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从净房出来后,依然看也不看谢嬷嬷。
谢嬷嬷看在眼里,不免有些讪然,在一旁磨蹭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凑到了孔琉玥身边,赔笑着道:“姑娘,老奴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只管说老奴便是,这样不理老奴,老奴这心里,委实难受啊……”
孔琉玥依然看也不看她。
谢嬷嬷不由又有些委屈起来,片刻方嘟哝着小声道:“我知道姑娘是在为我方才与蒋姨娘打擂台的事生我气,我那也不过是想与姑娘立立威,以免将来镇不住她们!姑娘是不知道,刘姨娘和白姨娘倒还不足为惧,惟独那个蒋姨娘,不但生得貌美正当妙龄,更是先头蒋夫人的娘家妹子,太夫人的娘家侄女儿,算是贵妾,远非刘白两位姨娘可比。我听晓春她们几个说,平常侯爷虽少来后院,但太夫人却时常有赏赐下来,在姑娘没过门之前,咱们长房可说是蒋姨娘一人独大,如果一开始不镇住她,将来可怎么样呢?”
虽说谢嬷嬷时常好心办坏事,但她对自己的一片心,孔琉玥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嬷嬷,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但你也不想想,咱们过来才一天,连府里基本的情况都还没摸清,就弄得鸡声鹅斗的,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看,焉知不会说我轻狂、容不得人?那蒋姨娘是生得美貌,只要侯爷不待见,便是再美貌又如何?再者,她虽有太夫人撑腰,太夫人原非侯爷的亲生母亲,未必就好把手伸太长,伸到咱们长房来的,她又没个子嗣,将来要拿捏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非急在这一时?传到侯爷耳朵里,侯爷又会怎么看?”
谢嬷嬷的心思她明白,三个妾室待在傅城恒的身边都比她长,如不趁一开始便镇住她们,只怕她们会以为她是个软性子,将来会生出事端来。可问题是,在给了她这个正室足够尊重体面的情况下,她巴不得傅城恒歇到她们房里去,再也不要来烦她,——虽然她知道短期内这基本只能是奢望,所以只要三个妾室不生事端,她心里根本就没打算过拿她们怎么样,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没了应对之辞,片刻方嗫嚅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密……”
谢嬷嬷都已认错了,孔琉玥自然也不好做得太过,不然不但会寒了她的心,只怕也会寒了身边人的心,让她们以后做事难免畏手畏脚,因点头笑道:“嬷嬷既已知道错了,引以为戒,下次不要再犯便是了!”又道,“还叫我‘姑娘’?”
“夫人!”谢嬷嬷忙改了口。
孔琉玥应了,“以后遇事,嬷嬷最好还是先与梁妈妈商量商量。你们两位早先便是我屋里的主心骨,如今我更是离不得你们,若你们凡事能有商有量,相互配合,我也能省好些事。”
“夫人放心,我们明白了,以后一定不让夫人有后顾之忧!”二人忙异口同声应了。
孔琉玥于是趁机给二人以后的工作范畴做了个简单的分配,“还是跟以前一样,房里的事都由谢嬷嬷你来管,让白书蓝琴从旁协助你,务必要将屋里给看好了。至于梁妈妈你,以后就主管外事罢,让璎珞从旁协助你,你再看看晓春她们几个堪用不堪用,若是堪用,也可适当使使她们。”
又看向珊瑚,“以后你依然主管跟我出门伺候的事。你记得以后出门前,问谢嬷嬷要些清钱碎银子,只怕与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往来时用得上。”
珊瑚会意,忙应了:“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正说着,晓春进来禀道:“回夫人,才老太夫人打发人来传话,晚饭请侯爷和夫人过去乐安居吃。”
孔琉玥点点头:“知道了。”又问,“侯爷是不是还在书房?使个人禀告一声去。”
晓春答应着正要下去,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侯爷!”旋即便见傅城恒大步走了进来。
孔琉玥忙换上一脸的温婉,起身屈膝行礼,“侯爷回来了!”
傅城恒点点头,没有说话,大步去了净房。
孔琉玥忙命晓春和知夏跟了进去伺候。
不想片刻之后,却见二人白着脸出来了,向孔琉玥小声道:“侯爷让……夫人进去伺候……”
让她进去伺候?孔琉玥怔了一下,她就是尽量不想跟他有所接触,所以才打发了丫鬟进去的,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要叫她去,真是可恶!
强忍下满心的不忿,孔琉玥低眉顺眼的走进净房,却正好看见那个可恶的男人脱下中衣,露出了赤果的上半身。
她的脸登时火烧火燎一般,差点儿就没忍住尖叫出声,转过身便要往外跑。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给拦腰箍住,拖回了原地,她只能鸵鸟的闭上眼睛,暗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老天千万保佑她不要长针眼!
傅城恒居高临下看着怀中闭着双眼,红着一张如新荔般小脸的人儿,心里破天荒浮上一抹小小的挫败来。
他知道她骨子里其实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昨晚上她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还咬得那么深便是凭证,可今天一整天,她在他面前却都是一副温婉大方的样子,譬如刚才,她在跟她的丫鬟们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透着轻松的,但一见他进来,便即刻换上了温婉得体的笑,美则美矣,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他油然生出了一股想将她那层面具给打破的冲动来!
于是他命晓春知夏叫了她进来伺候,于是他在她红着脸往外跑时,不假思索便拦腰抱住了她。
傅城恒的目光,最后落了在她小巧的耳垂上,“难道没人教过你,为人妻的本分,首要便是伺候好夫君,嗯?”
孔琉玥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已经扑在了她的颈项上,她忍不住头皮一麻,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这个男人的压迫性和侵略性实在是太强,他只要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已经够让她紧张了,偏偏此刻,她还被他抱在了怀里,尤其他还没穿衣服!
出于对陌生的强大的异性本能的害怕,她紧张得几乎要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就更不要说说话了。“你很怕我?”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害怕,傅城恒在伸手将她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挽到耳后去后,到底还是松开了她,然后一边取了架子上干净的中衣穿好,一边沉声命道:“睁开眼睛!”
感受到他强烈气息的逐渐远离,孔琉玥几乎是瞬间镇定下来,暗骂自己刚才跑什么跑啊,不就是一个赤果着上身的男人嘛,她在现代跟夏若淳对着电脑上的**美男们YY得还少了?更何况眼前的男人还是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身材又好,她不看白不看,犯得着因此而惹他不高兴吗,要知道他可是她现在乃至以后最大的靠山了!
于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换上跟之前一般无二的温婉笑容,低眉顺眼的上前给“上司”扣起扣子来,嘴里还温柔的说道:“妾身没有怕侯爷,妾身只是……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习惯了就好了。”
傅城恒见她不过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心里才压下的那一抹挫败,又浮了上来,索性一动也不动,任由她服侍起自己穿衣来,看她还能镇定到几时!
万幸经过昨晚上的“突击训练”之后,孔琉玥服侍“上司”穿衣的业务熟练多了,饶是傅城恒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主动配合的样子,她依然很快便与他扣好了中衣扣子,并服侍他穿好了外袍,即便在其间手指不小心碰上他赤果的胸膛时,也几乎没有停顿。
然后说道:“祖母方才打发人来说,让我们晚上过去乐安居吃饭。”说话间甚至还很自然的帮他理了理衣领,一副贤惠得不得了的样子,同时心里不无得意,看来只要把眼前的人定位为“上司”,把自己定位为“万能秘书”,要伺候他穿衣神马的,也不难嘛!
傅城恒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便什么都没有再说。
晚上去老太夫人屋里吃晚饭时,老太夫人和孔琉玥说起了明日三朝回门之事,“……一来你娘家远在江州,不方便走动;二来你这些年都是在尹老太太跟前儿长大的,这次的亲事也多亏了国公府那边儿,说来柱国公府也算得上是你的娘家。我已让你三弟妹备了礼物,明儿一早祭过宗祠之后,你便和大郎回去,吃个晌午饭,坐坐再回来,省得别人说你忘本。”
要说尹家的人,除了一个尹慎言,孔琉玥还真没别的想见的,依她的本意,是压根儿不想回去的,可她心里同时也知道,她必须回这一趟不可,她现在还需要尹家作后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正如老太夫人所说,也怕人说她攀上高枝便忘了本。再者,她还有东西要还给尹三太太和尹淮安呢。
因忙含笑向老太夫人道了谢:“多谢祖母费心!”
吃过晚饭,回到新房,孔琉玥一想到再过会子就该睡觉了,不免又是一阵紧张害怕。昨晚上的经历实在太糟糕了,以致她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双腿之间也是隐隐作痛,简直不敢想象今晚上若傅城恒还要碰她,她该怎么办!
于是故意磨蹭了半天,等到傅城恒都上床了,她自己也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强自硬撑着不肯去梳洗。
傅城恒何等聪明之人,焉能看不出她那点小把戏?却也不点穿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睡罢,明天还要早起拜宗祠呢!”便侧过身闭上了眼睛,不多一会儿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孔琉玥方暗自舒了一口长气,也不叫丫鬟进来伺候,自己轻手轻脚的走进净房简单梳洗了,方爬上床,小心翼翼躺到了傅城恒身侧。
她以为她会睡不着的,许是身体和精神都高强度累了一整天的缘故,竟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傅城恒一直到耳边传来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后,方转过了身来,看见的便是孔琉玥恬淡沉静的睡颜。虽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刚才还怕他怕成那样,现在却这么快就睡着了,她难道就不怕他趁她睡着了,对她做点什么?还是她就那么相信他会是个正人君子?抑或是经过了昨夜,她其实已经认命了?
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掀开了她的被子。却见她虽然已经睡着了,双手却是交叉着放在胸前,本能摆出了一副防卫姿势的!
傅城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舒服,却又有些如释重负:不舒服的是,他都已经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了,他要对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她摆这副防卫姿势什么意思?如释重负的则是,看起来她还没有认命,还保留着几分本心,并没有如其他女人那般曲意奉承他,让他觉得征服她一点乐趣都没有;也并没有连睡梦中都带着面具,一副武装到了牙齿里的样子,想来要征服她的心,应该还不难罢?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傅城恒一直辗转到天都快亮了,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以致早上起床时,他整个人看起来便有了几分萎靡不振的样子。
孔琉玥倒是一夜好睡,看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吃惊,暗想他昨晚上不是很早就睡着了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听说男人欲求不满就会睡不好,他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罢?那她今晚上可得更小心一点了!
“侯爷,妾身伺候您更衣?”装作没看见他没睡好的样子,孔琉玥低眉顺眼的问道。
傅城恒见她一到天明便又戴回了平常的面具,心里不豫,面无表情的沉声扔下一句:“不必了,叫丫鬟进来伺候。”便起身大步走进了净房去。
孔琉玥当然不可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以为他这只是起床气,也就没有多理会,叫了晓春知夏进去伺候后,也转身进了她的净房。
因眼下是新嫁娘,孔琉玥有意叫蓝琴给自己梳了个很繁复的发髻,戴了太夫人赏的红宝石头面,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牡丹花纹圆领褙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衣领,下着一袭杏黄色的襕边儒裙,看起来是既贵气,又不失端庄雅致。
等到她从净房出来时,傅城恒也已经梳洗更衣妥当,走了出来。
想来也是顾及眼下还是新婚期的缘故,他今天穿了一袭绛红色海水暗纹的长袍,因为已经梳洗规整过,脸上已看不出之前的萎靡,反而显得很有精神的样子,尤其一双眼睛,更是锐利得紧,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两人一前一后的被丫鬟们簇拥着到了乐安居。
彼时天还没亮透,因此远远的便可以看见乐安居正灯火通明。
两个人进得内室,老太夫人已收拾妥了,看见他们进来,说道:“你们母亲这就过来了,且略等她一等。”
正说着,初华领着傅镕并**抱着洁华从内室走了出来,看见傅城恒,忙上前齐齐行礼:“见过父亲!”就连年纪最小的洁华也被**放到地上,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奶声奶气说了一句:“见过父亲!”
又齐齐转向孔琉玥行了个礼,“见过母亲!”语气却比方才招呼傅城恒时,生疏多了。
傅城恒的目光在看向初华和傅镕时,虽然很严厉,毕竟还有几分温情,但在看向洁华时,却立刻冷淡了下来,看向**厉声问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在屋里都让她自己走?”
吓得**忙跪下磕头不迭:“回侯爷,四姑娘平常都是自己走的,因今儿个起得早些,有些不清醒,奴婢怕四姑娘自己走,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哪里,所以才抱了四姑娘过来的,请侯爷恕罪!”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有些不以为然,傅城恒也不看看自家小女儿那小身板儿,一看就知道是先天不足的,偏还生母早亡,父亲不喜,养成如今这副胆小怯弱的模样儿,也就不足为怪了。要她说,她今儿个已经算够好了,至少知道叫人了,不像昨天,只知道窝在**怀里,一副怕见生人怕得了不得的样子。他不知道检讨自省也就罢了,还大清早就冲着人发脾气,作为一名父亲,他可真是有够失败的!
低头恰恰又瞥见小丫头眼里满满都是泪水,却强忍着不敢掉下去的模样,孔琉玥心下大为不忍,张了张嘴,正想打个圆场,将事情浑过去,老太夫人却已先开了口,“洁姐儿还小呢,如今她母亲又进了门,以后她母亲自会好好教导她,等她再大上几岁,也就好了,你吓她作什么,吓坏了可怎么样呢?”笑眯眯的冲着洁华招手,“洁姐儿不哭哦,到太祖母这里来,太祖母疼你!”
孔琉玥忙也趁机附和道:“祖母说得对,洁姐儿还小呢,侯爷以后慢慢教导便是,不急在这一时的。”
正说着,太夫人与三夫人走了进来,一听见她这话,三夫人便笑道:“大嫂果然是个宅心仁厚的,以后大姑娘三少爷和四姑娘有大嫂看顾教导,祖母和娘也便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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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城恒和孔琉玥忙都上前给太夫人见礼,又受了三夫人的礼。
老太夫人便笑道:“谁说不是呢?”像是不愿意再多谈这个话题似的,她随即便叉开了话题,“祭过宗祠,行过回门礼后,明儿大郎你上朝时,便递了请封你媳妇的奏疏罢!”
见傅城恒应了,老太夫人又问过三夫人,得知祭宗祠该准备的东西都已准备妥了,方就着傅城恒的手,出门坐车去了宗祠。
宗祠紧挨着家庙,比家庙大了一倍不止。因傅城恒如今是傅氏一族的族长,所以宗祠里除了傅家直系先人们的牌位外,还供奉着其他旁支本家先人的牌位。
傅城恒领着孔琉玥上前,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女眷不得入祠堂,行了庙见礼,拜过列祖列宗后,复又坐车回到乐安居,吃过早饭后,便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回柱国公府的马车。
对于孔琉玥来讲,这还是她来到大秦朝将近一年以来,第二次与大街这般“亲密”的接触,当然,出嫁那一次要除外,因此坐在马车里,她的情绪一直很不错,嘴角也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她甚至忍不住暗想,要是能让她下车去与地面来个真正的亲密接触,能让她去街上逛上一逛,可就是真真正正不虚此行了!
相较于孔琉玥明显的好情绪,傅城恒的表情就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了。她笑得这般开心,从他掀了她的红盖头至今,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般发自内心,是因为她今天终于可以看见她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那个人了吗?
念头闪过,他已不自觉抿紧了薄唇,握紧了拳头。
于是等到马车到达柱国公府的大门口停下来,下了车时,一早便奉了尹大老爷之命,领着众兄弟并本家子侄们侯在大门口的尹淮安,看见的便是黑着一张脸的永定侯傅城恒。
偏生傅城恒“冷面侯爷”的名声又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以致尹淮安见了他这副阴晴不定的样子,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急匆匆见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将目光越过他,投向了在他之后下车的孔琉玥身上。
但见孔琉玥穿着大红的牡丹花纹上衣,头上戴着同色系的红宝石头面,看起来比在自家时,明显多了几分让人不得不正视的华贵。不独如此,她的脸色也十分红润,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羞涩而满足的笑容,衬得她整个人一下子比婚前,于少女的天真娇憨、不谙世事之外,又多了几分少妇才有的妩媚,让他一望之下,便再移不开眼球。
看见尹淮安拿近乎是痴迷的目光,目不转睛看着孔琉玥,傅城恒的脸不由又黑了几分,所幸孔琉玥并没注意到尹淮安的目光,他心里的郁卒方稍稍减轻了一些,因重重咳嗽了几声,直至见尹淮安颇为狼狈的收回目光后,方与孔琉玥一道,双双进了门。
及至到到得慈恩堂,见过尹老太太后,傅城恒请了安,说了几句话,便先跟尹大老爷等人一道去了外院。
这里尹老太太方笑呵呵的拉了孔琉玥的手,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了,笑道:“这两日过得可好?……侯爷她对你好吗?”
孔琉玥露出应该有的羞涩,低了头道:“侯爷待我挺好的……”心里却在诧异,怎么尹大太太等人一个都不见?就算是为了避开傅城恒,这会子傅城恒都走了,她们都该出来了啊!
尹老太太认真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润,穿着打扮贵气无比,整个人似脱胎换骨一般,想必这几日在傅家的确过得挺好,显见得外面对永定侯的传言,是言过其实的;再兼之昨儿个一早府里才收到永定侯府使人送来的喜饼,知道她已与傅城恒圆过房了,心上的那块大石方算是落了地。
永定侯爷喜欢她就好,只有永定侯爷喜欢她了,将来他们作为娘家人,要请侯府帮什么忙,才更能开口,成功的几率也能更大!
不过,一想到方才傅城恒只是给自己请了安,连杯茶都没敬,尹老太太不由又有些暗恼在心,他这是什么意思,作为外孙女婿,于理他虽不该给她敬茶,于情难道也不该?别忘了是谁把孔丫头养到这么大的!
尹老太太想归想,面上却是一点也没带出来,又笑呵呵的问孔琉玥道:“傅家那边怎么样?可都还习惯?”她有意让尹大太太等人都先避开,等会儿再出来见孔琉玥,为的就是先问问她傅家的情况,心里有个底。
孔琉玥点点头,“老太夫人很和蔼,太夫人对人也好。”
尹老太太不可置否,又问,“那妯娌们呢?可好相与?”
孔琉玥明白她其实是想问三夫人的情况,故意装作听不懂,笑得没心没肺的道:“二弟妹和三弟妹也都很和善,三弟妹还送了我一盆价值连城的宝石做的盆景,名唤‘福寿橘’的,还帮着我与大姑娘三少爷四姑娘处关系呢!”
尹老太太“哼”了一声,“那不过是表面上的,你要时刻记着,世袭来的爵位人人都惦记着,如今长房的嫡长子又还小,万一出个什么事,那爵位自然而然就会落在三房头上,蒋太夫人素来便是个八面玲陇的人,孙三夫人我虽未见过,听说也不是个省油的,你要多提防着她们,别被她们当了枪使,白将自己填陷进去!”
“琉玥知道了。”孔琉玥点头应了。
尹老太太便又问道:“那晋王妃呢?王妃待你如何?”
孔琉玥暗自冷哼,只怕这个问题才是尹老太太问了这么多,最想问的一个罢?
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把那两房陪房的身契也要过来?她沉吟了片刻,才笑道:“王妃待我也挺好的,还说等礼部的册封下来之后,要带我进宫去觐见皇后娘娘呢!”
“真的?”尹老太太闻言,喜出望外。
像她和尹大太太还有尹二太太,虽然也都有诰命在身,逢年节都需进宫去请安,但因她们是外命妇,要跪在皇室宗亲命妇这些内命妇的后面,每次跪拜的地方连皇后娘娘的脸都不大看得清,更不要说能跟皇后娘娘说上一言半语了。
晋王妃就不一样了,不但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兄弟晋王的王妃,更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宫里上上下下包括太后娘娘在内都要卖几分面子的人,由她亲自带着去觐见皇后娘娘,还愁皇后娘娘不对孔丫头另眼相看?还愁皇后娘娘不对婕妤娘娘也另眼相看?
尹老太太没想到前天才将孔琉玥嫁进永定侯府,就这么快收到了这么丰厚的回报,喜之不迭,忙赶着孔琉玥问道:“那礼部的册封多早晚会下来?我记得你大姐姐未进宫时,你跟她素来极好的,如今终于可以见着她了!”
孔琉玥只是抿嘴微笑,并不说话,她连尹纳言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便是以前果真跟她‘极好’,如今也不过是一对儿陌生人而已,见或是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又岂是她说见,便能见得着的?
尹老太太自然想不到这一茬儿,犹沉浸在尹纳言即将重获圣宠,自己家亦将跟着飞黄腾达了的喜悦中,待得稍后尹大太太领着众人进来时,便迫不及待、与有荣焉的将此事告知与了众人:“孔丫头不日就将被册封了一品夫人了,还要跟着晋王妃进宫去觐见皇后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跟着复杂起来。原来当初封夫人还在世时,傅城恒只是永定侯世子,毕竟还不是侯爷,封夫人自然不可能有诰命;等到蒋夫人过门时,傅城恒依然还是世子,蒋夫人自然也不可能有诰命;好容易傅城恒当上了侯爷,依律该为蒋夫人请封了,偏生蒋夫人又因难产去世了,最后不过跟封夫人一样,得了个一品诰命的追封而已。
因此孔琉玥之前说是有两任永定侯夫人,真正享受到一品夫人诰命荣耀了的,却惟独她一人而已。尤其她如今又才只有十六岁,只怕翻遍整个大秦朝历朝历代,也再难找出似她这般年轻的一品夫人了,也难怪众人心里会有想法,要知道在座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尹老太太是一品诰命而已,连尹大太太都才只二品,尹二太太则只是五品孺人,霍氏和尹三太太就更不必说了,品都不品!
众人谁不是那人精,不过眨眼之间,便已想到了这一茬,于是再看向孔琉玥的目光,便立刻多了几分热切。
尹二太太先笑着说道:“这么说来,咱们家除了老太太之外,不日便又将多一位一品诰命夫人了?那我可是先要给姑奶奶道喜的。”话虽如此,心里却不无醋妒,想她嫁进国公府近二十载,到如今身上也不过才一个五品孺人的诰命而已,可看看眼前这个丫头,却年纪轻轻便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不过转念一想,一品夫人又如何,永定侯的那样名声谁人不知?就算她得了一品夫人的诰命,那也得有命去荣耀不是?心下便又平衡了。
“既然是道喜,就要拿礼物出来才是,”尹老太太接着尹二太太的话笑道,“拿不出来我们可是不依的。”
众人自然知道尹老太太是在开玩笑,都笑了一阵。
笑过之后,尹二太太道:“我倒是愿意拿好东西出来,可这府里的好东西还不都是娘您收着,我们便是想拿,也拿不出手啊,没的白打嘴现世!”
尹老太太闻言,佯怒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惦念着我屋里的好东西呢,我偏不给你们,让你们都眼馋去。”
说得众人又笑了起来,孔琉玥也跟着笑了一回,方与众人正式见了礼,将早已准备好的表礼拿了出来。
给尹老太太的是一尊高约八寸的鎏金紫铜胎弥勒佛,尹大太太的是一串由一百单八粒缠丝白玛瑙串成的佛珠,尹二太太的是一串一百单八粒珍珠的佛珠,尹三太太的则是一百单八粒檀木雕罗汉的佛珠,还各自配了一个造型精美的匣子。
尹三太太接过匣子时,只掂了掂手里的分量,便已猜到孔琉玥今儿个送她们妯娌三人这匣子的真正用意了,心里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感激孔琉玥没有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这几日便去找尹老太太要求分家的念头也不曾因此而打消。如今看来,这孔姑娘无疑是个厚道人,再者又有那张单子在中间起作用,相信将来便是她真求到她头上去,她也应当不会置之不理的!
至于送众姊妹的,则都是孔琉玥亲自挑选的一对造型别致的金钗并两匹彩缎,惟独霍氏又另多了两匹湖绸。另外,还当着众人的面,将当初尹淮安送她的那个匣子递与霍氏,托她转交给尹淮安,“……大表嫂也知道,小时候我是与大表哥一块儿在老太太屋里长大的,不知不觉间收起了一些小时候的玩意儿也是有的,如今大家都大了,再收着小时候的东西也不大合适了,所以我特特整理好了,都装在了这个匣子里,就有劳大表嫂代我转交给大表哥了!”
要说霍氏不记恨不忌惮孔琉玥,那是不可能的,试问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做到对抢走了自己丈夫心的女子真正的宽和大度?除非她心里也没有自己的丈夫。
霍氏心里当然有尹淮安,偏偏尹淮安又因着孔琉玥的关系,一向待她淡淡的,尤其这几夜以来,更是一步也未曾踏入过她的房门。须知尹淮安才去了青州回来,夫妻两个本就已几月不见,正是该“小别胜新婚”的时候,然而尹淮安不独没有因此加倍的怜爱她,反而在孔琉玥出嫁之后,便如失了魂魄一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也懒吃懒喝的,还是在今儿个得知孔琉玥要回门后,方忽然间有了精神,——换作是谁处在霍氏的立场上,能不因此而生气寒心?又能不因此而迁怒与旁人?
于是在听完孔琉玥这一番话后,霍氏一直以来都苦苦压抑着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猝然爆发了,冷笑着说道,“府里谁不知道大爷与孔姑奶奶私交甚笃之事?姑奶奶有什么话,或是有什么东西,不妨亲自与大爷说去,亲自与大爷送去,相信大爷见了姑奶奶,一定会很高兴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霍氏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由都有些发怔,片刻,还是尹敏言最先回过神来,忙上前推了霍氏一把,强笑着打圆场道:“大嫂子就是爱开玩笑,越是亲近喜欢的人,便越是爱拿那人来开玩笑。孔妹妹你也一向都是知道大嫂子这个性子的,她几日没见你,心里早记挂得不行了,如今好容易见着了,心里的喜欢可想而知,孔妹妹当不会将这些玩笑话儿放在心上哦?”
霍氏话音刚落,其实心里已是后悔不迭了。孔琉玥的态度可以说是要多光明磊落,有多光明磊落,要多落落大方,有多落落大方,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大大方方接过她递上的匣子,与她亲热的说笑几句,将事情一语带过也就是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弄得人人都以为她是在争风吃醋,自己笼络不住男人,就只知道去找别人的麻烦,且还极有可能将原本波澜不惊的一件小事,弄得府里人皆尽知,到头来丢的反而是她自己的脸。
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尹府如今正是有求于永定侯府之际,她惹恼了孔琉玥也就罢了,若是她方才那一番话传到永定侯爷的耳朵里,让他生出什么想法来,并因此而厌恶上孔琉玥,那尹府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只能前功尽弃了,老太太和大太太也会因此而恨上她,她又本不得夫君喜爱,到时候岂非越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因忙强忍下满心的后怕,强挤出一抹笑意,顺着尹敏言的话说道:“是啊,我开玩笑的,孔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彼时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也都已回过了神来,不管心里此时是作何想,又是何等的恼怒,面上却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附和道:“是啊,你大嫂子是开玩笑的。”又嗔霍氏,“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爱开玩笑,明儿再这样欺负你妹妹们,我们作长辈的,可是会不依的!”
忙又将些其他话题来说,好歹将事情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