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觉得,皇上一定是个相当程度上的战略家。明明要处罚,又暂时不说,就这样吊着,随时随刻都能想个内容来处罚她,真是让她时时刻刻紧张着,坐立不安。
“你就那么想学医?”赫连毅把话问了出去,又觉得好像是失了先机,放了那玉莹一马,此刻心中一空,好似丢了什么。
玉莹被皇上这话给问倒了,要说想要学医的心,她自然是不输别人的,她想要学,喜欢学,可是此刻在皇上面前,她合适直接这样回答吗?昨日偷偷跟着郑大夫学医的事情皇上知道了还说是要惩罚来着,今日她若是再不知好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往里头跳?
“一个姑娘家,学些琴棋书画便是,学那些个做什么?”赫连毅见她没有作答,赶紧挽回刚才的失误,故意说些不中听的来打击她。
“琴棋书画……自然也是学了的。”玉莹不甘被人这样说,即使是皇上,她听了这话,也想要反驳几句,“奴婢小的时候,家境还不错,爹爹只有奴婢一个独女,自是什么都教,不仅学了琴棋书画,刺绣女工,也是没落下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便不再学了。”
许是生在帝王家,吃穿不愁不必说,一直都是锦衣玉食,人人捧在手中的宝贝疙瘩,玉莹这番话,他虽不能体会,却也理解,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她捧着那琴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怜惜起来。
“翠玉轩里的那把琴,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赫连毅一时兴起把话说出了口,这会儿又被自己吓了一跳,那可是他亲赠清闲的琴,现在竟然说送人就送人?
玉莹也被皇上这突然来的赏赐吓得不轻,她想起那日在御花园中皇上看到她捧着那琴,像是绝不允许任何人碰的样子,后来她才从沁儿和晶莹的口中得知,那琴是皇上御赐给清悠的定情信物,他如此珍惜的东西,如今又怎么转赠给她这个小丫鬟?她又如何受得起?
“皇上,奴婢一双粗手,干活打杂惯了,茧子也长了不少,如何能抚得好琴?奴婢多谢皇上抬爱,这琴奴婢虽是喜欢,却受不起。”玉莹虽是很久没有机会抚琴了,但是也懂得规矩礼数,不该要的东西,她也不能随便收了,皇上这会儿说送了,也许会后悔呢。
赫连毅正愁着说出去的话收不回,这回没想到玉莹这么识大体,给他了个台阶下,可这回,他却不想下了。
“这琴的主人,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抚这琴了。”他感慨地说,带着一丝丝的忧伤,“放在那翠玉轩,每每路过了,看到了,不过是徒增感伤。太平宫里那位自是不觉得,空我一人独守着又何必,你拿去吧,修好了,说不定这琴,还能弹出别的情韵。”
“是……奴婢谢过皇上。”她许是不该得到那琴的,可是此刻她又想要将琴从皇上的心里拿走,它好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让她不忍心看到。索性拿走了,也许皇上不会再在这琴上费心。
再去得翠玉
轩拿琴,已感觉过了许久。兴许是上一次来的时候将翠玉轩打扫过了,此时再来翠玉轩,便好像昨日还有人住在这里一般,原本清净的地方,又多了几分惬意。
她缓缓走到桌案前, 断了弦的琴看起来有些凄凉。玉莹坐到桌案边,幻想着清悠在这里抚琴,皇上坐在远处的圆桌边托腮看着,那将是怎样的光景?她晃了晃脑袋,也许,这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场景,这一幕幕,不过是她独自的意淫罢了。
“谁?”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玉莹不由得转身一看,只见来人一袭紫衣华贵雍容,应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奴婢玉莹给娘娘请安。”玉莹赶忙走下来行礼,“刚才奴婢无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
那妃子从上到下打量了玉莹一番,缓缓开口道:“你是皇上书房服侍的丫鬟?”
“是。”玉莹不敢随便起来。
“是皇上让你来这里的么?”她也未曾想让玉莹起身,就站着问话。
“皇上将这琴赐给了奴婢,命奴婢来取。”玉莹不敢说谎,这主子的气势也绝非一般,她只能坦言相告。
“什么?”她听了玉莹的话,难以掩饰的惊讶,“皇上竟把这琴随意送给一个奴婢?”
玉莹听了这话,心里像打翻了一桌子菜,五味杂陈,虽是没有说错,可这会儿她却难受的要命,要反驳,没有办法反驳,要承认,却也不想承认。
她真是不该拿这琴的,在谁看来,都是不配,她岂能与高贵的清悠相比?在太平宫里,她是没规矩惯了,清悠清悠的叫着姐姐,可追根揭底,她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又怎么能跟高高在上的淑妃相比?
更何况,那是皇上心心念念的人,可自己呢?不过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丫鬟。
她忍不住酸了鼻子,还是咬了咬牙回道:“皇上说,怕看了徒增伤感。”
那妃子听了这话,终是缓了缓情绪,浅浅的叹了口气:“他终是要放下了……”
“罢了罢了,这琴你拿走吧。”她挥了挥手说,“这两人都已经不在乎了,又要我在这里堵着作甚。对了,这屋子,可是你打扫的?”
“是奴婢打扫的。”玉莹感觉到脚下有些酸,那妃子却还未让她起来。
“也算是个有心人,对了,你叫什么?”她又问道。
玉莹心下想,刚才自己是说过的,这妃子也是贵人多忘事,没想要记住一个丫鬟的名字,罢了,她又殷切地回了一句:“奴婢姓李,名玉莹。”
“呀,你就是那个玉莹!”她听了有些兴奋的神采,这才发现玉莹还跪在地上,“快起来。”
“谢娘娘。”玉莹有些好奇,这位娘娘性子怎么突然大转变,刚才还那么冷言冷语的,现在突然这样热切,让她好不适应。
“听说你舍身救了淑妃一命,那玉莹可不就是你?”那妃子满眼堆笑,跟刚才比起来,
简直判若两人。
玉莹抬头看了看她,小小的脸蛋儿,可不就是个美人儿,这一笑,笑得那么温暖,更加让人想要亲近了。
“是,正是奴婢。”玉莹点点头说。看来这妃子,应是淑妃的旧识,两人也许关系还不错,这会儿说到玉莹这个名字,才会知道这件事,还显得那样高兴。
“如此看来,这琴,也送得,不,没了更好。”她几步过去,将那琴抱了过来,“物是人非,留着又有何用?”
是呀,物是人非。这琴再好,如今已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灵性。玉莹不知道原本清悠还是淑妃时的那光景,如今可见也是风光过一回的。面前的这位妃子俏丽雍容,出身应是不凡,这样的妃子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又有多少?而她这样微寒出身的奴婢又有多少?她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皇上对她的眷顾。
这琴,只是皇上想要抛掉的旧物罢了,与谁,许是都没有什么区别。
一阵秋风吹来,窗外的红枫互相摩挲着沙沙作响。已经是接近深红的颜色,再过些日子,天气冷了,便要掉光,显得更加萧瑟了。
门外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给那妃子套上了披肩,心疼道:“娘娘要是再这样不注意身子,奴婢就要挨罚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就你理由多。”她佯装有些不高兴,宠溺地拍了拍那小丫鬟的手,“走吧,这儿有些凉了。”
玉莹见她起身要走,赶忙站起身来行礼,她却又忽视了她,就这样走了,头也未回。
是个性格挺怪的人哪,她想,不过,能感觉到她的温暖,是从内心底里出来的,和那些争宠的妃子相比,倒是清澈了许多。
她抱起那把琴,匆匆往尚宫局走去。天色不早了,她想。
先前为着来看小毛小病,尚宫局的几个小丫头来过,倒是和她结下了缘分的,她心想着再去看看,脚步也轻了不少。这琴修好了,还能偶尔弹一弹,倒算得上丫鬟们不曾得到的最大恩惠了。
尚宫局处在皇宫的西南边,和正殿宫殿相距甚远,玉莹抱着琴,一开始虽然不觉得累,走到尚宫局,也已经气喘吁吁,手软脚软了。
两个小丫鬟从堂内走出来,看见上气不接下气的玉莹便好意走来帮她接了过去:“好姐姐,你就自己把这琴那么老远的给搬来了?”
“哇,这琴真是不错,是哪个娘娘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琴。”另一个小丫鬟眼睛闪闪亮着,想摸,却又不敢。
“可惜这琴弦断了,不知哪里可以修修?”玉莹有些气喘地说,刚一说完,就看见老远走来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不是郑大夫吗?
郑云和老远就听见几个小丫头嬉闹的说笑,他刚准备打道回府,却意外地发现了玉莹,便也没有多想,就走过来打个招呼。
“还以为你身子不适今天不来了,未曾想在这里碰见你。”他故意有些责备地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