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英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刘妈妈为自己绾好发髻,插好玉钗金步摇,这才慢慢地伸出手抚上自己的眼角。
这十六年来,她养尊处优,用尽了保养之术,但依然是岁月不饶人,她的眼角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鱼尾纹。
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谢紫英知道,没有爱情滋润的女人,这世间最好的肌雪膏也无法永远保持她的容颜,因为她的心早已经干枯了。
“刘妈妈,你说,怎样才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心?”谢紫英慢慢地放下了手,看着铜镜里的刘妈妈,突然问了一句。
“夫人,您是聪明人,您又何必再问奴婢这种傻问题?”刘妈妈说得很直接,这也是谢紫英最喜欢刘妈妈的地方,她需要刘妈妈来时刻点醒她做了十六年但依然时不时还想再做一下的“白日梦”!
谢紫英笑了笑,“是啊,十六年都没有得到他的心,如今,她回来了,他眼中就更不会有我了,我还在这痴心妄想,真是够傻的。”
刘妈妈没有出声,更没有接谢紫英的话,她知道自家夫人只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罢了,她可从不认为自己傻。
谢紫英发泄好了,便快速转移了话题,“清雅呢?每天这个时候她都应该过来了,今日怎么还没过来?”
谢紫英看了看一旁案桌上的沙漏,自从上官战去了东楚之后,每天上官清雅都会来她的院子陪她一起用膳,今日谢紫英见已经要到早膳的时间了,有些奇怪上官清雅怎么还没有过来。
“回夫人,奴婢忘了说了,刚刚七公主派人来接小姐入宫了,小姐走时让奴婢转告夫人不用等她用膳了。”刘妈妈急忙道,暗恼自己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七公主派来的人有没有说七公主让清雅进宫做什么?”
谢紫英知道,七公主和清雅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七公主一般很少主动来请清雅进宫,而今日七公主却这么早就派人来请清雅,谢紫英直觉七公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清雅。
“回夫人,七公主派来的人并没有说请小姐进宫做什么,但看他们急切的神色,奴婢猜想,七公主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急事?一个未出阁的公主能有什么急事?
想到这,谢紫英突然想到了清雅原先告诉过她七公主好像喜欢东楚的寒王爷,原本有消息说寒王爷已经不幸身亡了,但这几日又有消息说寒王爷还活着,谢紫英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但她猜想七公主请清雅进宫八成跟寒王爷有关。
“好了,我知道,你让人摆膳吧。”谢紫英说着站了起来,来到洗脸架旁,把脸洗了洗。
“是!”刘妈妈快速出了房间。
洗完脸,谢紫英又回到梳妆台前坐好,为自己化妆。
谢紫英虽然是战王府的当家主母,府里的丫鬟婆子不计其数,但她从不假借别人之手,每日早晨起身之后都是自己给自己化妆。
女为悦己者容,虽然她爱了十八年的男人眼中从没有她的存在,但她依然想把最美的一面给他看,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种习惯。
谢紫英拿着眉笔慢慢地给自己描着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铜镜里出现了一道白影,谢紫英猛然回头,心中顿时一阵惊喜,刚想出声,就见百里川对她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赶忙闭上了嘴巴,慢慢地站了起来。
百里川朝着谢紫英露出温润的一笑,快速一挥手,在房间里设下了阵法。
“紫英,你现在可以说话了。”百里川笑着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哥哥,你怎么来了?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谢紫英快步来到百里川的跟前,声音有些激动,十六年了,她以为她这个哥哥已经把她忘了呢。
“紫英,我很好,你呢?”百里川伸手掸了掸一尘不染的月牙白锦袍,在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紫英跟着坐到了百里川的对面,“哥哥的容貌还跟十六年一般无二,想来过得很好,而妹妹我,虽然锦衣玉食,看似风光无限,但也只是在熬日子罢了。”
在百里川的面前,谢紫英不需要任何掩饰,他是她的哥哥,没有他,就没有她今天的一切。
百里川笑了笑,自然明白谢紫英话语中的意思,他虽然十六年都没有在她的面前出现过,但并不代表着他对她的事情不了解,相反的,他对很多事情都是了如指掌!
“紫英,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他忘了玉碧落,从此以后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这对百里川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谢紫英眸中顿时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还是算了吧,我太了解他了,他即使忘了玉碧落,他也不会爱上我,哥哥就不要为我费神了。”
“你既然这么明白,那又何必纠结于此?对女人来说,荣华富贵可比男人有用多了,红颜易老,恩爱易失,只有真金白银才会永不褪色。”
百里川嘴角微微勾起,如画的容颜上带着淡淡的浅笑,话语中既带着看破红尘的透彻又带着对权力财富的无比世俗,谢紫英闻言,不禁笑着道:“哥哥,你也是男人,你怎么可以如此说自己?”
百里川轻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我是男人,正因为我是男人,我才会跟你说出这样的话来,紫英,哥哥这话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记住哥哥的话,哥哥是不会害你的。”
“哥哥说哪里话?若是没有哥哥,妹妹我也没有今天,我自然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好,对了,哥哥,你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谢紫英一点都不笨,她哥哥十六年都没有来看过她,却在上官战找到玉碧落母女后来看她,谢紫英觉得她哥哥此行一定是另有目的。
“蓝翎,这个名字你应该也听说过了,再有十日,她和燕惊寒玉碧落就会抵达京城,而且她和燕惊寒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玉碧落报十六年的仇,我若猜得没错的话,你便是她第一个要报仇的对象。”
百里川知道以蓝翎的势力恐怕早已查到了很多十六年前的事情,当年他们虽然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并不一定能毫无破绽,而且,他和百里琼花幻术和九毒丹的暴露,这更会引起蓝翎的怀疑,她只要查出他和谢紫英的关系,便可以肯定他就是当年伤玉碧落的人。
百里川还不能肯定蓝翎有没有查出他和谢紫英的关系,但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她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她已经准备找他为玉碧落报仇了。
不过,百里川倒不惧怕这些,不管有没有十六年前的事情发生,抓蓝翎计划的失败已经完全暴露了他,她和燕惊寒迟早是会找他报仇的,他自然不惧怕再多加上一笔仇恨。
“哥哥,你是说寒王爷还活着,他和蓝翎一道来了北宁,他们是回来找我们报仇的?”
自从发生过身边的侍卫泄密一事,上官战便重新做了部署,这一次蓝翎和燕惊寒来北宁的消息更是被上官战封锁了起来,谢紫英到此时方才知道蓝翎和燕惊寒快要到京城了,而上一次谢紫英得到上官战找到玉碧落母女的消息还是百里川派人告诉她的。
而在谢紫英看来,十六年前的事情很多都是她哥哥帮她做的,蓝翎回来报仇自然不会是找她一个人报仇,便理所当然地用了一个“我们”。
“他当然活着。”百里川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心中又不由地闪过一丝懊恼,计划了那么久,却功亏一篑,这可都是小翎儿的“功劳”!
想到小翎儿,百里川如黑曜石一般的黑眸中又快速浮现了一抹玩味的笑,不得不说,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那一日他对燕惊寒说想让小翎儿做他孩子的母亲,当时确实有刺激燕惊寒的成分在里面,但现在想想,那么聪明漂亮的小翎儿,他和她的孩子一定是这天下无人能及,他倒是有些期待了。
“哥哥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谢紫英并没有一般女人听说有人找她报仇来了而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反而镇定异常,这十六年她早已学会了什么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她相信任何事情都有解决之道,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再说,她哥哥都来了,她还怕一个丫头不成?
百里川轻轻点了点头,“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我保你和清雅安然无恙。”
“我早就知道哥哥在这世间无人能及,哥哥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百里川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递给了谢紫英,“你先把这粒药吃下去,它能保证你在一个月内百毒不侵。”
“好。”谢紫英接过没有片刻犹豫,塞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我听说清雅被七公主请进宫了?”百里川突然问了一句,以他的功力,在很远的地方就把谢紫英和刘妈妈的话听进了耳中。
“正是,七公主好像有什么急事找清雅,哦,对了,哥哥,我听清雅说,七公主好像非常爱慕寒王爷,前些日子听说寒王爷死了,伤心了好多天,天天以泪洗面。”谢紫英点到即止,她知道以她哥哥的睿智肯定明白她的意思。
百里川笑了笑,“燕惊寒七年前和上官云瑞一道秘密来过北宁,当年七公主跟在当今皇上的身边第一次见到了燕惊寒,从此以后就念念不忘,后来五年前,东楚和南岳交战,七公主为了见他,女扮男装偷偷跟着上官云瑞去了东楚和南岳的边关,再后来,燕惊寒被赐婚,七公主更是一个月没有出自己的宫殿,她对燕惊寒早已是情根深种。”
对于七公主对燕惊寒的爱慕,百里川早已是了如指掌,这一次,燕惊寒主动来了北宁,百里川觉得他倒可以做做好事帮帮七公主。
“原来哥哥早已知道,亏我还想拿它来献宝呢。”谢紫英笑着说了一句,又道:“看来哥哥是早有打算了。”
百里川又点了点头,对谢紫英吩咐了一番,之后快速出了房间。
隐在暗处的朱雀就见一道白影飘出了院子,朱雀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几日前,朱雀就接到了蓝翎传给她的消息,告诉她百里川可能就在这几日到这里,让她万分小心,尽量避开百里川,不要跟他发生正面交锋。
朱雀知道百里川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那道白影很能就是他,她不想错过找到他落脚地方的机会,而且她觉得以她的武艺,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应该不会被他发现的。
就这样,朱雀悄悄跟在百里川的后面,很快出了城,来到城外的一处村庄,见百里川进了一家农舍,朱雀暗暗记下了位置,便准备回去,不想刚一转身,却见百里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到了此时,朱雀方知中计了!
朱雀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看着百里川,小姐早就告诉过她,百里川的武艺远在她之上,让她不要硬碰硬,如今中了他的诡异,朱雀知道她想顺利逃脱恐怕不易,但她宁愿一死也不会让他生擒活捉!
“朱雀,无忧宫‘四雀’之一,八年前被亲生父母卖入花楼,幸得蓝翎相救,进入无忧宫,从此以后便死心塌地地跟着蓝翎,朱雀姑娘,我说的对吗?”百里川看着朱雀笑着开口。
对于无忧宫,百里川在知道蓝翎就是无忧宫宫主之前就已经派人在收集它的资料,而自从知道蓝翎就是无忧宫的宫主,百里川更是把无忧宫所能打探到的消息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四雀”作为无忧宫最重要的四个人物,百里川手上更是有着她们最为详尽的资料。
听了百里川的话,朱雀有些心惊,八年前那家花楼在当时就被小姐一把火烧了,而且她的父母已经死了,他竟然还能查到当年的事情,可见他这个人要远远比她想象得要可怕得多,她太轻敌了!
朱雀没有出声,看着百里川,暗暗摸了摸袖中暗藏的短剑,她知道她只有出其不意,方有一线逃脱的生机。
百里川把朱雀暗中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慢慢向朱雀跟前走来,“朱雀姑娘,你已经别无选择,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做梦!”朱雀说着快速飞身而起,拔出袖中的短剑就往百里川身上刺去,气势如虹!
但在百里川的眼中,朱雀就是在浪费力气,百里川站着并没有动,而是眼看着朱雀短剑直刺自己的眉心,就在距他眉心一寸之处,百里川这才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朱雀的短剑,一用力,短剑瞬间便断成了两截,一截快速落到地上的同时,百里川已经反守为攻,点住了朱雀的睡穴。
百里川一手接住朱雀瘫软下来的身子,一手扯下朱雀的面巾,看着朱雀的容貌,百里川勾了勾嘴角,随即带着朱雀快速离开。
……
楚楚坐在马车上,慢慢地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慕容笑尘,见慕容笑尘的眸光始终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并没有看她的打算,楚楚抿了抿唇,又慢慢低下了头继续抚弄着自己的子虚剑。
自从五日前那天早晨慕容笑尘吻了她之后,楚楚发现她和慕容笑尘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每天晚上他们虽然依然是同*共枕,但她却不能像以前一样坦然地无所顾忌地钻进他的怀里,让他抱着她睡,她开始担心他会因此不高兴生她的气。
而他似乎也有了变化,虽然他依然很少主动跟她说话,但她却能明显感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
慕容笑尘自然知道楚楚不时地在看他,这几日以来,她确实比以前安分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找种种借口让他抱着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再让他搂着她睡。
楚楚的改变让慕容笑尘有些不习惯,他甚至不时地想起那日早晨他吻她的情形,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开始的懊悔不知何时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挥之不去的滋味在脑海中愈发地清晰。
慕容笑尘手中虽然拿着书卷,但被楚楚不时地看他,半个时辰过去了竟然都没有翻过一面,慕容笑尘索性把书合上,丢到一边,看向了楚楚。
“怎么了?我打扰到你了?”楚楚抬眼看向慕容笑尘笑着问,很高兴慕容笑尘不看书了,而看着自己。
慕容笑尘看着带着明艳笑容的楚楚,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过来。”
楚楚抿嘴一笑,握住了慕容笑尘的大手,借力站起来,慢慢坐到了他的身旁。
“笑尘,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的宝宝又长大了一点?”楚楚把慕容笑尘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觉得慕容笑尘让她过来就是想摸一摸他们的宝宝。
慕容笑尘轻轻“嗯”了一声,一只手揽在楚楚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抚着楚楚的肚子。
感受着慕容笑尘温柔的动作,楚楚抬眼看向慕容笑尘,慢慢把身子倚在了他的怀里。
慕容笑尘拿开放在楚楚肚子上的手,改成双手环上楚楚的腰身,把楚楚轻轻搂在怀里,闻着楚楚身上的幽香,慕容笑尘轻轻合上了眼帘。
慕容笑尘不想去理心中那些矛盾的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他只想静静地抱她一会。
楚楚抬眼看向慕容笑尘,很想像往常一样在他的唇上亲一下,但一想到那日他懊悔的神色,楚楚快速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把脸靠在慕容笑尘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丝丝阳光从晃动的窗帘散落进来,马车里温馨而美好。
但似乎好景不长,燕七的声音快速打破了这短暂的美好,“主子,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是什么人?”慕容笑尘瞬间睁开了眼睛,但并没有立即推开楚楚。
“主子,为首之人好像是南岳的三皇子萧铮。”燕四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听,楚楚急忙道:“笑尘,萧铮是来抓我回去的,我不要回去!”说着,楚楚更是紧紧抱住了慕容笑尘的腰身。
楚楚知道她的这个身体是南岳的公主萧冰玥,她想嫁给慕容笑尘,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有媒妁之言,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私奔”,一国的公主若是跟一个男人私奔了,传出去,对这个国家来说可是极大的丑闻,萧霸天肯定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他迟早会派人把她抓回去。
楚楚原本以为和慕容笑尘在一起,而且不在南岳境内,萧霸天应该有所顾忌不好明目张胆地来抓她,但此时,楚楚知道她想得太好了。
“放心好了,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和宝宝从我身边带走!”慕容笑尘轻轻推开了楚楚,“你就呆在马车上,我下去看看。”
“笑尘,你要小心。”楚楚急忙抓住慕容笑尘的手,紧紧握了握。
看着楚楚明显关心他在意他的神色,慕容笑尘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慕容笑尘快速下了马车。
慕容笑尘往道路两边的树林看了看,这才看向慢慢向他走来的萧铮。
“慕容世子,冰玥是我们南岳的公主,你带着一国的公主私奔,你想过后果吗?”萧铮幽幽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