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自龙小宝之下,武功以杨逍、殷天正和韦一笑最高,其次便是五散人中惜字如金,极少开口的冷谦。群豪均知今日比武较技事关重大,非同小可,虽然人人均想为明教杨威立功,但除了这四大高手之外,余者均有自知之明,是以龙小宝尚未作出决定,众人的目光却是或明或暗俱都看着他们四人。
冷谦忽然**的说道:“弃权!”要他开口,当真有如铁树开花,群豪不由一怔,随即明白冷谦的意思便是告知小宝“我的武功不够顶尖,为免误了大事,所以主动放弃下场比武的资格,请教主将属下排除考虑范围之内。”
这么长的一句话,冷谦怕是到死也不会说出来,便以“弃权”二字代替。
周颠大乐,抚掌道:“咱五散人中以冷面鬼武功最强,他既主动退出,我们哥儿四个更是不济,如此便只剩下杨左使、殷白眉和韦蝠王三个。教主,不是周颠怕死,实是武功不够高强,纵使想要下场拼命,恐怕也拼不了几个。若是因此连累教主负担过重,救不得金毛狮王的性命,不过是徒逞刚勇,愚蠢到家,莫不如学学冷面鬼,干脆主动退出反而好得多。”
彭莹玉笑道:“颠兄今日能有这番见解,与往昔大不相同,可喜可贺!”
周颠并不领情,怒道:“你是在讽刺老子过去很蠢么?”彭和尚知他脾气,倘若跟着认真解释,那便要斗起嘴来,没完没了,当下一笑置之。
周颠最不喜找人抬杠之时,无人接口,怪眼一翻,正要继续胡搅蛮缠,小宝道:“大伙儿情若兄弟,教中职位虽是高低有序,兄弟义气却无厚薄之分。今日无论谁来出战,即便豁出命去,那也是在所不惜,自家人无须多说。不过周先生所言甚为有理,本人便在杨左使、鹰王和蝠王三位之中择选一人出阵。”周颠原本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非要找人吵上一架,这才满意。不过教主既然说话,他便不敢继续胡闹插嘴,只是满肚子的“金玉良言”憋着不说,浑身上下很不舒服。这当口听得教主亲口赞他说得有理,顿时喜笑颜开,精神大振,自觉从头到脚无比清爽。
小宝心想杨逍武功之博,当世恐怕只在慕容复之下,内力虽然稍逊白眉鹰王一筹,但二人倘若当真动起手来,孰胜孰败,实难预测。杨逍在教中的地位仅在自己之下,肩上的担子极重,如同一支大军里的参谋长,一家集团公司的执行董事,倘若稍有差池,损失甚巨,无异于折了自己一条臂膀,非到万不得已,实不可令其出战。
白眉鹰王的武功则纯以刚猛见长,内功深厚,战意不屈,老当益壮。奈何年事已高,不免精力渐衰,这般轮番鏖战,恐难持久。殷天正乃是明教硕果仅存的耆宿,若有闪失,不得善终,于全教兄弟的士气大为不利,亦非佳选。如此一来,反倒是三人当中综合实力排在末位的韦一笑最为合适——青翼蝠王轻功绝世,独门绝技“寒冰绵掌”诡异难测,现下早已无须每次运功之后便要生饮热血来抑制内伤寒毒作,与人比武,绝无问题。而且凭他的轻功,即便当真遇到武功绝顶的对手,实在不能获胜,但要全身而退,却是不难。
当下小宝便道:“今日之战,便由韦蝠王和本人联袂出阵。”
韦一笑自知武功和杨逍、殷天正比起来,终有一线之差,没想到教主却令自己出战,实是大出所料,当即向小宝躬身一礼,大喜道:“多谢教主!”至于出战之时,如何舍生忘死之类的誓言,却也不必多说半句。
杨逍和殷天正一愣,其他人也是颇感意外,但教主既已下令,自当凛遵。好似杨逍、彭莹玉这等心思聪敏之辈,略加思索,便即明白小宝的良苦用心,二人相视一笑,均想教主思虑周全,实乃本教之福。
小宝将韦一笑唤到一旁,正色道:“今日之战虽然关系到谢狮王的安危,屠龙刀的归属,但蝠王切记万万不可因此热血上涌,与人性命相搏。待会儿下场比武之时,倘若对手武功较弱,须得战决;若然对手武功高强,则需以轻功游斗,设法出奇制胜,内力消耗越少越好。总而言之,胜败无关紧要,决计不能伤及自身,这是本座严令,蝠王切切不可违背。”
韦一笑虽在明教四**王中排名最末,但在江湖上却是罕有敌手。况且他虽比不上杨逍足智多谋,也算得上是诡计多端,身经百战,小宝稍加指点,便明其意。又知教内众人不论武功高低,辈分大小,教主素来将大伙儿视为兄弟,赤诚相待,肝胆相照,向来不以教主的身份自居,这般严肃下令,算起来从当年接掌教主之位后,还是头一回,由此可见实是极为担心自己的周全,心里更是感激。
当下韦一笑低声道:“多谢教主指点,属下省得,自会小心。”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暗自打定主意,能多打败一个对手,教主便会少一分压力,倘若当真撞到武功远胜于己之人,宁愿同归于尽,也得帮教主除去一个大敌。
岂不知,小宝心中所想却是大同小异——若是韦一笑当真遇险,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只当放屁,定要挺身相救!
这时与会的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均已商议完毕,各自推举出下场比武的人选。空智身后转出一名达摩堂的老僧,朗声说道:“咱们便依众英雄议定的规矩,起手比武,每胜二人,便可下场休息片刻。刀枪拳脚无眼,格杀不论,各安天命。最后哪一个门派帮会获胜,出阵之人武功最强,谢逊和屠龙刀便都归其所有。”
小宝无声冷笑,心道这秃驴唯恐各派的怨仇结得不深,生怕旁人下手不重,哪里是空见、空闻这些高僧们的慈悲心肠?想必定是成昆一党。
群雄既然议定每人胜得两场,便可下来休息,先后迟早倒也并无太大分别,当即便有人出来叫阵,有人上前挑战,片刻间场中已有六人分成三对较量起来。其实群雄心知肚明,若无意外,最后相争武林第一人名号的多半仍是少林、武当、峨眉、明教这些威震江湖的大派。然则此次盛会群雄毕集,各施所长,比武切磋,实是机会难得,但凡自负武功不俗者均想一试身手,增进自身武学修为,说不定还能乘机扬名立万,是以大半豪杰跃跃欲试,争相比斗。
不过盏茶时分,场中三对人中已有两对分出了胜负,只剩下一对尚在缠斗。跟着又有人来向胜者挑战,仍是分为六人三对的局面。然则新上场之人分别动用了兵器,如此一来,势必会有死伤。这般上上落落,每一阵十之**都要有人受伤流血,方始分出胜负。
场上的情势愈来愈是杀气腾腾,已接连有人重伤殒命。群雄之中的有识之士不免眉峰紧蹙,暗自摇头——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总是贪心不足,妄想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这等贪婪之念一旦生出,便会利欲熏心,失去自知之明,最终的下场却往往都是白白断送了大好生命。
小宝心知成昆便是期盼武林各派,江湖帮会如此相斗,大伤和气。武林中人多半极为看重脸面,任何一派输给对手,即便无人受伤丧命,日后仍会辗转报复。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长此以往,势必酿成各帮各派自相残杀的极大灾祸。
明教实力极强,势力极盛,足可睥睨天下,但这货终究还不是武林至尊,也不是道佛两家的慈悲善类,既无力也无心去劝阻这么一大群头脑热的江湖好汉,代表各门各派生死相搏。一来群雄争斗,乃是心甘情愿;二来人之**最无底限,一旦心中贪念大炽,极易迷失本性。因此莫说是他龙小宝,便是仙佛来了也不见得能全都点化,只好听之任之。
只见场中丐帮的执法长老,呼的一掌将一名武功颇高的老者打得口喷鲜血,接着又胜了“梅花刀”的掌门人,在丐帮帮众如雷般的掌声中,得意洋洋的退回。广场上你来我往,比斗了两个时辰,红日渐渐偏西,出阵之人的武功也是越来越强。
韦一笑此时方才登场,轻松胜得二人,下场休息片刻,又是连胜两阵,明教群豪自是格外欢喜。许多人本来雄心勃勃,满心想要在这英雄大会上扬眉吐气,人前逞威,此后见到旁人武功精湛,一个胜似一个,才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不登泰山,不知天地之大,就此绝了念头,再也不敢出场。
怀揣此等心思之人不在少数,倒也因为惧意暗生而至头脑冷静下来,解去了心中的贪念,得以保全性命。到了申牌时分,韦一笑已胜了七八人,对手的武功越来越强,越打越是艰难,不敢有丝毫傲慢之意,退回木棚之下,总是立刻打坐运功,抓紧时间回复真气。
只见丐帮的掌钵龙头出场挑战,将湘西排教的彭四娘打败。这掌钵龙头本就是个粗豪之辈,没什么心机,向峨嵋派瞥了一眼,冷冷道:“女娘们能有什么真实本领,不是依靠刀剑之利,便是仗着暗器古怪,这位彭四娘的功夫练到如此地步,那也是极不容易的了。”群雄均知他言下之意是在讥讽峨嵋派,但是雷火弹之歹毒狠辣人人厌憎畏惧,说说倒也罢了;可这“刀剑之利”四字岂不是在暗讽灭绝师太纵横江湖,所仗的便是倚天剑?不少见识过灭绝师太武功剑术的人,不禁暗忖这叫花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招惹那个武功极高,心狠手辣的老尼姑。
小宝斜眼望去,见灭绝师太仍是垂目静坐,波澜不惊,恍若泥胎木雕,心中微觉奇怪——这老尼姑一向高傲惯了,对谁都是漠然相待,天下没几人能被她瞧在眼里。但是为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今日接二连三有人当众冒犯,怎地竟是全无回应?仿佛突然间变得涵养甚好,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但见周芷若冷冷瞥了一眼掌钵龙头,低声向宋青书说了几句话,后者点了点头,缓步出场,向掌钵龙头拱手道:“龙头大哥,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丐帮此来与明教同仇敌忾,掌钵龙头见了宋青书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大声道:“姓宋的,你这背父忤逆的奸贼,居然还有脸面下场比武,当真不知羞耻!”
宋青书气得脸色涨红,怒道:“你丐帮的叫花子只管要饭便是,别派之事岂容你来指手画脚?”
掌钵龙头毫不退让,破口大骂道:“你连亲生老子的武当派都能背叛,连从小养育教导你的师叔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对父不孝,将来也必对妻不义,峨嵋派非要在你手中栽个大大的筋斗不可!”
宋青书怒到极点,脸上忽而全无血色,恨声道:“你放屁放完了么?赶快上前领死!”眼看二人便要动手,势必要分出生死才能罢休,忽听一人叫道:“龙头且慢,我有一言相告。”掌钵龙头转身望去,只见小宝不知何时已到了丐帮的木棚之中,正在向他招手。
掌钵龙头不敢怠慢,说道:“姓宋的,龙教主唤我有事,你若不怕死,便稍待片刻。”
宋青书虽然恨不能立时将他大卸八块,但龙小宝的面子不敢不给,下巴微微上扬,冷笑道:“小爷等你片刻无妨,只怕你自知不敌,趁机溜回去做缩头乌龟,不敢再来迎战。”
掌钵龙头不屑地呸了一声,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也不和他多费口舌,转身快步走回,见丐帮弟子尽皆站立,传功、执法、掌棒三位已在小宝身边相候,当下拱手道:“龙教主有何吩咐?但情示下。”
小宝道:“铁兄客气,不敢当。龙某有些话要说给几位听听……”当下传功、执法二长老,掌棒、掌钵二龙头靠拢在一起,小宝低声述说,四人仔细倾听,却是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原来小宝见宋青书下场挑战,忽然想起书中所写掌钵龙头正是死在他的“九阴白骨爪”下,跟着出来报仇的执法长老也未能幸免于难,当下连忙起身来到丐帮的木棚下,只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丐帮相助,随即唤回掌钵龙头。这货长话短说,三言几语便将此次“屠狮英雄会”实际上是混入南少林多年,化名圆真的成昆在幕后操纵,旨在利用屠龙刀和谢逊引起武林各派互相残杀,令江湖群雄与明教结下深仇。并且将空闻方丈遭其暗算,落入其手,因此空智、空性等高僧受其胁迫,无奈言听计从之事迅道出,丐帮四人听了无不大为震惊。
小宝又说为今之计,其一是要稳住心神,故作懵懂,勿使成昆一党心生疑窦,有所防备,须得设法夺取武功第一的名号,才能再次前往相救谢逊。其二则是要暗中部署,设法救出空闻大师。这第一点,他龙大教主自是当仁不让,一力承担;第二点却有些麻烦,只因明教若有大批教众轻举妄动,恐怕会立刻惊动成昆,反教他生出警惕之心,如此再去解救空闻方丈的难度势必大大增加,所以只好请丐帮暗中援手。
小宝料想成昆身边必有大批高手党羽保护,空闻方丈也定然被关押得极其严密隐蔽,。刺探敌情的任务交给来无影、去无踪的韦一笑最合适不过,如何拟定解救之良策,杨逍与彭和尚足可设定周密的计划,但在明教不能群相行动之下,急需丐帮高手和一众弟子相助。
丐帮此行以二长老、二龙头的武功最高,任何一位万一有所损伤,都对解救空闻方丈,促使南少林被迫受成昆驱使的诸位高僧反戈相击大为不利,是以才会劝阻掌钵龙头。丐帮四人听完后神色严肃至极,沉吟片刻,传功长老低声道:“空闻方丈素来慈悲为怀,望重于武林,吾等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丐帮此行以龙教主马是瞻,自当遵奉教主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铁兄弟,你怎么说?”
执法长老说完,加上小宝四个人一齐望定了掌钵龙头那张大黑脸——武林中人若是向旁人起挑战,此后却又避而不战,临阵退缩,最是奇耻大辱。个人声誉扫地不说,便是自家人也会大大地瞧他不起。掌钵龙头性情粗鲁憨直,又是个火爆脾气,几人自然担心他牛脾气作起来,非要和宋青书分出生死,方才罢休,结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坏了大事。
哪知掌钵龙头挠了挠一头乱糟糟的长,低声道:“几位放心,老子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明白顾全大局的道理。龙教主所言咱们自然深信不疑,兄弟的个人名誉无甚紧要,岂能因小失大?龙教主尽管放心,铁某不再出场便是。只不过便宜了那姓宋的奸贼,没能狠狠揍他几拳,老子确是不大甘心。入他奶奶的先人板板,今天说什么也不能给这龟儿子趁乱逃了!”
小宝没想到掌钵龙头外粗内细,居然颇识大体,顿时放下心来。丐帮其余三大高手亦是颇为欢喜,传功长老当即走出棚外,高声道:“众位英雄听着,丐帮绝非贪生怕死,临阵退缩,只是另有紧急要事,只好放弃此次和天下英雄互相切磋,比斗争锋的良机。老夫宣布,丐帮就此退出英雄大会,不得再有一人出阵!”群雄哗然,许多人窃窃私语,向丐帮指指点点,各种猜测,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