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百户所地牢内,最深处的几个牢房都被填满,但彼此都是隔离开的,以防止串供的事情发生。
此时,站在牢门外的陈啸庭,一脸平静的看着里面的赵永明。
“赵总旗,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陈啸庭问道。
虽然已是阶下囚,但此时赵永明头脑反而清醒下来,然后道:“陈啸庭,你要我说什么?”
“我反倒要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关进这里,就因为你那些莫须有罪名?”
陈啸庭说陈本贤是白莲教反贼,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赵永明都只能咬定没这回事。
作为韩彧的心腹,赵永明知道很多内情,就比如陈啸庭搜到的那封信。
所以陈本贤绝不能是白莲教反贼,那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韩彧扛不起和白莲教有勾结的指控。
大明朝立国百多年,和白莲教一直都是死敌中的死敌,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审问从来都是心理对抗的过程,要想让赵永明屈服个,就得先击垮他的心防。
于是陈啸庭开口道:“赵总旗,我们在陈府搜到了大量兵器,以及和白莲教传讯的信件,还在陈本贤的老家陈抓获了一大窝白莲教反贼!”
“人证,物证多不胜数,陈本贤是白莲教反贼,你觉得还能开脱?”
虽然赵永明想劝说自己,陈啸庭所说都是来动摇自己意志的,但他还是不得不相信。
陈本贤是广德士绅之首,更有着举人的功名,若是随意滥抓会引来大麻烦。
而既然周文柱和陈啸庭敢动手,就说明他们有着确凿的证据,可以堵住那些读书人的嘴巴。
换句话说,陈本贤是白莲教反贼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随即,便听陈啸庭道:“韩彧做错了一件事情,他亲手给陈本贤写的信,就是他勾结白莲教反贼的直接证据!”
“而你又自投罗网,强闯陈府为陈本贤鸣不平,你们是自己将你们的把柄交了出来!”
陈啸庭每说一句,赵永明的心就感到一阵刺痛,这些道理他何尝会不明白。
韩彧想利用陈本贤除掉陈啸庭,已达到断掉沈岳一臂的想法,却没想到自借的这柄刀是有毒的。
不但没伤到敌人,还把自己毒倒了,可怜的是赵永明这个中间传话的。
见赵永明面露深思,陈啸庭便道:“赵总旗,你是个明白人,韩彧这艘船要沉了,你总不想和他一块儿淹死吧!”
“只要你弃暗投明,把韩彧的罪行一一列出,沈大人一定会宽恕你的!”陈啸庭语气满是诱惑道。
他不提沈岳还好,赵永明一想到这几年来给沈岳下的绊子,顿时就绝了投靠的心思。
更何况,即便他投靠过去了也不一定安全,因为这只是陈啸庭给他的承诺。
就算是沈岳亲口说这话,赵永明心里一样会有疑虑,多年来的对抗没那么容易取得信任。
所以,此时赵永明便道:“陈啸庭,锦衣卫是替皇上当差的,可不是替某一个人办事的!”
陈啸庭没理会他这话头,说道:“赵总旗,趁现在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把该交代的都说了,过期可就不候了!”
说道这里,陈啸庭转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然后陈啸庭便离开了这处牢房,他没必要和赵永明扯皮,有些道理自己想明白最好。
原地,赵永明颓然坐到地上,心绪一时有些烦乱,得失利益在他心里飞速盘算着。
而从赵永明牢房出来后,陈啸庭便在甬道里遇到了周文柱,在他身后还跟着大牢的值守校尉。
“参见百户大人!”陈啸庭恭谨行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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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陈啸庭来自于千户所,可以不想周文柱大礼参拜,但陈啸庭想得更远一些。
如果这次事件发展顺利,等沈岳坐上千户位置后,周文柱很有可能调回卢阳,那时人家还是他的上级。
“本官来广德已近五年,和陈本贤也算是老朋友了,今日落到这步田地,自然要去看看!”周文柱淡然道。
能把看人笑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陈啸庭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东西,于是他道:“卑职给大人带路!”
大牢里任何一个人都能为周文柱带路,但这活儿还是被陈啸庭抢了,只为了和周文柱再拉近些关系。
陈本贤也是被单独关押,当陈啸庭一行见到他时候,陈本贤正被五花大绑在老虎凳上。
之所以要将他五花大绑,也是为了防止他自杀,那样他们就少了直接证人。
此时陈本贤正抬头望着墙上窗户,那里照进了一道光来,同时要飘进一些雪花。
“本官有话问他!”周文柱沉声道。
不需要多做解释,便有校尉打开牢门,进去后将陈本贤嘴里塞的毛巾取下。
没等周文柱说话,只见陈本贤开口道:“周百户,你若是来问我教中秘密,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对于陈本贤来说,他对锦衣卫的最大价值,就是交代出白莲教里的一些秘辛。
但说了也不会有好下场,还会连累到自己儿子,所以陈本贤一个字都不会说。
至于周文柱用已经抓到亲人威胁自己,陈本贤也绝不会屈服,因为最终的命运都难逃一死。
周文柱能做到百户位置,其看问题的眼光更着重大局。
白莲教剿了百多年都没灭绝,反而有陈本贤这样的“贤达”加入,他很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
听到这话,陈本贤不由一愣,然后笑道:“这重要吗?”
周文柱没接他话,而是道:“你陈家世代耕读传家,祖上苦心经营才有如今之兴旺,可你为何自甘堕落?”
不得不说,这些话就如刀子一般插进陈本贤心里。
他的脸上显示怒容,随即又被一抹自嘲取代,只听他道:“因为,这世道不公!”
见周文柱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陈本贤便道:“我陈家世代经营,才逐渐富裕起来,但有再多的钱也是给别人挣的,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府衙那边,都把我们当做了一块肥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要想保住家业,唯有走上仕途!”
说道这里,陈本贤不由笑道:“你们都知道我有举人身份,可你们知道我为何不继续科考?”
“为什么?”周文柱问道。
陈本贤便道:“因为这条路走不通……我没有名师教导,官场上也无靠山,再有科考舞弊横行!”
“我花了大价钱,才在二十二岁中了举,会试则一次次名落孙山……”
“做不了官,即便有举人身份,也只能勉励支撑陈家不倒,仍旧改变不了我为鱼肉的事实!”
陈本贤这话说得没错,因为即便他现在身份,每年一样是要给的百户所和府衙上孝敬的。
“不管是杨远教,还是刘向荣,亦或者被你们驱使的谢平,我和他们其实没有区别……都是你们脚下的蚂蚁,充其量大一些罢了!”
“所以,你就投靠了白莲教?”周文柱面色平静问道。
说出了这些后,陈本贤反而没那么激动,只听他道:“是白莲教的人找上我的,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具体是什么条件,陈本贤没有说,因为不能说。
于是周文柱道:“广德如此偏僻,却在这里抓了一位天王,如今又抓了你这条大鱼,你们在广德究竟有什么阴谋?”
这问题当初抓高士杰时周文柱也想过,但却没去深究,现在想来却觉悚然一惊。
周文柱哈哈一笑,然后道:“周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你问不出来!”
而在一边,陈啸庭反复回味着陈本贤方才的话,心里触动也非常大。
原来连陈本贤这样的大人物,也会被世道所“欺负”,转而沦落到与白莲教为伍。
这一刻,陈啸庭似乎明白了白莲教为何剿之不绝。
因为只要这个世道有不公,就会有白莲教生存的土壤,总有人会用自己的方式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