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头辟土耕成地,塞畔剜窑住作家”这是古人对黄土高原耕地和窑洞的写照。
陈家庄还保留着20世纪60、70年代甘陕村落的原貌,原汁原味。估计这种地方对那些考古或者民俗学家会有很大的吸引力。在20世纪末的当今,像这样的地方不说绝无仅有,但那也是相当的罕见了。
它整体建在一处黄土断崖上,依山而建,上下共三层,每层有20个左右的孔,一个孔就是一户人家,这种房屋就叫做窑洞。
陕西的窑洞主要有3种:用石砌的叫石窑;用砖块砌的叫砖窑;在土崖上挖出窑洞,安上门窗而成的叫土窑。陈家庄除了个别窑洞是用砖砌的以外,其余的无一例外都是土窑,而且土窑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破破烂烂,就像饱经风霜老人的脸一样,要不是还有一丝人气的话,让人看了还以为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村落呢。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穷”,谁不想住砖窑啊,砖窑又漂亮又干净还结实耐用。不像土窑,就没有看到干净的时候,没事土窑壁上的黄土就要掉下来,遇到刮风的时候,那更是不用说了,基本上土窑中都被黄土面覆盖了。
陈家庄,一听名字就知道,全村上下基本上都是姓陈的,全是沾亲带故的。
说到陈家庄,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好的传言,“乞丐村”这个名字就是陈家庄的代名词。在周围乡村有人提起陈家庄来,十个有九个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如果有人说乞丐村的话,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许正是这种原因,陈家庄的人对外都很团结,也唯有这样陈家庄人在外面乞讨的话,才会不让人欺负。
如果不能做到人爱,就做到人怕,爱你的人不会害你,怕你的不敢害你。
陈家庄人正是秉承了这一点,也很好的把它发扬光大,说通俗一点陈家庄的人都很护短。
这也是陈家庄唯一能拿的出手的。拿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人和,人和的和字拆开来就是千人一张口,一千个人用一张口说话,那就是团结,而陈家庄能开这个口的都是村长之类的领头人。
领头人在陈家庄有着特殊的地位,基本上他最后决定的事情就改变不了,虽然算不上金口玉言,但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
如今的陈家庄村长叫做陈翔,也算陈家庄的文化人了,上到小学毕业就辍学了,虽然他也很想接着上初中,但是家里穷,负担不起,他只能早早的回家,承担了一份不属于他那个年纪应该承担的责任。
当然他那点货在陈实面前就不够看了,虽然陈实是三流草鸡大学毕业的,但是陈实还是比陈翔多读了好多年书,肚子里能拿出来的东西还是很有分量的。
论辈分陈翔是陈实的堂叔,关系很近,他对陈实也很照顾,尤其在陈实上大学这件事情上面帮了大忙,卖了家里的牲口,凑够了陈实的学费。陈实对陈翔也很尊敬,陈实的启蒙教育都是村长一手负责的。
村长喜欢陈实这件事情在陈家庄大家都是知道的,他把自己读书的梦想都寄托在了陈实的身上,弄得他自己的儿子陈二娃为了这件事情很是和陈翔吵了几架。不过每次吵架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二娃的屁股蛋总要经过好几天才能消肿,而且陈翔也放出话来,只要二娃能像陈实一样把书读好,他就把二娃当祖宗一样供起来。显然二娃没有那个能耐,更是当不了陈翔的祖宗了。
看到这,读者也许会产生这样的疑惑,为什么村长和他儿子的名字透露出一股很不协调的味道。其实不用奇怪,村长陈翔的名字不光和他儿子的名字不协调,也和整个陈家庄人的名字不搭调。
陈翔这个名字在陈家庄所有名字中就像鹤立鸡群一样显眼。
陈家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是在土里刨食,要不就是四处乞讨,真正能出去到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很少,能在外面站住脚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村长在上学时候的名字还不叫陈翔,那时候他秉承了陈家庄的惯例,什么贱就用什么起名,因为这样的娃好养活。他那时候叫狗蛋,上学后老师觉得这个名字太土就给他重新起了名。
照理来说,陈翔也读过小学,给儿子起名字怎么也会有点水平。天不遂人愿,他先后生了几个娃都夭折了,当然这几个娃起的名字都很有气势。
这就是形势比人强,所以轮到生二娃的时候,陈翔也就没有过多的讲究,随随便便取了个名字,也许老天也不忍陈翔家无后,二娃就这样长大了,没病没灾,性子实在,憨厚。
唯一陈翔不满意的就是,二娃长的很是魁梧,比陈实都高半个头,大概有1米9,这么大的个,那饭量也是惊人,每顿饭光馒头最少就能干掉4个。
陈实家的土窑和他大伯二伯的土窑挨着,在村子的最东头。
陈实回到家就睡觉了,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要不是他的肚皮在造反,他还不一定会醒。多年的沉重压力,以及这几年来受的打击,还有就是刚刚经历的死里逃生,这样的大悲大喜,短时间内情绪波动这么大,如果不是陈实身体好,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有点受不了,也许会大病一场也不好说。
但是陈实没有,都死过一回的人,没有什么好怕的,过去有点懦弱的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还要坚定的活下去,大不了再死一次。
既然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和一个身价百万的富人决斗,结局不言而喻。
被肚中饥饿折磨醒的陈实,适应了一下土窑黑暗的环境,摸黑收拾了一下,锁好门,离开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他先到隔壁的大伯家看了看,大伯不在家。估计和二伯一样在地里忙着呢。
前些年,为了陈实,陈家三兄弟在外打工着实吃了不少苦。在陈实上大学后,他就没有让两个伯伯再出去打工了,一个人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再说陈实的两个伯伯年纪也不小了,让他们再辛苦打工的话,陈实实在不好意思。已经亏欠他们那么多了,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就不能再麻烦伯伯了。男子汉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陈实想了一下,径直来到村长家,看到陈翔正眯着眼在晒太阳,周围围坐着几个陈家庄中辈分比较高的长者,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陈实没花什么劲就看到了他的大伯、二伯。他们也在人群中,斑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满脸的沟壑,老了。
陈实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还是自顾自的在交谈着,陈实从他们寥寥的几句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今年收成不好,大家商量着陈家庄是像往年一样一起出去乞讨好呢,还是到周边发达地区去打工。陈实的大伯、二伯是为数不多出去打过工的人,所以就把他们也喊来商量事情来着。
陈实快走了几步,来到他们面前,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眼泪再次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大伯、二伯、叔、三叔公、六叔公、五爷爷,不争气的孩儿回来了。”陈实泣不成声道。
这时众人才发现了陈实,大家七手八脚的要把陈实扶起来,但是倔强的陈实依然跪着。
“我没用啊,辜负了大伯、二伯、村长还有父老乡亲的期望啊。”
“有什么起来说话,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啊。”村长的语音传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实依旧跪着,并没有因为村长的话而站起来。
“我辜负了大家,我对不起你们啊。”
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陈实断断续续的把他这几年的遭遇说了出来,只是把他寻短见的那段给省略掉了,他怕说出来,会让大家更担心,既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就打算把它烂在肚子里。
大家没有再说什么,听完了陈实的叙述,一下子都沉静了下来,谁也不开口,只有重重的叹息声间或夹杂着抽旱烟的叭叭声。
大家的叹息,更是如钝刀一样慢慢的锯割着陈实的心。
等待了好久,也许时间并不长,只是陈实觉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村长说话了。
“回来了就好,只要人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外面容不下你,陈家庄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我们大家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心想为陈家庄做点事情。”
停顿了一下,村长又说道:“我们陈家庄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背负太大的压力,大不了回来我们一起讨饭嘛,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陈家庄的未来还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你虽然现在受了点委屈、挫折,但是你毕竟还年轻,还有机会,你读过书,见过世面,叔相信你不会永远埋没在这黄土高原里的。”村长看着远方的黄土高原,语气是那么斩钉截铁。
这些话中没有一丝责备,充满了浓浓的关爱,还带着一丝不容亵渎的真诚。
陈实的脑子不够用了,他想过大家会打他、骂他、讽刺他、鄙视他,但是没有想到的会是这样一个情形。
大伯、二伯把陈实扶起来,这次陈实没有拒绝,顺势就站了起来。大伯用满是老茧的大手揉了揉陈实的头,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切都让陈实深深的感动: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陈家庄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