哭喊:“父皇……”扑向前去,杨天石、钱宁赶紧架住他,众臣同情地瞅着一瘸一拐的朱由检,默默地跪着让开道路。
到得朱由校近前,朱由检站住了,他深深地盯视着对方。
“二哥,父皇恩诏,封你为信王。”
朱由检一声不吭,继续朝前,朱由校让开了路。
齐大人拦住了杨天石和钱宁,提醒道:“杨指挥使……”杨天石和钱宁停住脚步。朱由检脱开二人的胳膊,踉跄着朝前走去。
进得门内,刘公公欲扶,朱由检推开他的手。
杨天石、钱宁怔怔地站立在朱由校面前,朱由校微笑着瞅着二人,他们的身后,是跪着的杨涟和朝廷众臣。
杨天石和钱宁对视一眼,朝朱由校整衣而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深宫内却传出朱由检撕肝裂肠的哭喊:“父皇……”
公元1621年,皇三子朱由校登基,年号天启。
京城郊外,衣衫不整的客印月钻出草丛,她的脸上污迹斑斑,已看不出是个美人。
清晨的阳光斜刺眼睛,客印月举目眺望,白鸽仍盘旋在客印月头顶上,朝着天石草庐的方向振翅……半山腰上,天石草庐遥遥在望。十七年前,自己和杨天石在那里度过的短暂温馨的时光如在眼前,客印月的泪水不禁涌了出来。
白鸽忽然飞到客印月手上,“咕咕”地叫着,似在告诉她,就快到家了。
一辆牛车拉着一个流浪艺班吱吱扭扭在驿道上行驶着,车上的人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只有车尾趴着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孩子,朝客印月招手。
客印月抹一把眼泪,脸上更加肮脏,她瞅那脏孩子一眼,又望望天石草庐,将手中的白鸽往上一送:“去吧,去陪着他。”
白鸽盘旋着,恋恋不舍。
客印月掉头朝牛车跑去,抓住了脏孩子伸出的手……
锦衣卫狱卒打开了牢门,钱宁看到,朱由桤和自己的父亲披枷带锁坐在牢内。
他冲狱卒挥挥手,狱卒出去了。
钱宁步入牢房,蹲在钱仕达面前:“爹……”他百感交集。
钱仕达却微笑着:“先见过大殿下。”
钱宁含泪,朝朱由桤颔首:“大殿下。”
“行啦,还有规矩呢?!”朱由桤清楚自己已今非昔比。
钱仕达深深地瞅着儿子:“这么多年,爹或许不该束缚你,你比爹看得远。昨晚,你的赌注下得好……”
“爹,时间不多,你快教教儿子,怎样救出爹,还有大殿下。”
朱由桤冷笑道:“做梦。”
钱仕达也摇着头:“新皇心狠手辣,他不会让你爹活着。”
“这么大个事,按照惯例,总会有个三堂会审,或许有个法子,让新皇帝投鼠忌器,不敢杀了爹和大殿下。”
钱仕达深深地瞅着钱宁:“宁儿,你听爹跟你说,听仔细,再不要试图救你爹和大殿下,想也不要想。不光不能救,爹还要你亲自动手,让你爹和大殿下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朱由桤一怔。
钱宁也有些吃惊:“爹?”
钱仕达不由分说制止道:“不要插嘴!天下没人受得了锦衣卫五毒大刑,你爹和大殿下也一样。一旦用刑,你爹和大殿下什么都会说出来。你一定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你可记住了?”
“爹,诏狱是儿子管着,即使一定要用刑,儿子会让爹毫发无伤。”
“住口!爹犯的是诛灭九族的罪,你以为你还能掌管诏狱吗?你还能在这儿,是因为他们还没顾上你,爹要复仇,这是惟一的机会,爹的话,也是惟一的办法!”
“你还有什么办法?”朱由桤不相信地问道。
“宁儿,你记住,复仇之道只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二殿下。昨晚,大殿下要夺嫡,失败了;三殿下同样是夺嫡,他成功了!”
“朝臣们都说是陛下亲口宣谕。”
朱由桤脱口而出:“那是胡说!”
钱仕达点点头:“老皇帝不可能亲口宣谕立储,因为他宣谕的时候,已经死了。”
钱宁觉得匪夷所思:“这不可能!”
“应是有人代老皇帝宣谕,爹不知此人是谁,三殿下这手玩得奇险无比,当场瞒过满朝文武。宁儿,你的当务之急不是救你爹和大殿下,而是查出这个人,将此事禀告二殿下。这是夺嫡之恨,二殿下一定会复仇。二殿下若能复仇成功,你爹和大殿下也就复了仇!”
朱由桤赞同道:“好办法!”
“也是惟一的办法。”钱仕达瞅向朱由桤,“大殿下,你的藏宝之处,说出来吧。”
朱由桤一怔:“什么宝?”
钱仕达微笑着摇头:“大殿下还舍不得吗?金子。”
朱由桤垂首沉吟。
“大殿下,没别的机会了。只有将咱们十七年来得到的江南赋税,全部交给宁儿,由宁儿交给二殿下,咱们才报得了这个仇。”
朱由桤终于点点头,对钱宁说:“你附耳过来。”
钱宁尽量贴近朱由桤,朱由桤小声说着,钱宁点头。
言罢,朱由桤追问道:“你可记下了?”
“是。”
钱仕达微笑着自嘲道:“好,连我也不知道。可惜,魏公公的那一份没了下落。”
朱由桤笃信地说:“你我的两份,足够让我二弟打下一个江山。”
“还有一件事。”钱仕达面向钱宁,“数日前,我给萧云天下达了杀掉杨天石的指令,不完成我的指令,他不会停手。你见到他时,告诉他,前令取消。除了爹,只有你的话,他才会相信。”
钱宁泣下:“爹……”
“好啦。剩下的,都是你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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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宁哽咽着:“爹,儿子下不了手。”
钱仕达狠狠地瞪着儿子:“你爹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手里,你若是不能帮爹报这个仇,爹九泉之下也不饶你!”
奉圣宫,客印月的寝殿内,朱由校疯狂地砸着东西:“找!给朕去找!”
刘公公躲避着不断抛来的东西:“宫里头能派出的人手都派出去了。”
“那她在哪儿?在哪儿?!”
“陛下息怒,只要不出大明江山,总会找得到。”
朱由校掀翻了桌案,格子内的布衣画册掉到了地上。
朱由校捡起画册,翻看了几页,忽然抬头:“找杨天石,让他派锦衣卫去找!”
刘公公提醒朱由校:“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