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难料
苏伏受了内伤,可能被称之为内伤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如果开膛破肚,冉颜倒是肯定能找到伤处,但苏伏现在还不是尸体啊!
“晚绿!”冉颜高声唤道。
顿了片刻,廊上想起咚咚咚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推开,晚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刚准备张口问什么事,便看见地上躺着的苏伏,满脸惊讶的压低声音道,“娘子,这人是谁?”
“是一个朋友,别问这么多,把门关上,帮我把他移到榻上去。”冉颜道。
晚绿连忙返回将门关上,而后过来与冉颜一起,拖着苏伏,好不容易才将他转移到榻上躺好。
“你取些钱,到山下的小村里雇一辆车,去城西找我师父。”冉颜不擅长医治这类伤,但吴修和的医术还不错,应该可以暂时先保住苏伏。
晚绿应了一声,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匆忙的退了出去。
冉颜捏住苏伏的脉搏,脉象若隐若现,几乎快要试不到了。她抿着唇,跽坐在榻前,沉沉的目光中带着焦躁和恐惧,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不再控制之中,那么多事情,无法挽回……
“娘子,萧郎君过来看您。”外面响起邢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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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颜心中突的一跳,萧颂和苏伏是水火不容,昨日萧颂还特别提醒过她,如果真的让他发现了苏伏,直接也不用救了,绝对只有一条死路!
她这厢还未想完,却听萧颂阻止邢娘再开口。“不用唤她,我只在帘外看看就好。”
冉颜刚刚放下苏伏的手腕,未及出声阻止,只听萧颂淡淡的嗯了一声,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邢娘纳闷,刚刚还听见娘子喊晚绿,怎么这会子就没了声音?
虽然萧颂的要求有一点点过分,但人家昨晚才救了冉颜性命,今天又好心带了药过来探望,且并不打扰只是在帘外看一眼,邢娘就是有一万个理由,也不拦着他,只能道,“萧郎君请快一些,毕竟男女有别。”
冉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凭她一个人根本动不了苏伏,而且屋内又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就算她钻进被子里,竹帘虽然细密,但以萧颂的眼力,绝对能够一眼发现其中的不同。
怎么办!
冉颜微微咬唇,索性豁出去了,她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帘子,正迎上刚刚进来的萧颂。
萧颂看见一身中衣头发披散的冉颜,微微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眼间带了一丝淡淡的柔和,“手怎么样了?”
“还好。”冉颜声音如常,但她略微有些紧绷的表情,丝毫没有逃过萧颂的眼睛。
屋内一目了然,只有床榻四周被竹帘围上,透过细密的缝隙,萧颂隐隐约约看见了榻上躺着一个人,而且从体型来分辨,还是个男人!
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挑开竹帘,向里面瞟了一眼,在看见榻上果然躺着一个男人时,心脏的跳动忽然停歇了几拍,有一种窒息眩晕的感觉。萧颂虽未曾见过苏伏的全貌,但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保持着一个动作,静静看了许久,直到他稍微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微不可查的吐出一口气,放下竹帘,目光落在冉颜鬓发边,从袖中掏出一块素帕递给冉颜,淡淡道,“不要怕。”
似是安慰,似是给她一个定心丸,这句“不要怕”,让冉颜的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冉颜接过帕子,却没有擦去鬓发边那一点细不可差的汗水,紧紧攥在手中,沉静的目光从他不露任何端倪的面上掠过,微微垂了下来,看见他手里拎着的药。
“既然十七娘伤势无碍,本官公务繁忙,告辞了。”萧颂把药放在几上,冲她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请等等。”冉颜声音有些发涩,但叫住萧颂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求他救苏伏?他们这样的对立面,冉颜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想,当下改口道,“谢谢。”
萧颂不冷不热嗯了一声,脚步丝毫未顿,袖中的手紧攥,短短的指甲狠狠刺入手心,刺痛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了点,才站在廊下吐出一口气,大步朝前殿走去。
正准备踏上阶梯,脑海中忽然浮现冉颜苍白忐忑的神色,停下脚步,唤道,“白义。”
白义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拱手道,“郎君。”
“让青松过去帮十七娘瞧瞧伤,嗯……她兄长好像身体一直也不太好,顺便也帮她兄长瞧瞧。”萧颂甩下这句话便进了殿中,腮边紧绷的肌肉,在看见刘品让的瞬间消失不见,带着淡然的笑意冲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两排衙役列于佛像两边,中间的蒲囘团上眉眼淡淡的净惠盘膝而坐,这次影梅庵的庵主也终于现身,坐在刘品让的右下手,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眼皮耷囘拉着似乎随时都要睡着般。
刘品让见萧颂在左上首跽坐下来,看了看门口,不禁问道,“按察使,不知冉十七娘……”
“她伤势不太好,有些发烧,暂时来不了,先开始吧,之前验囘尸的记录不都有吗?不少区区一个仵作。”萧颂随口道。
这种谎言,他从来不需要打腹稿。
刘品让点点头道,“按察使说的是。”
“净惠师太,本官问你,你与净垣师太何时相识?”刘品让与萧颂商量好,并没有表现出怀疑净惠的意思,只当是为了定净垣的罪,才过来取证。
净惠唱了一声佛号,眼眸中略显悲痛的道,“净垣师太在未出家前曾是我母亲的侍婢,我母亲过世后,她便出家为尼了。”
侍婢是贱籍,若离了主子只能任人欺凌,出家之后就自动摆脱贱籍,这种事情并不新鲜。
“据庵主说,平时你与净垣关系比较亲近,你可知道她是否懂配药?”刘品让道。
净惠迟疑一下,才道,“她从前不仅是贫尼母亲的贴身侍婢,也是贴身护卫,她会武功,贫尼却不知道她会不会配药。”
一直沉默的萧颂却忽然插嘴道,“后面那片玉簪花开的甚好,平时也是净垣打理吗?”
净惠顿了一下,道,“算是吧,玉簪花是贫尼种下的,偶尔会去打理,但贫尼要管理庵中琐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净垣帮忙。”
刘品让悄悄的与萧颂交换了一下眼神,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净垣,而且她欲谋杀冉颜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据说你昨晚告诉幻空,昨日是她母亲的祭日?为何以前不告诉她。”刘品让这才问到正题上去。
净惠叹了口气,“昨日确实是她母亲的祭日,以前幻空便怀疑她母亲是被人杀害,贫尼不愿她挂心俗世,所以才未曾告诉她祭日。只是贫尼见她这些天心神不宁,便找些由头,让她去对母亲倾诉心事,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的多。幻空心思单纯,极有慧根,贫尼希望她能静心修行,早日得道。”
说到幻空,净惠的话才稍微多了一些,看起来真的很看重这个徒弟。
萧颂懒散的靠在圆腰椅上,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净惠,从坐定之后就盯着她,片刻未曾离开过,直到她坦然回答完刘品让这个问题,他才将目光移开。
“本官就问这些,案子还需一些证据、证词,还请净惠师太近五日不要离开庵中,本官整理完证据之后,会派人过来取证词,请净惠师太配合。”刘品让和和气气的道。
净惠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尼自当配合。”
刘品让转身与庵主寒暄了两句,与萧颂一并告辞。
出了影梅庵,两人沿着石阶缓步向下走,刘品让道,“十七娘从尸体上验出有香灰、钩吻,还绘出凶器大概的模样,却在影梅庵没有搜到,是不是应该搜一搜云从寺?或许是和尚作案?”
萧颂沉吟一下,道,“暗中派人去仔细搜那间破庙,云从寺……不必搜了,就暂且当凶手是净垣吧,听说陈家认领尸体了?认的是哪一具,有没有打听他是与哪家娘子私奔?”
刘品让自然知道,萧颂说暂且把净垣当做凶手,不是胡乱下结论,而是为了迷惑真正的凶手,就算净垣是真凶,那也没什么损失。
“是第二具,也是中毒致死。我仔细问过了,似乎不是与什么寡妇私奔,而是跟一个卖酒家的小娘子。我令人去查过,寡妇与那小娘子并非同一人。”刘品让抚须,有些疑惑的道,“这么看来,也就是普通的私奔,怎么会这么巧,都私奔到了那个破庙,而且都在破庙里行男女之事,这几个娘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萧颂微微挑起剑眉,兴味盎然的道,“净垣和净惠的身世可有查出?”
刘品让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案子越复杂他越是头疼,这人居然还一副兴奋的模样,心里骂够了,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不满,严肃的道,“这两个尼姑的背景可够深,一直查到长安去了,暂时还未有消息传回来。”
“嗯,把那块玉簪花圃也翻一翻吧,开的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萧颂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把花都拔掉,挖地三尺。”
刘品让迟疑道,“可是……据说那片花圃养活整座影梅庵,挖掉恐怕……”
人家影梅庵种玉簪花可不是为了当景来赏,玉簪花全株均可入药,花入药具有利湿、调囘经止带之功,根入药具有清热消肿、解毒止痛之功,叶能解毒消肿,因此每年将花叶晾干之后,卖给药铺,也能有一些收入,勉强维持生计,挖掉玉簪花不是断人后路吗,太缺德了吧!
萧颂打断他,“听说前段时间冉十郎供了不少香油钱,您就是把整座山头都挖了,一年半载也饿不着她们,若是什么都没挖出来,我出钱再给种上便是。”
刘品让心想有人肯垫上就好,当下立刻坚定立场,表态道,“按察使慧眼如炬,说有疑点肯定是有异样,老夫立刻派人去挖。”
萧颂意味不明的浅浅一笑,负手下山去了。
刘品让看着他一袭紫色常服的挺拔身姿渐渐远去,吁了一口气,自语道,“想来,刑部尚书之职早晚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