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这些宾客中,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都能听出元鹏这番话中的威胁之意。
在他们眼中,元鹏一个楚人,竟敢在大周的皇子面前出言威吓,未免有些太过狂妄。
而高珩娶元熹公主,就好比是接了一个麻烦的烫手山芋,若不能处理得当,恐会后患无穷。
面对元鹏如此明显的威胁和挑衅,高珩的神色却很是镇定,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
这几年南楚暗地里愈发不安分守己,俨然成了周帝的心腹大患,两国迟早要兵戎相见。
若非周帝当初以程金枝的安危作为要挟,他早已有了出兵征伐南楚的念头。
与元鹏在战场上相见,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他如今所担忧的,是万一元鹏与太子互相勾结想对燕王府不利,那事情,可就要复杂多了。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宁愿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穷途浴血,也不愿意在防不胜防的幽暗之处与这群狡猾的豺狼博弈周旋。
而程金枝听着元鹏这番话,整个人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与伤怀之中。
她深知高珩不受威胁,更不轻易屈服的个性,元鹏越是想这样威逼利诱,他就越不会就范。
如今太子一党势力强大,难以撼动,高珩虽然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但相比太子背后的势力集结还是略逊一筹,终究还是根基未稳。
可此时若有大楚在背后作为依仗,自然等同于如鱼得水。
尤其是在四年前那起赈灾官银案上,就能率先给太子一次沉重的打击。
反之,如果高珩在婚后对元熹公主不闻不问,处处冷落,元鹏并非等闲之辈,很有可能言出必行,为了自己的妹妹而对燕王府做出一些不利之事。
这么想着,她又再次意识到,这一切矛盾的起因,到底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当然,程金枝之所以会此处想,是因为她此时并不知道,元鹏与太子之间的渊源。
“皇兄,父王不在,长兄为父,按照规矩,熹儿得向你奉茶才是。”
见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而怪异,元熹公主担心元鹏还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使得高珩与他之间的矛盾加剧,急忙和颜悦色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好啊,今日父王不在,我自然算是长辈,受你一杯茶,也不枉我从小到大都这么疼你。”
听到元熹公主的话,元鹏眼神松动,嘴角含笑,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明快之色。
待奉茶的侍女将茶水送到,元熹公主便很是郑重地双手接过茶盏,单膝跪地,将手中的热茶递到了元鹏的面前,抬头之间,眼角竟然闪现出了盈盈的泪光。
“皇兄,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熹儿的痛惜和照顾,熹儿感激不尽。”
而看着元熹公主深挚的眼眸和眼中那闪烁的泪光,元鹏不自觉地收紧瞳孔,脸上流露出了伤感与不舍。
尤其在接过那杯热茶的一刹那,眼中那抹原本被他深藏在眼底深处的内疚之意,也随着这份不舍一起夺眶而出,同时被高珩和程金枝尽数捕捉在了眼底。
他为什么要内疚?这门婚事分明是他暗中协助,一手促成,他何以要内疚?
“兄妹之间,何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只要你幸福快乐,皇兄也就心满意足了。”
元鹏将元熹公主扶起,温柔地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眉宇间猝然显出了脆弱的一面。
二人四目之下,也不禁让周围的众人受到触动,在心里纷纷感叹这对让人羡慕的兄妹深情。
“对了,我还得向姐姐敬茶。”
元熹公主轻抿唇角,从元鹏身上收回视线,在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伤感的情绪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侍女手中的另一杯茶上。
她本就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弱女子,若非情到深处,向来极少落泪。
待眼神看向程金枝之时,已然恢复了平素略带硬朗的英气之态。
“那就有劳公主了。”
程金枝淡淡一笑,上前迈了一小步,却并不想去接她这杯心不甘情不愿的茶水。
尤其是在看到元熹公主难以琢磨的古怪眼神之后,让她更加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总有一种要遭人暗算的不安之感。
“请姐姐喝茶。”
元熹公主屈膝躬身,很是恭敬地朝着程金枝双手奉上了热茶。
“姐姐先我入府,又深得殿下宠爱,往后还要请姐姐多加提点照顾,望你我姐妹二人和睦共处,一同尽心侍奉殿下左右。”
元熹公主语气诚挚地说着,随即眸色微转,又看向了程金枝尚未隆起的小腹。
“妹妹入府之后,虽然有很多事情尚不清楚,不过一定会尽力用心去学,但求能慢慢帮着姐姐分担一些,也好让姐姐尽管安心养胎,待来年早春时节,一定能替殿下生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元熹公主这番话表面上听来虽然满是真诚与关切,可言外之意,分明是在借机架空程金枝这个王府女主人的地位,让她抱着孩子一边凉快去。
甚至在程金枝看来,就连这个孩子,她也未必想让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生下来。
“好啊,那就有劳公主了。”
程金枝抬起眼帘,迎上元熹公主挑衅的目光冷冷一笑,抬手去接她递来的茶盏。
而见程金枝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杯身,元熹公主眸色忽转,捧着茶的手突然加重力道向前推去,想要将这滚烫的茶水全都打翻程金枝的身上。
程金枝本来就在担心元熹公主会在这杯茶水上为难自己,刻意多留了一个心眼。
此时感受到她手上变化的力道之后,立刻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所在,目光一沉,立时转换力道,将茶盏朝着元熹公主推回半分,随即猛然一松手。
“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姐姐见得多了,没直接往你脸上泼就不错了。”
元熹公主全然没有料到程金枝会反将自己一军,随着茶盏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大半滚烫的茶水都洒在了她的嫁衣之上。
只见她沉闷地喊了一声,脸色有些痛苦地捂住了暴露在袖口外的手腕,抬起头来面色阴郁地瞪着程金枝,眼中早已是火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