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来到南衙公办的很多官员与将军们惊讶的发现,右卫衙门好像和以往有点不一样了。
以往这个时辰,右卫的官署内外是很难看到人的。偶尔有一两个孤魂野鬼路过,也肯定是彻夜未眠醉薰薰的。可是今天,右卫衙门的大门口很早就有了一群人在忙活。中郎将郭待封带着他的亲随正在粉刷墙壁打扫卫生,还有人爬到了屋顶上捡换瓦梁,清扫沉积的泥灰。陈旧的门板和篇匾已经被拆了下来,看来是要换新的上去。
人们再细下一看,右卫衙门连旗竿都换了。以往那一竿十二卫统一定制的三丈三尺高的木竿旗,被换成了一根至少六丈高的大旗竿。顶端飘着一面崭新的麒麟黄军旗,也远比一般的军旗要大。
右卫,居然改头换面了
更让人惊奇的是,那些正在做事的将军和随从,个个都是精神是抖擞干劲十足,绝对不是应付差事或是出于无奈。
有好事者找了借口跑到右卫的衙门里去探风声,于是看到了让他们更加惊讶的事情。以往那些日上三竿也仍在烂醉如泥呼呼大睡的右卫官将们,今天个个穿戴整齐各归各署,全都在亲自带领自己的亲随打扫卫生整理内务。以往乌烟瘴气臭气薰天的各个官署,今天全都空气清新一尘不染。哪怕是有意瞪大了眼睛去搜罗,也很难找到一块脏污的地板,一件发臭的衣服。
以往那个,比市井之间最低贱的酒肆还要脏臭和混乱的右卫官署,今天简直比大姑娘的闺阁还要干净和整洁
最让南衙的官员和将军们不解的是,右卫的行尸走肉们今天全都像是回了魂变了人,他们身上再也没有酒汗臭味,手里再也没有揣着铜板和骰子。更重要的是,他们个个精神奕奕眼冒精光,就如同他们全都刚刚成了亲,马上就要进洞房了一样。
这个消息很快四下飞传,闻者无不惊讶。这事落在了程务挺的耳朵里,恰巧今日又不用上朝,他马上单枪匹马的杀到了右卫官署里来,非要亲自看个究竟不可
来得正巧,程务挺的马和薛绍的威龙宝驹,几时是同时在右卫的衙门大门口停住。
薛少帅程务挺一眼看到薛绍当即醒悟,马上放声哈哈的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恶来将军,别来无恙薛绍跳下马来,哈哈大笑的迎了上去。
难怪人人都说,失魂落魄的右卫一夜之间就回了魂。程务挺深怀感触的长叹一声,笑而点头,原来,当真是右卫的魂儿,回来了
恶来将军,太高看我了。薛绍笑道,二圣授我右卫大将军之职,我上任之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们清扫衙门收拾仪表。没办法,我比较爱干净
哈哈,薛少帅不必过谦程务挺大笑道,这青石板的地面或许可以清扫,旧污了的篇匾和门壁或可更换,但是人的精气神,却是装不出来。你看他们一个个,以往都像是丢了魂的孤魂野鬼一样。现在,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些右卫兄弟啊
恶来将军别站在这里说话,请到我官署用茶。薛绍请他进了衙门,二人并肩同行,薛绍问道,朝廷迁都百废待兴,军队的任务尤其繁重,恶来将军肯定忙坏了吧
忙,倒是不忙。只是每日提心吊胆的程务挺欲言又止,摇头叹息。
薛绍知道他想说什么,皇帝危在旦夕,大唐随时可能改天换地。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未来会是怎样身为护卫中宫的御林军大将,程务挺心里的压力肯定也是蛮大的。
恶来将军何须担忧薛绍不动声色的劝慰道,我们为将之人,做好自己的本份即可。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人在局中,总是难免身不由己啊算了,不说也罢程务挺苦笑了一声,说道,还是在外带兵比较惬意和自由。我现在是真羡慕你啊,担纲右卫大将军继承了裴公留下的西征军。我怎么就没想到,提前抢了这份美差呢
薛绍哈哈的大笑,恶来将军,说笑了。羽林军独立于十二卫之外直受陛下指挥,羽林卫大将军的地位远超南衙十二卫的所有大将军。应该是,我们南衙的所有人都在羡慕你恶来将军才对嘛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当真是有苦难言程务挺苦笑不迭的连连摇头,小声道,我是当真想要离开北衙,当真不想再多呆一天了不如这样吧,你们右卫现在不是只有李多祚一名将军,你这位大将军还缺一名副手么我来,怎么样
薛绍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恶来将军,你这玩笑开大了
我是真没开玩笑程务挺一板一眼的道,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就去想办法
还是别了。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就算我这座小庙厚起脸皮来敢收你这尊大佛,上面的人,也不会同意。
哎程务挺也知道会是这样,于是无奈的长叹,直摇头。
薛绍微微一笑,小声的劝道:恶来将军,值此国难当头的非常时期,国家正当用人之际。二圣对你如此的推崇和信任,你还是耐着性子,好好的做你的羽林卫大将军吧
二圣的确对我恩重如山,程某肝脑涂地,也无以回报。程务挺答说道,其实我担心的倒不是风险。咱们这种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唯一担心的是怕会辜负
薛绍皱了皱眉,心想,皇帝李治对程务挺这么重要的一位羽林卫大将军,肯定也是有着托孤之愿的。但是程务挺是受天后提拔之恩,才由一名边将平步青云的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再者,他和裴炎还是亲家。一但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程务挺夹在孤托太子天后和裴炎三者中间,还当真是难以为人。
薛绍都有点同情程务挺了。自己虽然也将面临类似的尴尬,但自己毕竟是在南衙带的野战军,距离中宫与朝堂核心还有一点距离。程务挺率领羽林卫直接护卫中宫,他的处境远比自己还要更加的敏感和为难。
薛少帅,程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程务挺很少求人,说起这种话来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薛绍笑道:你我之间还何必客气说吧,恶来将军。
程务挺有点难为情的苦笑了两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让犬子程齐之离开羽林军,却苦于没有妥善的安置之地。如今薛少帅担纲右卫大将军,麾下二十万野战王师,想必要将犬子安置进去不会太难。不知薛少帅可否,成全一二
薛绍眨了眨眼睛心中寻思,看来程务挺是担心将来羽林军卷入政变的风波,到时他们父子将会一同受到牵连。提前把自己的儿子择出羽林军置身事外,倒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虽然接收程齐之进右卫我也要承担一点风险,但是这一点忙都不帮的话,也未免太过市侩与薄情了
恶来将军,我与令郎曾是袍泽同僚兄弟一场。此等小事,我义不容辞。薛绍说道,但是我毕竟刚刚上任右卫,对麾下的职位空缺不尽了解。而且右卫的官将任命权也不在我的手上。这些事情,还得是由恶来将军去亲自打点一番才行
只要你点头,其他的事情当然是我亲自去办了程务挺大喜。
我,绝对没问题薛绍笑道,就怕令郎来了右卫,会觉得委屈。毕竟我曾经还是他的后辈。我刚刚加入左奉宸卫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千牛四御刀之一了
嗨程务挺抚掌大笑,犬子若是有你一半的才识与能耐,那也不至于要跑到我的手下去混饭吃以后就让犬子鞍前马后的伺候你,给你做学生
不不不,那可不行
行行行,绝对可以
二人在笑谈中争执了一阵,程务挺也没有久留很快就告辞走了。
吴铭上前来,对薛绍说道:恶来将军粗中有细,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他把儿子安置在公子麾下,无异于给程家留下一条退路,也是想请公子做他的外援力量。
薛绍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官场上的交情,谁不是奔着利益而来程务挺的动机和行为,都算是正常。
只是程齐之毕竟是裴炎的女婿。这就好比两军交战,程齐之将要阵前倒戈。吴铭摇了摇头,此等事情,当真难说
薛绍笑道:临阵倒戈的人都不怕,我还怕白捡一个大便宜么
公子,言之有理吴铭也笑了,孤石万仞,自有草木依附。现在就连恶来程务挺,都想沾一点公子的光公子,你已是今非昔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