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病愈 燃文
王清步履轻缓的进了正院。
内室里,蒋氏正面带恼色的坐在炕上,蒋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秋葵和秋堂正围在她身边,低声劝解着什么。
王清掀了帘子进来,蒋氏见了,“哼”的一声将头一扭,摆明了一副“我在生气,别想我搭理你”的姿态。秋葵和秋堂则站起来,纷纷给他屈膝行礼。
王清对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待她们退出去后,自己则上前坐到蒋氏的旁边,脱了鞋子盘起腿,然后伸手放到蒋氏的肩膀,柔声道:“夫人。”
蒋氏却将他握住的那只肩膀用力一甩,将他的手甩了出去,继续扭着头不搭理他。
“还在生气呢?”
他自然知道她这是在气他不为檀姐儿讨回公道,为着这个,他昨晚可是被赶到了书房睡了一晚的冷被窝。
王清将双手都搭到了蒋氏的肩膀上,欲将她的身体掰过来,继续道:“好夫人,别气了。看看,这气生多了,皱纹就多了,多不划算。”说完还确有其事的故意用手指划了划她的眼角。
蒋氏看着丈夫这副息事宁人想就此划过的模样,越发的生气了。她一向又不是能忍的性子,立刻转过头来扑到丈夫身上,伸出手在他身上又扭又打,一边扭还一边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道:“你这个混蛋,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檀姐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差点连命都丢了,你不为她讨回公道就算了,我到二房去说理,你为什么还拦着我。”
蒋氏正在生气的时候,手上用的都是十二分的力气,加上王清又有故意引蒋氏心疼的意思,连连喊疼道:“哎哟哟,好夫人,你这是要谋害亲夫啊!”
蒋氏扭打了一会功夫,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坐直了身体生气的看着王清。之后又觉得不解气,用力的又在丈夫的胳膊上扭了一下,接着扭过身子,准备继续不搭理他。
王清从身后抱住蒋氏,蒋氏用力的甩了一下,没甩开,便也没再管他。王清道:“为夫知道你和檀姐儿受委屈了,只是母亲已经罚过椒姐儿了,母亲又亲口为椒姐儿求了情,长者之命不可违,若我们这一房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我们得理不饶人了。”
蒋氏继续没说话。
王清见她余怒未消,便有意拿一些能令她开心的话来讲,又道:“对了,父亲的孝期快满了,我已经写信给舅兄,让泓哥儿和浩哥儿回来参加他们祖父的除服礼了。想来过些时候,他们就能到家了。”
泓哥儿和浩哥儿是蒋氏所出的二子,在兄弟中一个行五一个行七。年初的时候被威北侯府接到了京中去陪伴其外祖母,蒋氏也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到儿子了。
听到两个儿子要回来,蒋氏的眼睛亮了亮。但接着想到自己还在生气,又将亮光隐了下去。
王清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她的怒气消得的已经差不多了。妻子的怒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将嘴巴凑到妻子的耳朵边上,轻轻的吹了几口热气,便看到热气吹过的地方,立刻起了鸡皮粒子,他继续添把火,轻声道:“夫人,好乖乖,宝贝儿,莫生为夫的气了,夫人生一会儿气,为夫心里可要难受上十分。”说完继续的在她脖子上呵着热气。
蒋氏只觉得脖子又麻又痒,又听到丈夫对她叫着在晚上时才会叫的称呼,不由的脸红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蒋氏终于被撩拨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眉目含春的在丈夫身上轻轻锤了一下,嗔道:“死相!”
王清又凑到她的耳朵上轻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惹得蒋氏连连对他嗔道:“不要脸!”
王清却呵呵的笑起来,抱着蒋氏下了炕,一溜烟的进了卧房。
王檀这一病,整整被勒令关在屋里养了两个月才被允许出院子,而等王檀能出门时,年关已经近了。
大病初愈,自然该给去给长辈请安。
莲雾和香橼等人给王檀穿了白色镶狐狸毛的洋缎袄,同色的洋绉银鼠皮裙,脚穿羊皮小靴,梳了最简单的包子头,头上戴一朵素馨花式样的珠花,外面再披一件羽毛缎的大麾。这两月王檀被蒋氏又是人参燕窝又是灵芝首乌的养着,早已养得面色红润,连腰身都胖了两圈。她本又是眉目灵秀之人,此时穿着精致,一双眼睛灵动如水,越发显得她毓秀可爱。
穿戴整齐之后,王檀便领着莲雾几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蒋氏所居的栖霞院。
王檀到时,蒋氏正跟王楹坐在熏笼旁边,商量着要给外院的清溪斋添加家具的事情。
清溪斋是蒋氏的长子泓哥儿的院子,泓哥儿和浩哥儿上个月已经从京城出发,不日就将到达金陵。而浩哥儿今年才九岁,还没搬出外院。
蒋氏见女儿进来,连忙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冷不冷?”说着握着女儿的手试了试,见其并不冰冷,又见她穿得厚实,这才放心下来。
秋葵搬了一张椅子在蒋氏和王楹中间放下,蒋氏拉着她坐下来,道:“快烤烤火!”
坐在旁边的王楹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笑着道:“这两个月呆在屋里,快闷坏了吧?”
王檀耸耸肩,回答道:“可不是,我都怀疑我再不出来走动,身上就要像番薯一样长毛了。”
蒋氏瞥了女儿一眼,道:“胡说,人怎么会长毛。”
王檀无语望天……她这是比喻啊比喻!
王楹看着妹妹和母亲的样子,抿着唇笑起来。过了一会,王楹又道:“你出来可有去给祖母请安?”
“正准备跟娘和五姐姐一起去呢!”
蒋氏听到王老夫人,很是不高兴。她偏袒七丫头的事情,她一直都记着呢。
王楹怕母亲耍起性子来,不愿意让檀姐儿去给祖母请安,连忙先开口道:“正好我跟母亲也该去给祖母请安了,一起走也好。”对于祖母偏袒二房的事,王楹虽然也有不满,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周全才不会让人说嘴。
蒋氏是大家出身,自然也是知道这些规矩的,她虽不高兴王老夫人的偏心,却也没有再说话。
母女几人一起去了禧华堂,刚踏进院门,远远的就听到了屋里面有嬉笑声传来。
大房和二房的人明显比她们早来,裴氏和原氏坐在两边的太师椅上,二夫人身边还跟着二房的两个庶女,分别是排行第六的王槿和排行第九的王栩。原氏一边人多,反衬得另一边的裴氏有些孤零零的。
而穿着石青色银鼠褂的王老夫人则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她的两边坐着王桢和王椒。王椒叽叽喳喳的在王老夫人跟前奉承着,另一边的王桢偶尔附和几句,将王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不停,一派天伦之乐的欢喜气氛。而原氏对女儿能惹得王老夫人高兴,表现得很是得意。
王檀看到王椒时愣了一下,不是说她被禁足了吗,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这关得还没有她久呢,这禁足禁得可真像注水猪肉。
蒋氏看到被放出来的王椒也很有恼意,在心里又暗骂了一句王老夫人偏心。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到底不愿意再跟王老夫人起冲突,只狠狠的瞪了王椒一眼。王椒接收到蒋氏的眼神,心虚的缩了一下身子,接着往王老夫人身前躲,王老夫人像是安抚她似的,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王檀跟着母亲和姐姐上前去给王老夫人行礼,王老夫人伸手对王檀挥了一下,示意她上来,道:“檀姐儿,来,到祖母这边来。”
王檀依言上前去,蒋氏和王楹则坐到裴氏下面的位置上。
王老夫人拉着王檀的手,温和的问道:“病了几个月,身子可养好些了?”
王檀抿着唇笑着答道:“孙女已经好多了。孙女不孝,劳祖母担忧了。”
王老夫人道:“那就好。以后也要好好养着,别怕费什么药材,若缺了什么,来问祖母拿。”
王檀道:“是,孙女谢谢祖母关心。”
王老夫人点点头,“嗯”了一声,接着祖孙两人一时无话。
王檀对这个祖母一向很无感,既不多喜欢,也不觉得讨厌。其实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王檀也想过要讨这个祖母喜欢的,讨好卖乖,奉承吹捧,做得极为用心,王老夫人偶尔也确实能被她讨得一二分欢心。只是王老夫人和蒋氏这对婆媳的关系不好,每次王檀稍稍讨得她一点欢心,只要一被蒋氏气,王老夫人便又会重新对她冷淡起来。如此循环几次后,王檀觉得,她还是放弃这道穿越女光芒万丈能令所有人喜欢的金手指吧。
而对王老夫人来说呢,蒋氏所出的几个儿女毕竟也是自己嫡亲的孙子孙女,她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就像爱屋及乌是人的本能一样,恨屋及乌也像是人的本能。她不喜欢将自己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蒋氏,心中忍不住的便会对她所出的几个儿女也冷淡几分。
祖孙两人手握着手,偏偏却没话说,厅中气氛安静起来,一时显得有些怪异。
过了一会,下面的原氏突然对女儿使了使眼色,王椒见了,嘟了嘟嘴,有些不情不愿的从榻上下来,别别扭扭的喊了一句:“八妹妹……”接下来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王檀却像是刚看到王椒一样,笑着道:“原来七姐姐也在啊!我生病的时候听说你被禁了足,还很担心你来着。那日虽然是你推我掉下荷花池,但我知道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落水生病也只怪我自己身子弱。我还想着等病好了,定要向祖母替你求情,只是没想到,我的病还没好,你已经被放出来了。真是谢天谢地,没让姐姐吃太多苦。”
原氏和王椒一时有些尴尬,王老夫人的脸色也不由的冷起来,只有下面的裴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偷偷的笑起来。
蒋氏是个直肠子的,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却是个心思十八弯的。
什么病好了向祖母求情,感谢姐姐没有吃太多苦。这受害的人病还没好,这害人的就已经被放出来了,被害的人还在生病吃苦,这害人的反而没受惩罚吃苦头,句句都在暗讽惩罚七丫头惩罚得没诚意。偏偏她又是用关心的口气说出来的,别人还不能说她没有姐妹之谊。
裴氏一向很高兴见到二房吃瘪,此时也端起茶碗假装喝茶,偷偷的笑起来。心里暗道:活该,二房就是欠教训。