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暗红色漆木窗外，干黄的梧桐树叶随着秋天的凉风一树一树地飘落。
本就没有多少村民居住的小村庄，深秋的下午显得特别的宁静。唯独有一户人家忙里忙外地吵闹着，有哭声，有吵闹声，甚至还有铁盆子摔在地上的声响。
往窗子里头看去，一个约莫二十的婉丽少女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争吵着，中年男人发了很大的脾气，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扔，掀翻了桌子和脸盆，而少女则一边保护着自己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妹妹，一边责怪着那个中年男人。
“爹！难道你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吗？娘病得那么重，您怎么能去那赌场把家里仅剩的钱都输光了呢！”少女皱着眉头，清秀白净的脸上本来不该出现这样成熟的令人心疼的表情，可她就好像一个小大人般，直挺挺地站着，望着醉醺醺的父亲。
“我……”中年男人打了个嗰，失落地跌坐在地上，“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想去那里弄点钱回来，谁知道！是他们出老千！坑光了我的钱，混蛋！我……我要去县太爷那里告他们去！”
“行了！”少女将父亲扶了起来，“那种地方，官府管得了吗？进了去，还能逍遥地出来？爹，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中年男人摇晃着站起身来，却甩开了少女的手：“那你要我怎么办？你娘的病，是我们这种人有钱治得好的？啊？你有没有听说过谁得了这种病还能好的，啊？这哪里是穷人家生的起的病啊！我不去赌，哪来钱治你娘的病！”
“爹……你醉了。”少女心疼地把中年男子扶到床上睡下，又看了看里房熟睡的母亲。但愿这番话，不要进了母亲的耳朵才好啊。
少女刚和妹妹将房子收拾好没多久，就听见了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门口多了好几个中年人。
“是赌场的人！”妹妹害怕地叫了起来，“姐姐，怎么办？”
“先开门再说。”少女紧张地将门打开，只见领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满脸堆肉，一边拿牙签抠着牙缝一边朝少女恶心地笑着。
“标致！”他伸手就往少女的脸上摸去，少女急忙后退一步，没有被她摸上。
“你们来做什么？”少女故作镇静地说。
“你爹欠我们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胖得流油的中年男子从上到下打量着少女，“父债女偿也可以。”
“我爹爹醉了，欠没欠钱可没说。”少女瞪着那中年男子，“这事儿，还等我爹爹醒了亲口说了才算。”
“用不了。”那中年男子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展开在少女面前，“五百两，七日之内。可看见你爹画的押？七日之内，若是还不清……呵呵，就拿你来换！”
“什么？！”少女一阵惊慌，那白纸黑字可真的写着呢，她有些害怕了，可还有一线生机，她飞速地思考着，先把他们赶走再说，“说是七日，怎的今日就上了门？你们可还讲信用？”
“当然了。这百里之内，还有不知道我黄老爷做事儿的？今日只不过来看看，往后过来迎亲不至于走错了地儿。”那中年男子又勾了少女一眼，说得少女一阵毛骨悚然。
“既然这样最好。”少女又往后退了一步，“七日之内，五百两定将奉上。还请黄老爷慢走。”
“还不上也没事儿，跟着我黄老爷，吃香的喝辣的，可比住在这破地方好了去了。”黄老爷打量了一下整个小屋子，破碎的瓦砾，掉了漆的门窗，矮小的篱笆圈着一小块院子土地，稀稀拉拉地种着一些蔬菜。怎么看也觉得几天以后面前这个秀丽的小妞就能进了自己的怀抱，他满足地笑笑，高兴地迈开了步子。
黄老爷真的走了，少女赶紧掩上门，全身都泄了劲儿靠在门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姐姐，姐姐，我们怎么办？五百两啊！就算凑足了整个村子的钱，也没有五百两！七天，到哪儿去弄这些钱？”妹妹着急地拉着少女的袖子，少女却好像在想什么，一时失了神。
“前几天村长不是来家里说过吗？只要应了宫里的召，朝廷就给补贴……”少女缓缓说出这几个字，有气无力地好像死了心。
“姐姐……”妹妹摇着头，“宫里，那是去了，再也出不来了……”
“可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吗？”少女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把问题抛给年幼的妹妹，可是，她也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要去一起去！”妹妹紧握着姐姐的手，也下定了决心。
少女摇了摇头，摸了摸妹妹的脸：“傻妹妹，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姐姐，留在这里，迟早也被那个黄老爷霸占了去。你可知道，那黄老爷都已经有七个姨太太啦！他绝对不嫌多我们两个。我们要是进了宫，不止有银子还债，我们还有俸禄，还可以想办法给娘治病，多好？”妹妹的眼里闪着光，好似又给了姐姐希望，她知道，上天不会待她们两姐妹如此不公，人活着总归是有出路的。
少女仔细想了想，还是点下了头。村里的郎中医不好，到宫里，还怕找不到好医师？她仿佛看到了希望，兴许进了宫还有别的出路。
她亲笔给父母留下了信，牵着妹妹的手应了秀女的征。她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了，是一定舍不得她们两个的。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她唯有这一个选择。
经过层层筛选，她们终于要上京了，少女一直握着妹妹的手，看不清的前路让她既期待又害怕。
“李玉莹，李晶莹……”太监报完了所有的秀女的名字，看了眼这对贫困的姐妹，只因她们没有给银子打点，一路上，都对她们不闻不问。
“你们是亲姐妹？”其中一个秀女看了她们一眼，“名字起得真好听，人也长得晶莹剔透的。你们好，我叫蓝沁儿，以后都是姐妹了。”
“嗯。”玉莹点了点头。她紧紧握住
晶莹的手，对于别人，她从不会撇开这个妹妹。虽然晶莹曾经只不过是她的丫鬟，可是对于家道中落的她，晶莹从来是不离不弃，对于他来说，晶莹已经是一辈子的亲人了。
一路颠簸来到京城，晶莹早在心里勾勒出宫里的风景。
“听说，皇上只有二十五啊！听说，御花园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听说……”晶莹拉着玉莹拼命地想象着，而玉莹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在担心母亲知道她俩进了宫之后会有怎么样的表情。
不能在母亲身边服侍了，算不算是不孝呢？她苦恼着，担心着，对于宫里没有丝毫憧憬。
马车踏过了城门，将一车秀女送到宫门口。换上了秀女的衣服，她们被安置在特别为秀女准备的宫殿里。
玉莹和晶莹住一间房，有钱有势家的女儿通常自己住一间房。刚整理好行李床铺，只见一个穿着富贵华服的中年嬷嬷推开门走了进来。
只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她皱着眉头咳了两声：“哎哟，这打扫也不撒点儿水。”
“赵嬷嬷，这里屋太脏了，今天怎么住得了人？可有新的褥子帐子给换换？”晶莹拿着鸡毛掸子挥了挥，朝赵嬷嬷跑了过去，赵嬷嬷却嫌弃地摆摆手，下意识退了两步。
“不是挺干净的嘛，打扫打扫就能住了。”赵嬷嬷瞥了不做声的玉莹一眼，“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别挑挑拣拣的。”
玉莹眼珠子一转，想了想，把包里最后一点儿盘缠拿出来塞进赵嬷嬷的手里：“嬷嬷，我们姐妹俩都来自乡下，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宫里头规矩多，还请嬷嬷多多提点提点。”
那嬷嬷掂量了掂量手里为数不多的碎银子，浅笑着道：“这不是挺懂规矩的嘛。哎，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干净的被褥来啊。”
说完，她便满意地离开了。只剩下嘟着嘴一脸无力的晶莹和若有所思的玉莹。
“姐，她真势利。”晶莹走到桌边坐下，郁闷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圆桌上。
玉莹轻轻叹了口气：“在这里，你可得管好你的嘴，话可不要乱说。刚来个新的地方，人情还是要照顾着。”
“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打点这个打点那个？那个嬷嬷，以后得不到好处了，怎么会照顾我们？”晶莹嗔怪着，那些个银子，她可舍不得给那个势利的婆娘。
玉莹没有反驳她。晶莹说得对，她们并没有那么多人情可做，今天做了人情，明天就没有了，赵嬷嬷一看就是贪钱的，一旦知道她们两姐妹给不了好处，就不会再理会她们了。可在这宫里，她玉莹又有什么生财之道呢？
把这很久没住人的屋子打扫干净，又客客气气送走了赵嬷嬷之后，她把整个房间翻了个遍，最终只是从柜子里找到了些针线，她想了想，又好像有了什么办法，高兴地看了晶莹一眼。
“姐，你在想什么？”晶莹看着玉莹不解地问。
“我的女红还不错呢。”玉莹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