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心中有事,因而行色匆匆,急急赶路。沿途即便有数不尽的山光水色、绝色佳丽、繁华闹热之处,也不暇多瞅得一眼。平日随他远行者多是张发存、黄仁二将。如今二人升了官职去了别处公干,他只好另选了两个。新来的这两位,一个是岳王爷手下马前张保的后人,姓张名叫张保保。另一位是马后王横的嫡传,姓王名叫王横横。名虽如此,二人的武功胆识决不在他们的先人之下,也都是跟随太监多年,千军万马中挑选出来的老实厚道勤奋卖力之辈。唯有美中不足的两点是:一模样稍嫌丑陋短小,二不似他们祖上手中不使铁棍,用的则是两把牛耳尖刀。其它诸如腿脚方面的功夫,自不必说。
无非是昼行夜宿,日日兼程。这一日,将士仨人到了一个所在,找人一打听,才知叫作乌龟镇。小太监等不觉暗自发笑,龟者虽寿长,但与王八同类,因而国人向来对乌龟有忌,怎不知此处却叫了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
乌龟镇名虽不雅,街市却是十分繁华,高房大屋,鳞次栉比,街面店铺,井然有序,美男俊女,穿街而过,叫买叫卖,熙熙攘攘,好一番热闹酷烈的景像。
正行之间,有人招呼道:“客官请留步,此店乃是合镇最大最温馨舒适的客店,不可错过。”
小太监等腹中正有些饥渴,见说便道:“既如此,就住下吧!”
张保保牵马,王横横收拾行李兵器等进店入住。将士仨人坐定,店小二打水洗面烫脚等诸般事妥,他们又被安排到楼上雅座用餐。
小太监坐了了上首,保保、横横不敢就座,小太监低声叱道:
“啰嗦什么?官职是个屁!你我本是自家弟兄,战场上一块拚杀出来的哥们,还讲这么多的礼仪干鸟?”
俩人见说,方才才不敢分辩,分左右在下首坐了。
小太监他们口袋里有的是银两,饭菜不拘,好酒好肉尽管拣上来就是。店家难得遇上这样的主儿,难道谁和银子有仇不是?
菜蔬刚刚上齐,仨人还没动筷子,只见小二哥领着店主慌慌张张跑来,未开口先作揖,连连道:
“客官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小太监揣了个闷葫芦,不知店家搞的什么鬼,花钱住店,掏银子吃饭,不管山南海北,历来如此,这老儿何来这么多的聒噪?小太监也不理会,手里的筷子伸向一块肥肉,一边不屑地摆手道:
“店家不须客气。”
店家摇手道:“非是客气,客官有所不知,本地有一衙内官人,名声显赫。其祖上曾在朝中这官,攒得家资数十万贯,适才告知要来小店饮酒。”
小太监笑道:“他饮他的酒,与我们球相干?”
“客官小声,”店家脸变色摇手急忙制止道,“那衙内财大气粗,手下仆役多是武功绝伦之士,租有得罪,丢了性命事小,全家都要跟上受累。”
小太监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惹事,想想道:“既如此,随他去,我们在此吃饭,吃完过后就去歇息罢了。”
店家道:“非是如此说,他们热指名就要你们这间雅室,所以我才来和各位商量,你们是外乡人,强汉半不过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妨就让他一让……”
小太监见说,不由三分火起,一拍桌子,唿地站了起来,怒道:“不让!”
王横横、张保保也跟着站了起来。
店家陪着笑脸道:“客官,这又是何苦?隔壁还有间上好的厅堂,又雅静、又宽畅明亮,大丈夫为这点些须小事,何必争这一日之短长呢?”
王横横、张保保不忍让大帅受辱,眼一横,道:“妈的,狗眼看人低,你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吗?说出来不吓死你!”
小太监朝王张二人挥挥手,又对店家说:“告诉那个什么狗屁衙内,就说老子不让,有种的过来找我说话。”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两家都不让,万一你们动起手来,我这小店可就遭了殃了啊!”店家脸色悠地变成猪肝色,神色慌张的碟碟不休道。
“店家莫怕,有什么损失,打碎了坛坛罐罐、桌椅板凳由我包赔就是了!”
“公子好大的口气!”门口突然闪出一位如花女子身影,俏脸一扬,揶揄道,“打坏了东西你赔,如果是伤了人呢,你拿什么赔?”
“人?重拳之下,死伤由命,谁管得了那许多?又不是我找人打架,人家打我难道还不让我还手?”女孩长得太妖娆,小太监不由不偷觑了那女子一眼,因而说话的口气也和缓了不少。
“好,公子好硬气,算是个英雄人物,小女子有事失陪了,后会有期。”说完,娇躯一扭,倾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太监很有些纳闷,这丫头模样姣好,身手不凡,没料到小山林也能潜藏大老虎?想罢急转身问店主此女是何人,店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说是从未见过这女子。俩人正说话间,忽有一帮耀武扬威的壮汉,横冲直撞地冲了进来,还没进门就见一个领头的高声喊道:
“店家店家,菜蔬备好了吗?房子打扫干净了吗?我家公子爷说话间人可是就到了。”
店家立刻小跑着从小太监这间雅室颤到来人跟前,喜眉笑眼地奉迎说:“将爷,府上吩咐的事小的敢怠慢?饭菜早已就绪,只是……”
“只是什么?莫非你他妈的活腻歪了?不侍候好公子爷,老子立马要你的小命!”还是那个头儿喝道。
店家是个厚道人,不想让小太监他们多事,转过身子努嘴使眼色示意小太监他们快快走人。小太监本就是不怕事的人,此时岂会扭屁股走人?因而横着脖子佯装无事人似的又是吃又是喝。
头儿一看眼前情景,马上明白了过来,他一把拨拉开店主,气呼呼地冲到雅室门口,凶神恶煞般朝里吼道:
“妈的,几个不识相的北方佬,快滚快滚,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叫你们一命归西!”
小太监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笑道:“你说叫我归西我就归西了?閰王爷和我又没啥交情,急着见他老人家干什么?再说我儿子还没长大呢,我死了你替我养?”
“咦,你他妈的废话还不少!想见不想见,由你说了算?你再敢啰嗦半个字,立马叫你人头落地,你信不信?”头儿叫道。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这颗头,少说也能值百十两银子哩!不过总有个先来后到呀,你说让我走我就走,面子上不好看。人穷人富都有尊严,都说是哄死人不偿命。这样吧,你趴地下叫我一声‘爷’,我拍屁股就走人,这样大家都好看些,你在你的主子面前也好有个交待,如何兄弟?不吃亏吧?”
头儿的火气此时已经被小太监燎拨到脑门顶上,本来他的脾气暴性子烈加上后台硬底气足,乌龟镇小地方他岂有怕的人?头儿也不搭话,“仓啷”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钢刀,不管三七二十一,狠命地朝小太监头上砍去。
张保保、王横横二位乃是万马丛中杀出来的悍将,此时不出手,难道等大帅的头掉了再从地下去拣不成?二人身手好,速度快,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头儿的刀头翻过面儿来,两肋已被二将点了穴。俩人没协商好,张保保点的是怒穴,王横横点的是笑穴。这下好了,头儿半边脸哭、半边脸笑,底下的人多,半天也插不上手,不知是先救人要紧,还是先杀人要紧,正慌慌张张,门外喧哗,衙内的大队人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