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从太平宫救出来。”晶莹信誓旦旦地对正要走的玉莹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接近那些病妃,也要躲躲那些疯妃。”
玉莹点点头,她不奢望晶莹救她出来,毕竟这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她要救,只能说服皇帝,不过,这显然不太可能。
收拾好了包袱上路,她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是,那个叫清闲的,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见她一见。
玉莹要走了,沁儿故作随意地走了出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塞进了她的包袱,冷冷地说道:“太平宫里,关键时候,还是这个最抵用。”
她不知道,这把匕首,是沁儿让她自卫,还是让她自杀。但是,这好歹给了她一个选择,也许在什么时候,她会感激。
玉莹回头看了沁儿一眼,又拥抱了晶莹,终于离开了这里。没想到,她玉莹在宫里竟然混到了这么个地步。当初一起进宫的秀女,除了已经死去的阮凌凤之外,最让人唏嘘的,可能就是她了吧。
说起已经死去的阮凌凤,听说,她的尸体被葬在离太平宫不远的黄草坡上。那里一到晚上有不少的人被吓疯过,所以平日里也没有人敢去接近。奇怪的是,坡上的草,树莫名其妙地长不好,一直都是一片荒原,更加增添了恐怖的气息。
黄草坡以东,是一片大树林,以西,只有太平宫。因此,这块地方,是宫里最隐晦的地方,也是宫里的人从不涉足的地方。
玉莹一时没找对路,一不小心来到了这传说中的黄草坡。荒芜的坡上稀稀拉拉竖着几个石碑,并不是工匠凿出来的,看起来,只是死去的人的朋友好心树起来的。这大白天的,黄草坡上怪怪的弥漫着一种雾气,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щшш●ттκan●℃ O
幸好是大白天,玉莹坚信鬼魂这种东西白天不可能出来晃悠,才又一个一个细心地查看着石碑。
“没有阮凌凤的。”她自言自语道,只找到一处新挖过的土,她蹲了下来,找了一根树枝,插在坟头。
好歹是大官家的女儿,死了连个碑都没有。如果留在家中的话,她的结局还会像今天这样凄惨吗?玉莹摇了摇头,这宫里,真的是让人丢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身后有个声音响起,玉莹心中发毛,难道是鬼?
她壮起胆回头望去,偏偏又是一身白衣,那女人并非蓬头垢面,只是身上那一身素衣单薄,被风吹了有些可怕。
“放心吧,我不是鬼。”她提着一个竹篮子,走到玉莹身边,“这埋着的人,你认识?”
玉莹点了点头,“是同年的秀女,叫阮凌凤。”
从近处看,白衣女子身形瘦削,相貌却是如同天上仙女般美艳。她不施脂粉,显得有些憔悴,却挡不住她本来就出众的外貌,在这雾气之中,只觉得是天女下凡,一下子,这诡异的气氛就被冲散了。
只见她
从篮子里拿出两支短小的白色蜡烛插在坟头,又把火折子递给玉莹:“既然你认识,你给她点上吧。”
玉莹点了点头,接过了火折子。
她这样骄傲,兴许,也不肯吃这香火呢。玉莹想着,却又摇了摇头,把那两支蜡烛又点上:“你安心去吧,待过些日子,我再想办法给你立个碑……”
“丫头,这可使不得。”那白衣女子突然开口道,“宫里有规矩,没有官衔的宫女,是不能立碑的。”
“同样是人,死了立个碑都不让吗?”玉莹有些急迫,对着那白衣女子就吼了起来,吼完了,看着那白衣女子无奈的神情,她又冷静了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人在宫中,身不由己。如果你不想变成这个样子,最好不要去挑战宫规。”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玉莹对这那空无的坟头又拜了拜,不知道为何,也赶紧跟了上去。
跟了一路,那白衣女子并未多说什么,玉莹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出声,直到眼看着快到某个宫门口,那白衣女子才停下了脚步。
“该是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你跟着我做什么?”白衣女子回头道,面上有丝丝不悦。
“请问……”玉莹有些怯懦,“太平宫怎么走?”
白衣女子脸上微微一惊,看了眼玉莹身后的小布包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叹了口气道:“犯了罪的丫头,都是被带到这儿来的。看你这身行头,该不会是自愿打定了主意要在这儿长住?”
“这儿?”玉莹不敢相信地回过头去,虽然宫墙有些破旧了,可是,从门口往里看,却是个打理得仅仅有条的院落,与其说是宫中疯妃病妃住的,倒不如说是乡间没落的大户人家。
她看见的这院子,竟是她曾经幻想过的恐怖的太平宫!
那白衣女子不以为意地走了进去,从门后抬出一块木牌来,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大字:“太平宫”!
玉莹再看看眼前的白衣女子,该不会是……
“娘娘吉祥!玉莹是新来的近身丫鬟。”玉莹赶紧行了个礼,但眼前的白衣女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
“太平宫里,无所谓下人主子,只不过都是些可怜的女人罢了。”白衣女子说着,“我叫清悠,这里的人,都以姓名相称。”
玉莹刚想说什么,只见厅堂中窜出一个蓝色的身影,嬉笑着直奔清悠而来。
“清悠,清悠,陪我玩儿,陪我玩儿嘛!”眼前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行动却完全似七八岁的小孩儿,梳好的发髻在蹦跳中松散了,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心智。
玉莹想起离别前晶莹说的话,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清悠随意地瞥了玉莹一眼,微笑着摸了摸那女人的脑袋:“望尘乖,外面太阳大,我们进去玩儿。”
“好!”那个叫望尘的女人立刻开了笑眼,挽起清悠的臂膀就往厅堂中拽。
玉莹一时不知道何
去何从,也就只能跟了上去。说是厅堂,不过也只是随意地放着几张桌椅,偌大的房间里,坐着几个正无聊发呆的女人,看见玉莹来了,头也不抬一下。
“你们……你们好……”玉莹尴尬地憋出了几个字,索性有个女人边剥着指甲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抬头间,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继而站了起来:“喂,对面的,这丫头住你那儿。”
“你这女人说什么呢,你那儿不是比我那儿大吗?”对面的女人看起来也不好惹,一场骂战看起来是一触即发。
“好了,你们别吵了,吵得人心烦。”清悠拉着那个叫望尘的疯妃说,“玉莹,你先住我那里。”
“那最好了。”吵架的女人撇了撇嘴又坐了下去继续搁着脚检查指甲,这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玉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要是一群女人的地方,总少不了这些。即使是在整个宫廷都抛弃的太平宫,为了一张床,也可以不顾脸面。
晚上,玉莹跟着清悠把包裹安置在她的房间里,一直看着清悠牵着望尘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在这个太平宫里,谁都只管自己,可是,清悠却还多管了一个。这个人不是常人,还是一个不能自理的疯子。她该有多大的耐心多大的善心才能一直这么做?关于这一点,玉莹不得不感到好奇。
“你不要害怕望尘。她只是个孩子。”清悠帮玉莹拿出了一床被子,淡淡地说。
玉莹看着躲在清悠身后的望尘,看着她眼中对陌生人的惧怕,突然发现,原来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一个疯子,而是她这个“正常人”的眼光。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敢接近望尘,因为她是个疯子,因为她害怕疯子。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的望尘,看见她这样鄙夷的、嫌恶的眼神,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也许,正是因为很大的伤害,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已经这么可怜的人,她怎么能再去伤害呢?
她真是错了。清悠虽然没有说她,还让她不要害怕望尘,她真是无地自容。
晚上,她躺在清悠帮她铺好的床上,看着不远处望尘睡得像个孩子,只是觉得,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只不过想过一个像孩子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吧。每个人都向往着的宫,每个人都觉得可以实现自己心愿的宫,这个心愿,却在宫中那个被抛弃的角落才可能实现,这真是讽刺。
她醒着,再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让她更加清醒。和衣索性起来,走过望尘的床铺,不自觉地帮她拈了踢开的被子。
坐在门外的廊上,看着空无的院子和凄切的夜空,她突然想起那个叫清闲的女子。她应该也在这儿吧,玉莹想。
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又是如何生存呢?她是个怎样的人,像清悠一样的人吗?如果清闲是像清悠一样的女子,皇上会喜欢也不奇怪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