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陆琰爱着的人

(060)陆琰爱着的人

从寻芳踪出来的时候很晚了,顾九重没将那几个人调回去,还像尾巴一样盯紧风小玖,至于理由是什么,连顾九重也不去想了。搪塞自己的方法有很多,仅凭她是他手下的得力员工都可敷衍过去。总觉得头疼……不想自己驾车,找了寻芳踪的代驾载上赵紫宁离开。

对于当晚的事,赵紫宁一句话也不问。

一路望着窗外,临下车前说:“明天我去医院照顾爷爷。”

这一回顾家算举家迁回来了,既然孩子们归心似箭,顾老爷子也不再执意。毕竟自己的儿子儿媳都葬在这里,而且他们近来身体堪虞,落叶归根,也不想死在国外。

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

顾九重提前让人将大宅和两处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一大家子人回来就能直接入住。只是回来的路上,顾老爷子身体不堪负荷,一下飞机就直接送到医院去了。

顾九重转过头来看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眯了下眸子,又说:“我让人收拾了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给你住,不要住酒店了。”

赵紫宁冲她展颜一笑:“谢谢。”

当晚这一波人散场的时候,钟配配送客到寻芳踪门口。

易绍仁跟几人道别之后,拉过钟配配。

“小老板今晚怎么了?没事吧?”

钟配配摇头:“没事,她有的时候也是那个风风火火的臭脾气。”

易绍仁点头:“没事就好。”看到钟配配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催促她:“行了,你进去吧,天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寻芳踪里不冷,我又不怎么出来,而且一晚上跑下来全身都是汗。”

这样说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易绍仁皱起眉毛:“还逞强。”

钟配配笑了声:“看来真是要感冒了,我进去了。易少慢走。”

易绍仁冲她挥了挥手:“注意身体。”

钟配配回到办公室加衣服,就看到一碗姜汤放在茶几上。一进门就看到了,想不出是谁这么贴心,风小玖今晚魂不守舍,一定没精力顾及她了。除此之外还有谁?姜汤还是滚烫的,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去,全身暖洋洋的舒服,一下子去了身体里的寒气。

又加了一件外套,捂出一身的汗,当晚进进出出竟然没让她感冒。

不忍心去风小玖那里分床睡了,下班的时候拉上她。

“去我那里吧,我正好有点儿感冒,晚上你照顾小风。”

风小玖直接坐到她的车上,之前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觉,竟然一点儿不担心顾九重攥实了她的把柄,以此相要挟之类的,这会儿盖上外套靠到椅背上。

钟配配看了她一眼:“你对顾少是什么感觉?”

半晌,风小玖微微的挑开眸子。

“最大的感觉就是不能有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她对豪门望而生畏,在风小玖看来顾九重和陆琰没有区别,都只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符号,他们有着旗鼓相当的家势,小小年纪便在业界缔造伟奇。以前少不经事爱上陆琰,最后不可幸免以悲剧散场,她不会傻到重蹈覆辙。没人知道那场梦魇让她如何的厌倦。

钟配配盯着前方路况淡淡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离他远一点儿吧。我听说他和赵紫宁的事情十有八九要成了。”

风小玖盯着窗外,看路灯一盏一盏的滑过去,通通成了孤灯野火。其实顾九重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隔着多少万里的云和月,连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靠到一起来,竟被人们放到一起相提并论,话说种种,真的是可笑。

然而,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不曾有过个人,以后也不会有。

“你放心吧,我不会犯那样的傻。”

赵紫宁一大早就赶来医院,顾老爷子精神很好,看到她过来,喜气洋洋的:“紫宁啊,你这么早就过来给爷爷送吃的,真是辛苦你了。”

“爷爷,你别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辛苦。”又问:“奶奶呢?”

“她习惯早上散步,这会儿下楼去透气了。”

赵紫宁放下食盒问他:“那您是先吃,还是等奶奶一起?”

“我还不饿,等她一起吧。紫宁,你坐下,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赵紫宁跟着认真起来,坐到椅子上看着他。

顾老爷子八十几岁了,头发斑白,连眉毛都白了,显得慈眉善目。这一生修养良好,到现在也是一看出气度不凡。

他目炯炯的看着赵紫宁:“紫宁啊,你和小九能重新走到一起,爷爷很欣慰。其实当年我们就很看好你,只是可惜……现在你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小九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天资过于高,难免有的时候邪傲不羁,虽然表面上肯听我的话,实则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知道这些年他心里愧疚,觉得他父母的死跟他有关系,觉得对不起我们。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不去忤逆,即便是他不愿的,也肯听我们的话。我不想给他那样的压力,这些年也很少管他。只是成家这种事,我怕他乱来,其实他不太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甚至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人,从没看到他正儿八经的交过什么女朋友。所以,我们怕他感情用事,非得给他找个相匹配的才放心。之前本来看好了一家,他们一直很喜欢小九,可是他不愿意,非说自己找来。这一次便把你带回去了,我相信他的心里一直有你。所以,紫宁啊,我希望你和小九的事快点儿有个着落。爷爷身体这个样子,时日怕是不多了,如果看不到你们结婚,我一定死不冥目。”

赵紫宁拉住他的手:“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身体棒着呢,医生说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要哄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知道。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两家人就把事情商订一下。你和小九的年纪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赵紫宁十几岁就认识顾九重,二十一二岁做他的女朋友,像这样有朝一日谈婚论嫁了,还是不敢想,觉得跟做梦一要。

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如果九重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顾老爷子眉开眼笑:“这回只怕是正中他的心意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回头我跟他说。”

半晌午的时候让顾老夫人给他打电话,顾九重忙起来了,别人的电话会敷衍,顾老夫人的他却不会。没人比他这个奶奶更疼他,小的时候闯了祸,顾常君气极了,拿着鞭子要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他都是撒腿就往顾老夫人的房里跑。只要一钻到顾老夫人的怀里,十个顾常君也拿他没办法。

顾常君军营里呆了个把年头,平时就严厉,动辄挥着鞭子要扒了他一层皮。顾老夫人一气之下将他的鞭子扔掉了,指着顾常君:“以后你再动不动就扒我孙了一层皮试试看,顾常君,你真是翅膀硬了。”

顾九重现在看着还算成熟稳重,在顾老夫人面前却全不是这个样子。耍赖,扯皮,无一不精通。

顾老爷子就怂恿她:“给你的宝贝孙子打个电话,让他务必到医院来一趟。”

顾老夫人拿起电话打过去。

接着挂断了说:“他的电话关机。”

“要不你打给他的秘书,问问他现在忙什么呢。”

顾老夫人说:“算了,还是等晚上吧,这个时间他一定有正事在忙。”

顾九重刻意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威业,陆琰的秘书说陆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开会,俱体会开到几点,他也说不准。顾九重眯起眸子问他:“你们陆总天天都这样?”

秘书点点头:“这几天威业出了事情,陆总就是比平日忙了许多。已经几个晚上没回家了,都是在办公室里过夜……”看似还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九重沉吟,按理说陆琰不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回却不免让人大跌眼镜,有些反常态了。

有人说他是顾及不暇了,如今威业的危机好似摩天大楼的一根顶梁柱塌陷了,整个建筑都会岌岌可危。顾九重却不信陆琰这回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在他听说威业集团爆发危机的时候,就几乎毫不犹豫的相信,陆琰一定可以乘风破浪将难关渡过去。除却他,威业集团一半的人都这样以为。

正是因为陆琰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段必行才会将机密透漏给风小玖,也是觉得再多的蝼蚁都洞不穿威业集团这幢摩天大厦,顶多失利几次,经济受损,全当破财免灾了。没想到,这一次陆琰整个人似乎很不在状态。心中隐隐的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泄密的事会被查出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该查不到他的头上。却担心威业破产,那样他这个老股东也将一无所有了。

陆琰这样一个业界贵胄,从来都是铢毫必计,精锐无比,却频频在会议上出错,前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前说过的话,转首居然就忘记了。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严重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他自己又忍不住脾气暴躁,大发雷霆,搞得整个工作班子私下叫苦连连。

助理看他一定是太累了,劝他去休息也不肯,一心扑在工作上,可是成效甚微。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以高效著称的陆琰也开始做无用功了?

可是,他到底做过什么?想了什么?按着眉骨,头快想炸了,很多时候并不能全完想起来。再动手,就很难不做重复的事情。

威业集团无形中被死气的阴霾笼罩住,很多人怀疑还会不会有拔云见日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陆琰这一回真是糟透了。时间在蹉跎,不仅没能化解危机。灾难反倒像融化的冰面,一旦破出口子,就越开越大。整个威业如履薄冰,人心惶惶。

顾九重再见陆琰,简直不可思议,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极度消瘦,清风道骨,宛如变了一个人。

陆琰一出会议室就听秘书说顾九重过来了,推门进来,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年纪大了就那样时好时坏的。时间是不长,却发生这么多的事,真是让人没想到。”顾九重讳莫如深的垂下眸子,收紧了拳头打算包庇,只问他:“怎么样了?”

陆琰陷到沙发里,点着一根烟提神。知道顾九重烟瘾很轻,大都时候不抽,没给他便直接收了起来。

“如你所见,一团糟糕,威业十有八九撑不下去了。”

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琰,那个陆琰从来不会说气馁的话,他们所向披靡,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总像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再看不起弱者,人只有足够强大了,才不会被踩到脚底下。

可是,时光进退,陆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样的丧气话。

顾九重眯起眸子盯紧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陆琰摇头:“我很好。”

那些不好,到底不好在哪里,他根本发现不了。只是别人说他精神恍惚,效率低下,喜欢做重复的无用功……可是,陆琰想,这怎么可能,这种低级错误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听说你和江桐的婚事黄了?”

“陆家欠江家的,江家一次性的讨回去了,这个婚事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陆琰冷淡的说完,蹙眉道:“只是被缠得很烦。”

这些日子江桐像疯了一样,不是给他打电话,就是来公司或者陆家又哭又闹。这个婚事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引以为傲的资本,一下就不复存在了,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仅如此,江家人更是频频去陆家讲和,不停的说这次的事是场误会,江家会竭力帮陆家度过难过,只希望婚事不要作轩……可是,陆琰被江家的人情债压得许多年透不过气来,这回即便死也不打算再收授江家的一点儿恩惠。况且灾难是江家一手造成的,说什么帮陆家度过难关……陆琰怀疑江家怎么有脸说出来。这回他是打算告成际的,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来,江桐彻底疯掉了。江耀威亲自给陆琰打过电话,说她在家里整天大吵大叫,饭都不肯吃,几次吵着跳楼。更因此恨上江屿程,觉得她和陆琰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全是被江屿程所害。

希望陆琰看在江桐一片痴心……话到此处还是被陆琰一下打断了。不要再跟他谈什么痴心,早些年他对一个女人痴心的时候,江桐是怎么做的?

江家低三下气了一些时候,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可是江桐整日不死不活的,将家里闹腾的不得安生。

江耀威又在陆琰那里碰了钉子,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将陆家踩到脚底下。当他们求助无门的时候,一定还会再返过头来找上江家。到时候再谈任何条件都比现在这样有发言权,何苦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便告诉李素梅:“你好好看着小桐,她要是还想跟陆琰在一起,就安生点儿,别动不动就死皮赖脸的过去找他,总有一天陆琰会来求我。到时候就不是联姻这么简单了。”

江家打定了注意,眼睁睁的看着威业集团越来越糟,只怕某一个眨眼的瞬间,“咔嚓”一声巨响之后威业就要垮下去了。他们对那一刻的到来拭目以待。

但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陆琰这次这样沉得住气。明镜似的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繁华慢慢塌陷,望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动于衷。

更别说求到江家的门上。

就算再看到江桐就跟见了陌路人一样,一眼都懒得多看,明显八年前的事陆琰是恨着江桐的。

倒是陆明哲和周容锦,不停的劝陆琰不要义气用事。威业是陆家的祖业,总不能在他们的手上毁掉了……又是往昔那套说法,简直让陆琰倦进骨子里。自打八年前风小玖离开的真相浮出水面,陆琰在家里发过一通脾气就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沉默寡言,大都呆在书房里不出门。

再听到他们这样说,忍不住冷笑:“你们还打算让我像八年前那样拯救威业吗?”唇角讥讽的一扬:“想都别想。”

可这一次顾九重不单是嘘寒问暖才过来的,陆琰状似撑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他走投无路。提出来:“需要多少资金,我划给你。”

也只能如此,两家公司纵横两个领域,伶仃的一点儿交集,想在业务上提供帮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陆琰淡淡吐着烟圈,看了顾九重一眼,站起身走前窗前。嗓音低沉:“像八年前一样,只要我肯放下姿态,威业集团想要起死回生并不难。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回头看着顾九重,窗外的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金灿灿的一团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继续说:“当年我保住威业了,这些年又在我的手上日益壮大……这些都是我委曲求全换来的,当年我毫不犹豫的以为,这就是我的责任,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又怎样?我从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感觉到欣慰过,哪怕一时片刻。如今这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就是昨日的重复,既然不快乐,为什么我非得去做?”

他转过身看自己踏足的这片繁华城隅,是自己携壮志打造的,多少年少轻狂都藏在里面。看它被人一寸寸侵占,不是不难过……可是,此刻却想一无返顾的堕落,任由自己连带壮志塌陷下去,恶狠狠的,仿佛是种快意的破坏。

他实实在在的疯了。

顾九重和陆琰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最是志趣相投的两个人。上学时代他们就有一样的雄心壮志,要所向披靡,踏平每一寸自己喜欢的领域,那种胜者为王的快感多少男孩子都有过。就像儿时有一个武侠梦,幻想有朝一日倚剑天涯,行侠仗义。一个剑客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夺了剑,一个王者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被人践踏。今天陆琰却要站在自己建造的王国上,看着它慢慢沦丧。顾九重猜想,他的心正一刀一刀被狠狠的凌迟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这几年自己过得不痛快,还是他在某个意志骤然清明的瞬间看懂了什么?

顾九重过来揽上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拉着他出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只怕下一秒陆琰就会推开那扇窗,纵身一跃跳下去,顾九重一下生出这种可怕的想法……这样的陆琰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硬拉着他出去喝一杯,不管陆琰肯不肯。

快到酒吧的时候,陆琰忽然接到电话,没听到任何声音,已经被他接了起来。先说:“我在路上……”接着又道:“你在家等我,我过去找你。”

顾九重斜眸睨他:“那个楚楚?”

他知道陆琰藏着这么一个女人在南山的别墅里,可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到陆琰身边的?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或者听说过。

陆琰意有所指:“还想跟我大打出手么?”他快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动过手了,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联合起来打别人。

顾九重看了他一眼,没有当时的气势汹汹。就连那时的心堵也没有了,仿佛陆琰有了死心塌地的女人,于他反倒是种畅快的事。实则他喜欢谁,心里又装着谁,该跟他没有关系的。

陆琰让他将车停到路边,只说司机很快会来接他。

顾九重打着方向盘:“反正没事,送你过去。”不等陆琰说出拒绝的话,调转方向轻车熟路开去他的别墅。其实他还有一点儿好奇,早就想问了,一个人又不是一根针,而且是他陆琰的女人,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去。“你跟那个楚楚认识多久了?”

陆琰自鼻息中发出一个低音,轻微的思索了下:“六年多了。”

“怎么认识的?”

“捡回来的……六年前我从外地驾车回来,路上发生了车祸,一个大巴和一辆大货车相撞,楚楚被甩出去了,竟然没有人发现她。我看到后捡到她,撞到了脑子,醒来后记忆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是我帮她想的。这六年里,她只有我……”

顾九重收紧了方向盘,转首问:“你爱她?”

陆琰几乎没有迟疑。

“嗯,我爱她。”

难怪和江桐举行婚礼的时候,他难过得精神恍惚。原来心有所属,那么,风小玖呢?顾九重攥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竟然没有勇气问出来。

有时候懦弱也是一种惯性,久而久之,连思想都开始逃避。

抵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进院子,陆琰就说:“她又坐在台阶上看星星了,永远不知道加衣服,说几次也不长记性。下”

顾九重下意识去看,门前有几个台阶,大理石铺砌成的,这个季节坐在上面一定很冷。或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顾九重并未看到那里有什么人。

陆琰一下车,大步的走了过去。

楚楚看到他走过来,笑着扬起手:“陆琰,你看,那里有一颗星星又大又漂亮。”

陆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满天繁星,其中真有一颗又大又亮的,被众星围绕。他一伸手拉起她,板起脸来教训:“我说过什么?出来坐着怎么不加衣服?”

楚楚缩到他的怀里。

“我不冷啊,你又大惊小怪的。”抬手将他眉眼是的穿字抚平,笑嘻嘻的说:“到什么时候都要乐呵呵的,不能板着脸,这样你会老得很快。”

顾九重被甩在身后,隔着两步之遥怔怔的看着。陆琰抬起手来,脸上流露温软的情愫。他这样放松,一定是觉得和江桐的婚事黄了,以后没人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顾九重慌张的抚了一下额,他说:“陆琰,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先走了。”

不等陆琰说什么,顾九重已经慌慌张张的转身上车。那手却不听使唤,发动了几次,车子才嗡嗡的响起来,而他的鼻尖上出了汗,抬手抹去,滑腻腻的,打着方向盘快速离开。

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场劫难中,陆琰无力回天了。为什么他的精锐与果敢通通被削减后大不如前,看一眼都觉出挫败,这样的陆琰还怎能应对生意场上的风云变换。商场危机四伏,险恶的程度跟战场一样。有的时候一个心智很足的人全力应对,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何况是现在的陆琰。

风小玖真是好运气,选在这个时候出手,简简单单的小伎俩,陆琰一定溃不成军。

顾九重捏紧了方向盘,直接开车去了陆家。

路上电话一直响,他觉得烦,看也不看就直接关机了。

管家请顾九重进来。

一进客厅就说:“老爷,夫人,顾少过来了。”

陆明哲和周容锦都在客厅里坐着,将顾九重叫过来坐,并吩咐下人上茶。

陆明哲问候顾老爷子,只说:“世侄啊,顾老身体怎么样了?本来一回来就该过去慰问他,可是,你也知道最近家里和公司都发生了不少的事,什么都顾不上。”

“我爷爷的身体时好时坏,年纪大了,跟以前肯定没办法比。陆叔不用记挂。”他稳了下神,直接问:“叔叔,阿姨,你们听陆琰说过楚楚么?”

陆明哲摇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周容锦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

“有两次我给陆琰送点心,在书房门口听到他跟人讲电话,叫过楚楚这个名字。怎么了?”

顾九重阴郁的抿紧了唇角,想到之前在南山别墅看到的,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四处空空荡荡。在他半车子开进之前,大门紧锁,除了路灯,整栋建筑物都是乌黑一片。他走近了,并没看到台阶上坐着人,就连房门也是锁着的。而陆琰一双手悬在空气中,对着初冬的瑟瑟冷风说着话,告诉她加衣服,说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陆琰一颗心沉进谷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琰的生命里有了这个玄幻的影子,真的是六年前么?

他拢紧修指,抑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平声说:“陆琰跟我说,这个楚楚是他六年前认识的一个女人,这六年来一直住在他南山上的别墅里。陆琰说他爱这个女人……我一直很好奇,很想见一见这个人,之前我送他回去,分明看到他对着空气说话。可是,他的动作,眼神,又分明像对着一个人。所以,我怀疑陆琰这六年来一直跟一个幻想中的人生活在一起。”

周容锦捂着嘴巴发出巨大的抽气声,与此同时,眼泪沿着脸颊簌簌的滑了下来。喃喃:“这不可能……”

陆明哲一张脸已经白了,顾九重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直起身:“你的意思是陆琰有精神病?”这怎么可能?

顾九重沉沉道:“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觉得他这个状态不太正常。这种事情我不太清楚,所以来跟你们说一声。”

周容锦拼命的摇头:“我不相信,陆琰他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病。”

可是,他精神萎靡不振,有的时候胡言乱语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现在这个社会,生活节奏快,压力也大,神精发生病变的人不在少数。

周容锦慌了:“怎么办?”

陆明哲也有些没了主意,陆琰现在是整个陆家的顶梁柱,连带公司都指望他一人撑着。

“世侄,你的意思是请个医生给他看看?”

“可是,陆琰那个性子直接说他精神出现问题,他一定不会接受。我担心他根本不会看医生。”想了下,又说:“先找个专家咨询一下,他们应该有办法。”

陆明哲只是点头:“那我马上请个专家咨询一下。”又嘱咐:“陆琰生病的事,先不要对外界说。现在公司一团糟了,我怕业界听到陆琰生病,就直接天下大乱了。”

“我知道陆叔。什么时候医生过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也联系一下国外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好的医生。”

顾九重一离开,陆明哲着手联系专家来给陆琰看病。

周容锦一个晚上心神不宁,嚷着:“这可怎么办,陆琰最近只是脾气大一点儿,但一定是工作太累的缘故,怎么精神出了问题呢。”

陆明哲被她吵得心烦,告诉她先回房去休息。他想一想该给哪个朋友打电话能找来权威的医生。的

最后托朋友打听到一位精神科的专家,在医学界享有重望,陆明哲直接将人请到家里来。医生此刻在国外,最早也要明天晚上赶回来。

陆明哲说好了,明天晚上在家里等他。到时会直接派人到机场去接。

顾九重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心不在焉的带上车门。

一抬头看到赵紫宁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也像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微微眯起眼:“你怎么在这里?”

赵紫宁有一点儿抱怨:“打你电话也不接,再打就关机了。”

顾九重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才发现真的关机了。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儿事,关机就忘了开。”顾九重请她到楼上坐。

赵紫宁说:“今天我去医院,爷爷跟我说了订婚的事,他想约我爸妈见面。”

这一切本是意料之中的事,顾九重还是微不可寻的怔了下。

下一秒掏出钥匙开门,背对她说:“叔叔阿姨前段时间不是说出去旅行了,有时间么?”

赵紫宁转过来望着他俊朗的一侧脸颊:“旅行不是什么大事,跟我订婚的事比起来,在哪里他们都会赶回来。”

这样一听,倒像是没了回转的余地。

赵紫宁故意这样说完,又问他:“怎么?你这段时间忙,得不出空来?”

顾九重按了按眉骨:“的确挺忙的。”

赵紫宁点点头:“那我就跟爷爷说一声,就说我爸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订婚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顾九重喟叹,无论到什么时候赵紫宁都是这样聪明的女人,行事干脆,将自己彰显得一身坦荡。

“爷爷那边我去说就可以了。”

顾九重去给她泡茶。

赵紫宁楼上楼下的参观,这栋房子是顾九重后来购置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来过。倒是完全符合顾九重的风格,装饰大气磅礴,却有着低调的奢华。

顾九重端着杯子出来,叫她过来喝茶。

赵紫宁看到杯子愣了下:“你以前不喝这个的。”

以前他的确不喝茶,可是,风小玖喜欢。住到她家里的时候,有的时候不是想挑就会有他喜欢喝的咖啡,慢慢的,也就适应跟着她一起喝茶。时间久了,觉得味道不错,由其夜里工作迟了,喝一杯热茶更能打起精神。

顾九重推给她,只说:“偿偿这个味道怎么样。”

赵紫宁抿压一口抬眸:“好陌生的味道。”

顾九重若有似无的动了下唇角。

“一语双关,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这样的话听起来更像老朋友,其实他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顾九重的电话响起来,是钟峻风背着风小玖打来的。

他缩在被子里,所以声音闷闷的:“顾叔叔,我听妈妈说你回国了?”

顾九重耳朵灵敏:“声音怎么怪怪的,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钟峻风说:“不是,我在被子里给你打电话呢,我怕小玖妈妈听到。”

风小玖已经走了进来,一手扯开被子,将他拎了出来:“小风,你想闷死自己么?”看到他手里握着电话,又问:“给谁打电话呢?是你妈妈么?”

钟峻风将电话藏到身后。

“小玖妈妈,我讲电话你怎么突然撞进来?”

“我再不进来你就闷死了,把电话给我,我们该去洗澡睡觉了。”

“我不用你帮我洗澡,我要自己洗。”

“我放了一大浴缸的水,你会游泳吗?掉下去谁把你捞上来?我保证只伸手,不睁眼睛好不好?”

“那你就会在我的身上乱摸。”

……

钟峻风忘记自己在跟顾九重讲电话的事了,跟风小玖争论不休起来。

顾九重也没说挂断,这样能听到那边的对话,风小玖在半是商量半是诱惑的鼓动钟峻风,而钟峻风自认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让女人帮忙洗澡是件极不光彩的事。顾九重不自知地弯起唇角,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去端茶几上的杯子。

赵紫宁坐在那里看着他,想起顾九重时时刻刻的不耐烦,这是一个连红灯都不愿意等的男人,遇到堵车整张脸都冷硬的板着,时不时按着喇叭,狠不得将自己车砸了。那时候的顾九重或许是年轻,耐性有限。现在的他多多少少让赵紫宁没想到,这种面带微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柔软了不少,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了。

最后还是风小玖将电话切断了,从钟峻风的手里夺过来,看也不看:“配配,我带儿子去洗澡了,不跟你说了。”按断之后扔到床头柜上,拎起钟峻风去浴室。

钟峻风提醒她:“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你。”

风小玖回过头:“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当然喜欢你了。”

“那不就得了,谁说我没男人喜欢。”

钟峻风觉得她没有出息。

睡觉的时候,风小玖将大灯关上,缩到床上说:“我们讲一个睡前故事听听吧。”

钟峻风枕着自己的手臂:“可是你讲故事不好听,我不想听龟兔赛跑,也不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些奇闻异事。”

“你是说鬼故事么?”

钟峻风瞪了她一眼:“才不是,顾叔叔每天给我讲的奇闻异事,就不是鬼故事。”

风小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捏一捏他的脸:“小风啊,你听小玖妈妈说,顾叔叔他有自己的生活,跟我们只是熟悉,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后你离他远一点儿,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他也不是小玖妈妈的男朋友,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么奇怪的话了,总之,离他远一点儿就对了。”

钟峻风不听她的话,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我好困,要睡了。”

风小玖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拿过手机,给顾九重发了条短信,左思右想,措词怎么样都不好,语气怎么样也不对,编了删,删了编,几个字用了近一个小时。

顾九重听到短信提示,翻开来看,不论风小玖表现得怎么客气,将意思一提取就是:麻烦以后你离小风远一点儿。

我凭什么啊?

顾九重头发还没有擦干,将毛巾甩到床上,接着按了回拔键。

风小玖哪里想到他会打过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去外面接听。

“顾少……怎么打过来了……”

顾九重语气比谁都冲:“我跟小风做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是我儿子。”

“是你生的么?”

风小玖怔在那里,被一句话呛了嗓。

“顾九重,你无理取闹。”

顾九重冷笑:“有本事你别原形毕露啊,继续装你的唯诺。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唱戏也得唱个全套才像话是吧?你这么两面三刀的,让我也很惆怅。”

他是天生的毒舌男,一说起讽刺的话来,简直一语道破。

平时风小玖装得就是挺有模有样的,一个屋檐下不会招惹他,看似言听计从,其实都是表象。

这样下去两人又得吵起来,风小玖识趣的挂了电话。

顾九重沉闷了一整晚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没想到跟风小玖拌嘴还有这样的功效。他被人服帖惯了,这个世界上能跟他针锋相对,动不动就乍毛的人也就风小玖了。

所以说,人就是贱皮子。他竟然踏实的睡了一整晚。

威业集团风水走向并没有偏转,不好的形势一再恶化。

江家敞开大门迎接落魄的陆家跪地求饶,到现在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儿。

渐渐的,江桐有些沉不住气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发起火来恨不得将家里的下人都吃掉。所以每个人看到她也是能躲就躲,这样的江桐跟洪水猛兽有什么分别。

李素梅也觉出不妥了,担心她再憋出病来。就劝她:“不要老在家里憋着,找朋友出去逛逛街,或者吃吃饭也行。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才被赶着出门。

约上华露,王丹一起去喝下午茶。

江桐连妆都不如以前化得精致,整个人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如果仔细去看,还能发现若有似无的黑眼圈。

华露问她:“你和陆少怎么样了?”

江桐皱起眉头,懒得同她说。

华露讨得个无趣,没话找话:“昨天我去时光看到陆少了,他去那里拿衣服,是一件女装。款式做得真漂亮,我一眼就看中了,让林嫣然帮忙做,可是她不肯,说那是陆少看中的款式,不能有重样。”

就想,不知道是不是给江桐做的。

王丹吃了一惊:“真的?给哪个女人订制的?”转首看向江桐,天真的以为:“估计是送给你的吧小桐,我想陆少是想跟你和好了。”

江桐一颗心本来悬到了嗓子眼,听到王丹这样说,又沉了下来。抓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抽筋,忍不住想给陆琰打电话。可是,江耀威分明提醒过她,如果还想挽回陆琰的话,就不要让他看出江家的上赶子。

她只紧紧捏着电话不说话,最后指头都要捏断了。猛然站起身:“你们坐着吧,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说着,拿上包匆匆的走开了。

王丹了一口咖啡,狐疑:“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没事才跑出来喝下午茶的么。”

华露讪讪的笑着:“她一准是跑去时光了,你看江桐平时挺沉得住气的样子,其实她就是装出来的。”

“她本来就喜欢陆琰,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

“就是搞出的事太多了,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时江桐的趾高气扬几个人见多了,忽然不这么趁心如意,也没什么不好。

江桐真的开车去了时光,正赶上钟配配也在这里,先是看到她冲了进来,转身叫了一声“晦气”。低下头继续看架上的衣服。

江桐进门就问:“你们老板呢?”

时光的店员是认识她的,所以直接称她江小姐说:“我们老板今天不在店里,您想看什么衣服,这边请。”

江桐拔开她的手:“我不看衣服,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么你们告诉我也,陆琰之前是不是在这里订制过衣服,把资料调出来给我看。”

店员当然是不肯。

“江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有规矩,客人的资料我们不能泄露。”

江桐有些急了:“不能泄露?陆琰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知道你们竟然不告诉我。”

“扑哧”,钟配配忍不住笑场了。

江桐顺着笑声看过去,正对上钟配配一双含笑眼,满是讥讽:“江小姐不会没睡醒就跑出来了吧?现在陆少可不是你的未婚夫了,陆家退婚的事整个A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来也只有你江小姐一个人不清楚了,或者说……你不想面对现实?”

江桐憎恶的看着她,有一种被人说到痛处的恼羞成怒。侧首看到柜台上一把拆剪标签的剪刀,握到手里失去理智般朝钟配配奔了过来。

店员惊叫出声。

钟配配伸手推她,生气的人力气会超乎寻常的大,竟然没有推动,接着胳膊传来尖锐的痛触,剪刀划破衣服刺到了皮肤里。店员手忙脚乱的过来拉开江桐,几个人才把她制服。

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看到钟配配的胳膊在流血。就问:“钟小姐,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吗?”

钟配配疼得直喘气,瞪了江桐一眼:“算了,就当被狗咬了。这种人才从里面出来,再进去估计就要死在里面。”

她也气得不轻,说起话来讽刺入骨。

江桐还想再扑过来,店员拉着她不松手:“江小姐,您冷静一下,否则我们真要报警了。”

钟配配打车去医院,半侧手臂僵硬的垂着,动一动都疼。

包里的电话一直响,勉强摸出来用左手接听。是易绍仁,晚上要带客户过去,要包两个场子。

钟配配嗯嗯的应他:“易少,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易绍仁听出她的吃力:“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钟配配疼出一身的汗,强忍着说:“手臂弄伤了。”

易绍仁急着问她:“现在在哪儿呢?”

“去医院的路上。”

“我马上过去。”

易绍仁很快就赶了过来,医生正在给钟配配处理伤口,疼得钟配配不停的抽气,可是忍着疼,眼泪一滴也没掉下来。连易绍仁都心生不忍,这个女人的脸明明已经白了,最多就是轻声的哼哼两声,紧咬着唇不放松。这样的女人八成是独立习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放松。

他走过来,伸手转过她的脸,触到她额头一片水泽,告诉她:“不要看。”让她抵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来抱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疼就哭出来,没什么丢脸的,这是你们女人的权利,哭两声就没事了。”

钟配配怔愣在那里,反倒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忘了疼。最后反应过来,眼眶忽然酸得厉害,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很快将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易绍仁觉得某处热热乎乎的,是她泪水的温度,真实到不可思议,仿佛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了。

揽着她的手臂收紧,由心生起一股怜惜。

包扎完毕之后,医生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和下次来换药的时间。又开了一些处方药,易绍仁拿上单子去付款。

钟配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他。

衣服被血染得面目全非,有些狼狈,易绍仁走过来,将臂弯里的风衣搭到她的肩膀上。

“你披着,外面冷。”

钟配配担心染脏了,连忙拒绝:“易少,不用,你快拿去穿上吧。”

易绍仁看了她一眼:“要听话。”

钟配配咬着舌尖,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温温的,和在寻芳踪里那种痞里痞气不一样,搞得她也没办法装模作样了。

易绍仁开车从医院里出来,打着方向盘说:“你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工作了,送你回家?”

钟配配摇头:“不行,小风在家里,他看到我满身是血,会吓到的,你还是送我去寻芳踪吧,我到那里也可以把衣服换了。”

易绍仁说了个:“好。”字。

接着又问:“怎么伤到的?看样子是被利器划伤的。”

钟配配奄在那里:“我激怒了江桐,被她用剪刀划伤的。是我太嚣张了,以为光天化日不信她能怎样……”

易绍仁提醒她:“那个女人这两天满身都是火气,她的跋扈多少是出了名的,不要逞口舌之快,离她远一点儿。陆琰不要她了,我想她一定快疯了。”

钟配配也觉得是这样,当时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跟魔障了一样。既然这么在乎一个人,何必这么作呢。倒觉得这样的江桐真是活该,八年前她不是同样一手摧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报应来了,怨得着谁呢。

易绍仁送钟配配进来的时候,正好被风小玖看到。见钟配配满身是血,吓了一跳:“配配,你怎么了?”

钟配配嘻嘻哈哈的:“你别大惊小怪,蹭破一点儿皮,去医院包扎了一下,这不麻烦易少将我送了回来。不行,我得去洗澡换身衣服,你招待一下易少。”

风小玖显然是不信,拉着钟配配不放松。

易绍仁伸手拉了她一把:“小老板,你别绷着了,她真没事。”

风小玖追问她:“怎么伤到的?划破一点儿皮就能流这么多的血?”

易绍仁挑起眉:“她明显是看江桐气不顺,为你冲锋陷阵了,没想到江桐那么毒辣。”

风小玖怔了下,一眨不眨的瞪着钟配配。

钟配配就知道她这个样子是生气了,连忙说:“小玖,我真的没事。”

什么才叫有事?

“谁让你去招惹她的,她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小风看到会多担心?”

其实就是她比较担心,钟配配的眼眶温得厉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揽上她。

“小玖,我错了。你别难过,以后这种傻事我再不会干了。这次是因为没有防备,再有下次我会打得她满地找牙。”

再说下去只怕就要哭起来。

钟配配叫了一个女服务生去帮她换衣服。

易绍仁安慰风小玖:“你别太紧张,没伤到筋骨,有了一次教训,以后长点儿记性就完事了。”

风小玖勉强的撑起笑:“易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易绍仁笑着:“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带几个客户过来。”

风小玖站起身来送他:“晚上我送两瓶好酒过去。”

顾九重等了一天,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接到陆明哲的电话。

“世侄啊,那个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了解的多一点儿,就麻烦你过来跟医生说一下俱体情况。”

其实俱体情况顾九重也不了解,只是将顾九重所有的不对头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医生问起来的时候就说给他听。

幸好飞机没有晚点,医生很准时的抵达。

顾九重才到陆家,医生也过来了。

都是熟人介绍的,几人问候过,退去所有下人,坐在客厅里慢慢谈论。

医生听顾九重的描述,几乎一下肯定:“陆少看来是得了精神分裂。”

轻轻的一句话,重磅炸弹一样投了下来。

周容锦急着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会搞错了?”

医生摇头:“搞错的可能性不大,按着顾少说的,陆少已经有了确定的活跃性症状。至于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要从每个人的俱体情况入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陆少一定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折磨的久了,到了无法承受的时候,就折射出了楚楚这个虚假的幻像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心结,是他心里的症结所在。”

陆明哲不敢相信:“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摇头:“可能性不大。”

幻听,妄想,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为了进一步了解病情,医生提示说:“你们想一想,还有什么关于楚楚的事情?”

可是在顾九重说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楚的存在,明摆着是陆琰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所以故意不在人前提起来。对陆家人的防御心理更是重……想到这里,症结隐隐约约能被人猜到。

只能是八年前的事……

顾九重问医生:“要怎么治疗?这病严不严重?”

“很严重,如果濒临高峰的话,可能会自杀。这种病人有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倾向,以此释放内心的愧疚,疼惜,或者其他深层次的意识情感。奈何他本人并不知道,所以说是很危险的事。一定要去医院集中治疗,找出让他相信楚楚是他幻视的突破点,否则他会一辈子沉浸其中出不来。”

陆家大厅忽然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脖颈上,连喘息都一点点的费力起来。

八年前陆琰不动声色,是怎么样熬过来的?这些年他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少痛苦,以至于到了濒临崩溃的那一天。

他心中的症结到底是什么?

楚楚又是如何被他臆想出来的?被他爱怜的捧在手掌心里疼了六年,却原来只是一个梦幻的泡影。不是不可怜。

医生打破沉默说:“楚楚是陆少的幻视,只有看清这个女人,才知道陆少心里无法承受之重到底是什么。”

可是陆琰那个性情,哪个人跑去跟他说楚楚是假的,只怕他会愤慨的想要杀人。更别说他有病了。

但事实证明,他真的是病了。

连周容锦都不能否认,他一次一次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情。频繁受伤,不是划破手,就是撞车,且每次都能见血。

现在想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生性沉稳,并不莽撞,怎么会次次那样不小心。

顾九重想起什么,抬眸说:“陆琰结婚当天,说楚楚自残,还将他的手臂划伤了,我分明看到地毯上有一摊血迹,难道是他自己的?”

医生点头:“一定是这样,他觉得是楚楚在自残,其实那刀子都割在了他自己身上。其他他以为是楚楚做出的破坏性事件,也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说要马上入院治疗,陆少的症状来看,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这种病好治吗?”

医生摇头:“不太好治,要靠药物,也要靠病人的自制力,因素很多。如果他认不清楚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就会按着楚楚的思想,自我伤害。但是,让病人认清是很难的,他们有一个完整而虚幻的空间,在病人看来,那个幻像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真实到让他没办法不信。总之,劝他马上入院吧,如果不行,只能强制。”

一直讨论到深夜,医生才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近快让陆琰入院治疗。

顾九重跟着从陆家出来,抬腕看时间,已经十一二点了,还是忍不住给陆琰打电话。

“在哪儿呢?”

“公司。”

顾九重又是一阵静默,这样的他还怎么工作。医生说了,他的重复情工作,精神萎靡,易恍惚激动,都是活跃性症状的表现。

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不要那么拼了,一起喝一杯,我快到你们公司了,下来吧。”

陆琰从威业大厦中走出来,白衬衣,黑外套是简单的颜色,可是玉树临风,由其晚风拂起他的风衣下摆,总觉得超然脱俗,谁会想到这个人群中的佼佼者,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陆琰微挑眉:“是现在出发,还是等你抽完这根烟?”

顾九重无声的掐灭,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等车子发动,陆琰转首望向他:“你怎么怪怪的?昨天晚上莫明其妙的就跑了,楚楚还问我你是什么人,打算正式介绍一下的。”

顾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微微的颤,虎口那里青白一片。又是楚楚,这个楚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何会成为他的幻视?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陆琰此一生最痛苦的存在,于是他把她幻想出来,疼惜她,爱怜她……顾九重抿了下唇角,只说:“没什么,昨天突然想起来有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停顿一下,又说:“听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跟人在路上争吵,出了个小事故,到底怎么回事?”

陆琰撑着头:“那段时间正商订和江桐的婚事,楚楚跟我闹脾气,嚷着说我不要她了。既然那样,不如让我撞死她算了。我为了躲她,就撞到了护栏上。”

又是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要他怎么说?

顾九重沉着的眯起眸子,不再说话。

到会所的时候,还是将纸和笔扔给他。

“这些天老是听你说到楚楚,昨天晚上说实话,我没有看清楚。你画工不是不错,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模样。”

陆琰笑他:“小九,你别扯了。”说毕,怔了下,老早就不叫他小九了,总觉得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容易混淆,又下意识不想取代,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张口唤他九重。最开始顾九重听着不顺,可是慢慢习惯了。

顾九重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画一张不会要了你的命,考验一下你的画工。”

陆琰做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他打小就有天分,可是天生不能只做个艺术家。倾身拿起纸笔,沙沙的一阵响,铅笔被他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的握着,一个人的眉眼轮廓眨眼跃然纸上,那样的一张脸仿佛刻烙在他的心里,模样深知,所以每一笔都不需要迟疑,飞速的就可画出来。倒像是在心里临摹了千遍万遍,不会手生,名副其实的下笔如有神。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盯紧,额头,眉毛,眼睛,再到嘴巴……真是活泼而俏丽,像一只翩跹花丛的蝴蝶,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岁,那样玲珑剔透的眼神,仿佛连心事都不瞒人,看在眼里,惹人怜爱。顾九重捏紧了杯子,只觉得惊心动魄。那样青涩的眉眼,熟悉又陌生。是他没有见过的,自然就觉得眼生。

最后一笔勾勒完,陆琰停下来拿给他看:“就是这个模样,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九重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到茶几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陆琰说他:“怎么喝这么急?”

“口渴。”

“听说你和紫宁要订婚了。”

“是有这个打算,娶个像模像样,门当户对的老婆,一直是我爷爷的心愿,总不能让他夙愿不了。”

“因为伯父,你母过世了?而你是顾家的长孙?”陆琰凌厉的盯紧他,仿佛唤醒他一般:“九重,伯父伯母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

顾九重苦涩的抿唇:“但是整个顾家由我来支撑不是么?就算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有义务。”

况且他从不认为爸妈的死跟他没在关系。如果不是他远在国外读书,如果不是他过生日,他们不会飞过去看他,更不会在他那空难里去世。

“义务?”陆琰忍不住嘲弄:“义务是什么?出卖自己成全别人?除非你做好委屈一辈子的打算,否则别说什么义务。”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来看他。

“八年前,你为着责任扛起整个威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如果用一个字句可以形容一段年华,那便是“梦魇”。

015 本来就难看019 是你没诚意078 你不能反悔036 我相信你053 心中执念085 你别走009 叫阿姨也行096 明天就好起来005 帐要清算026 往事不堪回首045 他是傻了038 什么叫盲目063 顾九重怎么了083 失去所有036 我相信你丫头们来047 再无选择100 最终章缘来是你二011 他没有结婚075 小风不见了049078 你不能反悔087 既爱又恨036 我相信你002 变成冤大头018 周阿姨要见你076 你也是爱我的092 我见过你052 怎么把我赶出去顾峻风篇情不知所起一宋珺瑶篇一往而深一079 一切都结束了050 装出来的017 说了你也不懂062 一个不愿留一个不愿走086 小风是我的孩子094 有我在不要怕043 一言为定035 恢复如初068 不要再靠近我023 寻芳踪出事了024 事情闹大了058 当年的真相唠叨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二055 左右逢源公子新文重生之豪门新贵002 变成冤大头力推好友精彩好文豪门逆宠四少别使坏085 你别走096 明天就好起来039 目中情愫012 我回来了062 一个不愿留一个不愿走021 顾锦苏诽谤我030 一毛钱也不给他099 我们怎么在一起的027 我要和你谈一谈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一088 一切繁华陨落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一通知090 我们聊一聊074 鬼把戏029 树大好乘凉缘来是你三037 他要订婚了059 原来顾九重知道053 心中执念074 鬼把戏057 想知道你的事098 我是你老公036 我相信你057 想知道你的事038 什么叫盲目057 想知道你的事077 跟我在一起034 你休想忘记缘来是你三099 我们怎么在一起的017 说了你也不懂缘来是你二013 盟友029 树大好乘凉031 微然心动011 他没有结婚084 我放过你力推好友精彩好文豪门逆宠四少别使坏090 我们聊一聊095 原来物是人非013 盟友049041 小风病了070 我不能没有她095 原来物是人非037 他要订婚了050 装出来的013 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