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正坐在屋里喝茶,两个丫鬟跪在她的膝前帮她捶着腿。
今日去宫里见郭嫔,虽说郭嫔对她们一直礼遇有加,但小心翼翼的陪着说了一天的话,也实在是累人得很。何况进一趟宫,还要往各处娘娘那里去请安,一处一处的跪下去,膝盖到现在都还有些发软。
她被丫鬟服侍得舒服了,便闭着眼睛想着今天的事情。
今日皇上已经见过珊姐儿了,不知道皇上对她的印象如何。若是珊姐儿进宫能得宠,不说像皇贵太妃当年的盛宠,哪怕只有她一半的宠爱呢,她就能笑着睡了。
皇贵太妃当年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可看如今呢,儿子做了皇帝,自己成了皇贵太妃,两个妹妹一个嫁如日中天的永宁侯府,一个嫁了应家嫡房,母亲如今被封了一品的诰命,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她今日在宫里遇见皇贵太妃的母亲荣安夫人,她当年原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小官之妇,膝下没有儿子,丈夫又宠爱小妾,可是如今呢,连她这个堂堂侯夫人都得小心翼翼的给她行礼。如今谁敢说她没有福气。
现在满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想让女儿成为下一个皇贵太妃的,不知道有多少想成为下一个荣安夫人的。
白氏在心里纷纷纭纭的想着,脸上还露出了几分对皇贵太妃的羡慕。
正在此时,绿云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白氏道:“夫人,桑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来了。”
白氏听完,顿时皱了皱眉头,开口不耐烦的道:“就说我还没回来,不见。”
桑家跟继远侯府是亲家,她这个继室不仅不能对她们可以冷待,还得将他们供起来,若不然传到外头去,她只怕要落下个不拿桑家当亲戚,不敬前头姐姐的名声。
她当年初进门,年轻不懂事,结果就是太顾着名声太将桑家当回事了,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桑家的人每次来,她还是装得亲亲热热的接待。结果那桑家的人就像苍蝇一样,赖上来就不肯走了。当年好歹是名望一方的大族和堂堂外戚,结果败落了,连骨气都丢了,现在的桑家跟那普通的赖皮破落户没什么两样。
绿云屈膝道是,接着便要出去。白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等等。”
绿云回过头来,低眉顺耳的等着白氏的吩咐。
白氏开口道:“你将她们领到二少奶奶夫人的院里去,让二少奶奶去招待她们。”
桑家是老二的外家,何况来的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是桑氏的同胞亲兄弟,桑氏对老二有养育之恩。我倒是要看看王氏肯不肯招待他们,若是不肯,她定要落个瞧不起穷亲戚,罔顾养母之恩的名声,这名声传出去,有她好瞧的。她若是肯将拿他们当亲戚招待,就桑家那对夫妇的性子,还不得赖上她。只怕到时候,另外的桑家人也跟着涌到她前面打秋风。到时候招待一门亲戚,结果却引来一群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她同样要不好过。
这件事,无论王氏怎样做都是错,我看她如何。
景澜院里。
莲雾走进来对王檀道:“少奶奶,桑家来人了,夫人让将他们带到了您的这里,吩咐让您好好招待。”
王檀本是坐在榻上看书,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又道:“桑家的人?”
莲雾道:“是,是桑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
王檀放下手中的书,脸上显得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她成亲的时候桑家有没有来人,应该是来过的,只是她没有见着人。但自她进门以来,她倒是不曾见过桑家的人上门。周世瑛在家中很少提到桑家的事,想来他对桑家应该是感情不深的。只是不知他们今日为何会上门来,白氏将他们送到她这里来是什么用意。
王檀想了一会,接着开口道:“你将他们请到花厅吧,我等一下就过去。”
等王檀进到花厅时,看到的便是两个近六十岁的夫妇,男的穿着一身青灰色的葛布直裰,女的穿一件沙绿色绣花褙子,两人的衣裳洗得都近乎发白。女的头上甚至都没见一根金簪子,全都是用银簪子或木簪子绾着。
两人坐在椅子上,眼睛东张西望的,将房间的物品全都打量了个遍,眼睛都像是带着光似的。
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是桑家的嫡房,是先继远侯夫人桑氏的同胞亲弟弟。他们的穿着很大程度上已经代表了桑家的最好水平。
看来,桑家日子过得并不好。
周世瑛是桑氏的养子,伦理,桑二老爷和桑二夫人算是周世瑛的亲舅舅舅母。
王檀走过去,对他们福了福礼,笑着道:“问舅舅舅母安。”
桑二夫人连忙轻咳了一声,接着站起来将她扶起来,笑着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说着又拉住王檀的手,打量着王檀的脸,又道:“哎呀,一直也没机会见外甥媳妇,如今一看,外甥媳妇果然如外面传的那样,长得如天仙似的。”
王檀颇有些不习惯桑二夫人热辣辣的眼神,这让她想到狗见到肉骨头时的露出的眼神,仿佛她就是肉骨头似的,她好似准备随时都扑上来。
王檀抽回自己的手,道:“舅母过奖了。”说着便走回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又看到桑二老爷一直在端着茶猛喝,丫鬟时不时的就要上来给他添水,王檀便又问道:“这茶可还合二位的口味。”
桑二夫人端着茶碗,仰天叹了一下,道:“好茶啊,我都多少年没喝过这样好的茶了。想当年,这样的茶叶家里堆得满库房都是,喝不完变陈了,就赏给下人喝。如今,舅舅家里,是连这样的陈年旧茶都喝不起了。”
这是来找她哭穷的?
桑二夫人听着也并不阻止,在椅子上跟着坐下后,也继续道:“早就想来看望外甥媳妇了,只是……”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家里日子艰难,拿不出闲余的东西来,我也不好空着手上门,这么一直拖着便就拖到了现在。”
果然是上门哭穷的!
只是今日也不见你带着什么进门了啊!
王檀含笑当壁花,并不应她的话。
桑二夫人有些意外,都见她这样说了,她以为这个外甥媳妇至少会问一问她们日子过得如何,她再将家中日子过得如何艰难描述一番,说不定她就主动送上银子给他们了。只是如今,她却只笑不说话,她倒是有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了。
但再不好接,也得接下去,总不能来一趟空手回去。
桑二夫人便又接着将自己如何如何想来看望王檀和周世瑛这对外甥和外甥媳妇,结果因为没钱置办礼物不好意思上门。再接着说了一说当年桑氏跟桑二老爷的姐弟情深,桑二老爷友爱姐姐,当年连得一个鸡蛋都会先让给姐姐吃。当年姐姐出阁,桑二老爷因为再不能常常见到姐姐,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哭得稀里哗啦。
一边说时,都是几度拿袖子擦眼睛,仿佛是十分怀念的样子。然后再说一说当年周世瑛出生时,他们一见到周世瑛便觉得十分亲切,见桑氏将他抱养在膝下,还觉得十分高兴,时常来看望这个外甥。当年桑二老爷连酒都舍不得喝,就为了攒钱给外甥买玩具。再接着隐晦提一提当年桑氏对周世瑛的恩情……
王檀听着他们的话,觉得十分可乐。她在想着,这些话里是否有五分的真实。
桑二夫人说得口干舌燥,但王檀除了说几句类似“多谢舅舅舅母厚爱”“舅舅舅母真是好人啊”“等二爷回来,我一定将您们对他小时候的照顾告诉他。”
但说来说去,就是不提关照他们给银子的事情。桑二夫人听得十分恼火,最后只得直接表明来意,做出为难的样子道:“外甥媳妇,其实我们今日来,是有些事想找你和瑛外甥帮忙。”
王檀仿佛这才想起忘了问他们的来意了,抱歉的道:“哎呀,看我,我都忘了问舅舅舅母来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了。”说着又道:“舅母有什么事您说,我都听着?”但却绝口不提一定帮忙的话。
桑二夫人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句滑头,但接着却又得继续殷勤的笑着道:“是这样的,你小表妹定了亲,过些时候就要出阁了。但家里艰难,实在凑不出银子来给她置办嫁妆,所以我想问外甥媳妇能不能借我些银子应应急。”
王檀问道:“舅母是想要皆多少?”
桑二夫人道:“不多,借三千两就行。”
王檀吸了口气,三千两银子叫做不多?
王檀笑了笑,开口道:“舅舅舅母,不是我不借给您,若是您们借的是三十两银子,我二话不说立刻给您们。但是三千两,这么大一笔银子,我总要商量过二爷才好决定。何况,家中的钱财一向是二爷管的,我一时也凑不出银子来。”
桑二夫人和桑二老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